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破局之人,命運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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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的指尖剛觸到照片邊緣的鋸齒裂痕,後頸就泛起細密的麻癢。
    那是原主記憶碎片翻湧的征兆——他忽然看見四月的紫藤花雨裏,穿月白衫的少女踮腳往他衣襟別茉莉花,發尾沾著新抽的藤芽;聽見十六歲的自己捏著訂親信物,在老宅回廊裏信誓旦旦"等顧氏綢莊掛了百年匾,我便用整船的雲錦鋪到蘇家門前娶你。"
    "承硯?"蘇若雪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絲絹,輕輕裹住他發顫的指尖。
    他這才驚覺自己捏照片的手在抖,照片上少女的笑影被指腹蹭得模糊。
    原主那些被酒精和荒唐埋進塵埃的舊時光,此刻全順著照片上的茉莉香鑽出來——原來不是他穿越後平白就在意這個女子,是原主用半生的心動,替他在骨血裏刻下了牽掛。
    "這是民國十九年的春末。"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照片背麵的字跡刺得她眼眶發熱,"那年我十四,跟著父親來顧宅抄《九章算術》。
    你蹲在花架下逗貓,非說要拿半匹湖綢換我頭上那朵茉莉。"她忽然笑了一聲,尾音卻發澀,"後來那匹湖綢被我裁了做肚兜,你知道麽?"
    顧承硯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天前整理原主舊物時翻到的半塊肚兜角,月白緞子上用纏枝蓮鎖著"顧"字暗紋——原來不是原主荒唐收的外室物件,是他年少時巴巴求來的定情信物。
    窗外的雨突然急了,打在青瓦上像撒了把碎銀。
    蘇若雪將照片按在胸口,濕潤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山田紡織廠的火著起來那晚,我在賬房算到他們的進項突然多了三筆匯自東京的匯票。"她的聲音輕得像落在茶盞裏的雨珠,"我拿著賬本去巡捕房,可王探長說"蘇小姐莫要多管閑事";我想找你,又怕怕你早和他們同流合汙。"
    顧承硯的指節抵在案幾上,指背繃出青白的筋。
    他想起半個月前蘇若雪在倉庫清點布料時,指尖明明被線頭劃破了,卻硬是把本該報損的三十匹瑕疵綢記成了"顧氏特供"——原來那時她就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擋住懷疑的刀刃。
    "所以你選擇相信我。"他說,不是疑問。
    蘇若雪抬頭,眼裏的水光映著煤油燈芯。
    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上的舊疤——那是前日他為救墜機的小工,被碎磚劃的——輕聲道"你教染坊阿婆用草木灰固色時,會蹲下來和她平視;你給學徒發月錢,總多塞兩個銅子買糖;這樣的人,怎麽會是漢奸?"
    顧承硯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還是涼的,卻比剛才多了幾分暖意,像被捂過的玉。
    他望著她發間沾的雨珠,喉間發緊"若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從抽屜裏抽出張地圖拍在案上,紅筆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交界處畫了個圈,"沈佩蘭在牢裏提"黃浦江底的棋",照片背麵說"破局者可活",他們要的是顧氏,是商會,是整個上海的實業命脈。"
    蘇若雪順著他的筆尖看過去,見地圖上"顧氏綢莊"的標記旁,密密麻麻寫滿了"山田紡織鬆本航運"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今早去監獄送換洗衣物時,沈佩蘭湊在她耳邊說的話"蘇小姐可知,顧少東家房裏那本《國富論》,是用日文寫的批注?"
    "我讓人去查了。"顧承硯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那本書是原主十二歲時,跟著留日歸來的表叔學的。
    批注裏夾著張紙條,寫著"實業興邦,勿效倭人"。"他翻開抽屜,取出個油布包,裏麵是半枚缺了角的銅錢,"這是今早老吳在圍牆根撿到的,和三年前閘北紗廠縱火案現場的證物一模一樣。"
    蘇若雪的手指撫過銅錢上的"寬永通寶"字樣——那是日本江戶時代的錢幣,市麵上早沒流通了。
    "今晚子時,商會所有倉庫加派雙崗,賬房的銀錢轉移到四馬路陳記米行的地窖。"顧承硯抓起桌上的銅鈴搖了三下,遠處傳來更夫"天幹物燥"的吆喝,"老周帶"青龍"組的人,明早分頭去查鬆本航運的貨單、山田紡織的染缸,還有沈佩蘭在霞飛路的那處公寓。"
    蘇若雪忽然按住他要寫密信的手"你呢?"
    "我去見張督軍。"顧承硯將銅錢收進懷表夾層,"他上周說要買兩百匹杭綢做軍裝,我得讓他知道,顧氏的綢子能做軍裝,也能做拆穿陰謀的刀。"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老吳的聲音混著風雨灌進來"少東家!
    法租界巡捕房的陳探長來了,說有緊急通報——"
    顧承硯和蘇若雪對視一眼。
    他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梢,將照片小心收進檀木匣"等我回來。"
    蘇若雪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上的薑茶碗。
    茶已經涼了,可碗底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照片背麵的字,又想起顧承硯剛才說"破局者可活"時,眼底跳動的光——那不是欲言又止的晦澀,是要燒穿陰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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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還在下。
    留聲機不知何時停了,賬房裏隻剩雨滴敲打青瓦的聲音。
    蘇若雪打開檀木匣,照片上的少女正隔著十年光陰對她笑。
    她輕輕合上蓋子,轉身從櫃頂取下那把從不離身的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像是在替誰數著,離黎明還有多久。
    陳探長推開門時帶進來半片雨幕,水珠子順著他呢子大衣的肩章往下淌,警帽簷滴在青磚地上,洇出個深灰的圓。
    他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顧承硯已經從他緊繃的下頜線讀出了壞消息——這位法租界最會看風向的探長,此刻警徽都在發顫。
    "沈佩蘭跑了。"陳探長的聲音像被雨水泡軟的麻繩,"昨夜寅時,獄卒送醒酒湯,發現她用發簪挑開了腳鐐。
    更邪乎的是"他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抖開是半張帶血的報表,"她把商會上個月的財務副本塞在鋪蓋卷裏,跑的時候撞翻了油燈,就剩半頁燒糊的。"
    顧承硯的手指重重叩在案幾上。
    他想起三日前沈佩蘭在牢裏說"黃浦江底的棋"時,眼底那絲誌在必得的光——原來她要的不是命,是"實業應急委員會"的命。
    這個由他牽頭,聯合榮氏紗廠、大隆機器廠成立的秘密組織,本是為抗戰儲備工業物資,若財務報表泄露,日商能精準掐斷所有原料渠道,漢奸則能借此汙他們"私吞救國款"。
    "少東家?"陳探長的聲音帶著顫,"巡捕房已經加派了人手——"
    "不必了。"顧承硯突然笑了,那笑像刀尖刮過冰麵,"她要報表,說明還沒拿到完整的。"他轉頭看向蘇若雪,後者正盯著那半張報表,算盤珠子在她指腹下排成一列,"若雪,你怎麽看?"
    蘇若雪的指尖停在算盤上。
    她想起今早沈佩蘭在監獄裏貼耳說的話,想起顧承硯抽屜裏那半枚寬永通寶——所有線索突然串成一條線。"她要引我們自亂陣腳。"她將算盤往案上一推,珠子嘩啦作響,"但我們可以反引。"她抬頭時眼裏有光,"用假賬目做餌。
    她要查應急委員會的錢,我們就給她一本"詳細到小數點的假賬",再聯合軍統在霞飛路她的公寓設伏。"
    顧承硯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他抓住她的手腕,能摸到她脈搏跳得像戰鼓"你要親自去?"
    "隻有我能讓她信。"蘇若雪抽回手,從櫃頂取下個銅鎖匣,裏麵是顧氏三代的賬冊,"她知道我管了顧氏八年賬,連老夫人的私房錢都記在我算盤上。"她翻開最上麵那本,墨跡未幹的數字還帶著墨香,"我在假賬裏加三條破綻鬆本航運的運費多算兩成,山田紡織的染費少記三筆——這些都是她能查出來的"漏洞",她會以為自己抓住了把柄。"
    顧承硯的指節抵在太陽穴上。
    他想起三天前蘇若雪替他擋下懷疑的刀刃,想起她數錢時沾了墨的指尖,突然覺得喉嚨發緊"若雪,這太危險。
    沈佩蘭背後是76號,他們的槍子不長眼。"
    "所以更要快。"蘇若雪將假賬塞進油布包,抬頭時發間的茉莉簪子閃了一下——那是他前日在舊貨攤替她挑的,"今夜子時,我帶著假賬去霞飛路23號,就說"顧少東家怕報表泄露,讓我送真賬來"。
    軍統的人提前藏在閣樓,等她拆封時動手。"
    顧承硯突然握住她的後頸,將額頭抵上她的"如果有變故,立刻敲三下暖爐——那是老周的暗號。"他從懷表夾層取出半枚銅錢,塞進她手心,"拿著這個,鬆本航運的人認它。"
    蘇若雪攥緊銅錢,能感覺到上麵的紋路硌著掌心。
    她踮腳替他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衣領,聲音輕得像歎息"你總說我是人間燈火,可你知道麽?"她的指尖撫過他眉骨,"你才是那根燈芯。"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
    遠處傳來輪船的汽笛聲,混著更夫"三更天"的吆喝。
    顧承硯剛要再說什麽,碼頭方向突然傳來悶雷似的轟鳴——不是雷聲,是爆炸。
    整間賬房的窗戶都在震動,煤油燈撲滅了,蘇若雪手中的油布包掉在地上。
    顧承硯衝過去推開窗,火光照亮他緊繃的下頜線——十六鋪碼頭方向騰起橘紅色的蘑菇雲,濃煙裏能看見鬆本航運的旗幟在燃燒。
    "他們來了。"顧承硯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
    他轉身抓住蘇若雪的肩膀,目光灼得她眼眶發熱,"無論發生什麽,記住,你是我的底牌。"他將她推進賬房暗格,"老周在暗格裏藏了槍,聽見五聲哨響再出來。"
    蘇若雪剛要開口,又是一聲爆炸。
    顧承硯已經抄起案上的銅鈴,搖得山響。
    外頭傳來老吳的吆喝"青龍組跟我走!
    白虎組護好少夫人!"
    顧承硯在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火光透過窗戶映在他臉上,照出他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扯下脖子上的圍巾扔給她,聲音啞得像砂紙"等我。"
    蘇若雪攥著圍巾貼在胸口。
    圍巾上還留著他的體溫,混著雨水和煙草的味道。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聽見外頭越來越近的槍聲,突然彎腰撿起地上的油布包——假賬還在,墨香未散。
    碼頭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
    顧承硯踩著碎玻璃衝進院子,老周遞來的槍還帶著體溫。
    他望著遠處跳動的火舌,手指緩緩收緊。
    這一局,他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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