第137章 名利場中,真假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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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的夜比尋常更沉。
    霞飛路的梧桐葉在風裏沙沙作響,將玫瑰俱樂部的霓虹招牌剪得支離破碎。
    顧承硯站在街角的陰影裏,袖扣上的藍寶石隨著呼吸微微發亮——那是蘇若雪今早替他別上的,說“像把小鑰匙,能開所有鎖”。
    二樓最東側的窗戶突然閃過一道銀光。
    他攥緊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破局”二字,是昨夜蘇若雪用銅筆刀刻的,筆鋒還帶著毛邊。
    “得手了。”身後傳來壓低的耳語,是跟了他三年的賬房老周。
    老周的布鞋沾著俱樂部後巷的青苔,袖口還掛著半片常春藤葉——那是他翻圍牆時蹭的。
    顧承硯沒回頭,目光仍鎖著二樓的窗戶。
    沈佩蘭的貼身女仆半小時前捧著銀質冰桶進去,說是送醒酒湯,實則老周塞給她的金鐲子還在發燙。
    他能想象那女仆掀開地毯、撬開地板夾層的手在抖——畢竟沈佩蘭昨天剛扇了替她補旗袍的繡娘兩巴掌,就因為繡錯了片牡丹花瓣。
    “賬本在這。”老周將牛皮紙包塞進他掌心,紙角還帶著體溫。
    顧承硯捏了捏,厚度不對——沈佩蘭的保險櫃他讓人量過,至少能塞下三本賬冊。
    但不等他細想,巷口傳來高跟鞋叩地的脆響。
    他迅速閃進消防通道,看見沈佩蘭踩著珍珠扣的緞麵鞋從轎車裏出來,貂皮鬥篷掃過地麵,像條蓄勢的蛇。
    回到顧氏綢莊後院的密室時,蘇若雪正守著炭盆。
    她卸了日間的素色立領衫,換了件月白夾襖,發間隻插一支玳瑁簪子——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有事相商,不必偽裝。
    “查出來了。”她見他進門,立刻掀開茶盤下的電報。
    電報紙邊緣焦黑,是前翻譯張先生特意用洋火烤過的,“查爾斯·布萊克,三年前在倫敦外交部掛名三等秘書,實際是軍情六處遠東組的聯絡官。”她的指尖劃過“聯絡官”三個字,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了瓷,“張先生說,這類人專管策反、買情報,手底下養著半打線人。”
    顧承硯將老周帶回的賬本攤開。
    第一頁就落著沈佩蘭的小楷:“五月初八,查爾斯·布萊克匯來英鎊兩千,備注‘絲綢配額’。”第二頁更刺目:“七月十五,轉山田信一日元五千,附言‘碼頭通行’。”他的拇指摩挲過“英鎊”兩個字,突然笑了:“她以為兩頭吃,其實是被當風箏線牽著。”
    蘇若雪湊過來看,發梢掃過他手背。
    “可為什麽是絲綢?”她指著賬本裏反複出現的“滬產杭綢”四個字,“上個月工部局剛說要限製絲綢出口,沈佩蘭卻在拚命囤生絲。”
    顧承硯抽出鋼筆,在“杭綢”下畫了道粗線。
    他想起今早去紗廠時,工頭老陳遞來的國民政府軍需署公函——要定製三萬匹軍毯,需用最結實的雙宮綢。
    “因為有人要打仗了。”他的聲音沉下來,“沈佩蘭知道軍需署的訂單能讓顧氏吃下整個華東市場,所以她急著攪局。”
    炭盆裏的火星“劈啪”爆開。
    蘇若雪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帶著常年撥算盤的薄繭:“你要引她動。”
    “對。”顧承硯將公函推到她麵前,公函上“優先供應軍需署”的朱印還沒幹透,“我讓人放風,說沈佩蘭托人找軍需署的王科長喝茶。再讓《申報》的陳記者寫篇‘顧氏綢莊或失軍毯訂單’的邊角新聞。”他望著蘇若雪眼裏的光,忽然想起穿越前給學生講博弈論時,總愛說“要讓對手以為你在明處”,“她若真和查爾斯勾著,肯定怕我們的絲綢進了軍隊——那等於給國民政府遞了把刀。”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敲得人心發緊。
    蘇若雪替他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額發:“需要我做什麽?”
    “去福記茶樓。”顧承硯從暗格裏取出枚翡翠鎖片,正是沈佩蘭手包上掛的那種,“王科長的姨太太愛聽評彈,你陪她聽《杜十娘》,順道提兩句‘顧家的綢子雖好,可有人偏要截胡’。”他將鎖片塞進她手心,“沈佩蘭的人在茶樓安了耳目,你說的每句話,明早都會到她妝匣裏。”
    更夫的梆子聲漸遠時,沈佩蘭正坐在玫瑰俱樂部的包間裏。
    她捏著剛收到的紙條,指甲在“顧氏綢莊聯合軍需署”幾個字上掐出月牙印。
    查爾斯的雪茄味從屏風後飄來,混著她新點的沉水香,嗆得人發慌。
    “蘭小姐。”屏風後傳來帶著倫敦腔的漢語,“聽說顧承硯要搶你的生意?”
    沈佩蘭將紙條揉成一團,扔進青銅香爐。
    火星舔過紙團的瞬間,她笑了——像隻終於看見獵物踩進陷阱的貓。
    “查爾斯先生。”她提起銀壺,往他的威士忌裏添了塊冰,冰塊相撞的脆響裏,藏著她壓得極輕的尾音,“該讓顧少東家知道,有些生意,不是誰都能碰的。”
    玫瑰俱樂部二樓的留聲機還在放《夜來香》,沈佩蘭卻將唱片針“哢”地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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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針刮過膠木的刺啦聲裏,她抓起桌上的象牙電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顧承硯那篇“顧氏或失軍毯訂單”的邊角新聞,此刻正攤在她腳邊,被踩出褶皺。
    “查爾斯先生。”她對著話筒的聲音甜得發膩,可攥著聽筒的手卻在抖,“顧承硯那筆軍需生意,怕是要生變數了。”電話那頭傳來杯盞相碰的脆響,查爾斯顯然還在喝酒。
    “蘭小姐,我記得三天前你說過‘顧氏不足為懼’。”他的倫敦腔裹著醉意,“現在又來煩我?”
    沈佩蘭指甲掐進檀木桌沿。
    她想起今早去綢緞行,夥計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從前是奉承,現在像在看塊要化的冰。
    “不是煩您。”她放軟聲調,指尖繞著發梢打轉,“是顧氏最近和軍統的人走得近。聽說他們在查...查些不該查的賬。”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沈佩蘭能聽見查爾斯的雪茄被掐滅的“滋”聲。
    這頭,霞飛路轉角的報亭裏,軍統監聽員老陳按下錄音鍵。
    他縮在褪色的《申報》廣告牌後,耳機線貼著後頸,掌心的汗把筆記本洇濕了半頁。
    “目標通話時長七分零三秒。”他對著袖扣裏的微型對講機低語,“關鍵詞:軍需、查賬、顧氏。”
    顧承硯是在淩晨兩點收到錄音帶的。
    蘇若雪舉著煤油燈,看他用竹鑷子夾出磁帶,玻璃罩裏的火苗在他鏡片上跳,把眼底的冷光切成碎片。
    “查爾斯說‘必要時可以清理麻煩’。”他將磁帶放進留聲機,查爾斯的聲音混著電流刺啦聲炸響,“沈佩蘭回‘我要顧氏徹底垮’。”
    蘇若雪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月白夾襖的袖口。
    “他們這是要動殺心?”她想起前日去福記茶樓,王科長姨太太腕子上的翡翠鎖片——和沈佩蘭手包上的一模一樣,“可英租界...會管嗎?”
    顧承硯轉動磁帶軸,金屬齒輪的摩擦聲像把小鋸子。
    “他們要的是體麵。”他想起三年前在課堂上給學生講“外交博弈”,“查爾斯是軍情六處的人,要是醜聞鬧大,英國領事館的臉往哪擱?”他抬眼時,鏡片後的光突然冷下來,“明早八點,我帶著錄音去見霍克警長。”
    霍克警長的辦公室飄著煮過頭的紅茶味。
    顧承硯把磁帶往橡木桌上一放,金屬殼磕出輕響。
    “這是貴國官員勾結漢奸的證據。”他望著牆上的米字旗,“您說,是現在解決,還是等《字林西報》頭版登‘英國外交官與滬上毒瘤’?”
    霍克的臉漲得像塊醃紅腸。
    他抓起磁帶衝進裏間,五分鍾後出來時,額角的汗把假發黏在頭皮上。
    “查爾斯先生...因健康原因,今日午後乘‘瑪麗女王號’回國。”他扯鬆領帶,“至於沈佩蘭小姐...”他頓了頓,“我們無權幹涉華人事務。”
    顧承硯起身時,西裝褲縫挺得像把刀。
    “那就勞煩警長,把查爾斯的離開時間登在《申報》社會版。”他扣上袖扣,藍寶石在陽光下閃了閃——是蘇若雪說的“小鑰匙”,“要讓全上海都知道,他走得急。”
    沈佩蘭是在《申報》頭版看到查爾斯離滬消息的。
    早茶的蝦仁燒賣滾到地上,她抓起報紙的手直顫,報紙邊緣的油墨蹭了滿手。
    “騙子!”她尖叫著把瓷杯砸向穿衣鏡,裂紋從鏡心輻射開來,把她的臉割成十幾塊,“說好的保我周全,現在拍拍屁股就走!”
    管家老吳縮在門口,看著她把首飾盒裏的鑽石項鏈往皮箱裏塞。
    “小姐,碼頭那邊說‘瑪麗號’今晚十點靠岸。”他抹了把汗,“法國貨輪‘鳶尾花號’的船長說...說可以捎帶您。”
    沈佩蘭扯斷珍珠項鏈,珠子滾了滿地。
    “把倉庫裏的生絲提單全找出來!”她踩著滿地珍珠往樓上跑,高跟鞋跟卡在地板縫裏,“還有,讓賬房把英鎊全換成美鈔——別走匯豐,走法商東方匯理!”
    這頭,顧氏綢莊的賬房裏,蘇若雪正對著一疊海關記錄發愁。
    她撥著算盤,珠子碰撞聲像落雨,突然手指頓住——“鳶尾花號”的靠港記錄上,貨主欄寫著“蘭記商行”,和沈佩蘭的倉庫區坐標完全重合。
    “承硯!”她抓起記錄衝出門,月白夾襖下擺沾了墨點,“那艘法國貨輪,和沈佩蘭有關係!”
    顧承硯正在檢查運往軍需署的樣品綢。
    他接過記錄時,指尖掃過“鳶尾花號”的船籍港,突然聽見後巷傳來郵差的車鈴聲。
    “顧少東家,有您的信!”郵差隔著柵欄喊,信封是暗灰色的,沒有郵票,隻蓋著“特送”的火漆印。
    顧承硯撕開信封,裏麵隻有一張白紙。
    他翻到背麵,一行小字用紅墨水寫著:“你已被盯上。”字跡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寫的。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紙頁簌簌響,把“盯上”兩個字刮得忽明忽暗。
    蘇若雪湊過來看,發梢掃過他手背。
    “誰寄的?”她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什麽,“是沈佩蘭的人?還是...更麻煩的?”
    顧承硯把信紙折成小塊,塞進懷表裏——和“破局”那兩個字疊在一起。
    他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喉結動了動:“不管是誰,總得讓他們知道...”他轉身時,眼底的光比藍寶石更亮,“顧某人的局,才剛布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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