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孤身赴寧,暗線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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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把金屬牌往桌上一按,油漬未幹的茶盞被震得跳了跳。
    蘇若雪的手還搭在他腕間,能摸到他脈搏跳得急,像敲著戰鼓。
    “南京不能等。”他低頭用指節蹭了蹭她手背,剛才飛艇著陸時擦破的皮還滲著血,“老陳說的馬賽莊園,法商牌子底下藏著日機;北平的密電說霍夫曼見了日本特務——這兩條線該在南京碰頭。”
    蘇若雪抽回手,從旗袍暗袋裏摸出塊繡並蒂蓮的帕子,輕輕裹住他的傷口。
    帕子上還留著她慣用的玉梨香,混著碼頭的腥氣,倒像給人心裏壓了塊溫玉“我跟你去。”
    “不行。”顧承硯扣住她手腕,力度大得指節發白,“法租界教堂還有技術組的人,染坊機器剛運回來——上海這邊得有人盯著。”他鬆開手,拇指蹭掉她眼尾沒擦幹的淚,“再說了,我要扮成絲綢出口談判代表,你跟著像什麽?倒顯得我們急了。”
    蘇若雪咬著唇不說話,手指絞著帕子角,絞出個小毛球。
    老陳在碼頭上喊人搬機器的聲音傳來,她突然踮腳親了親他下巴“明早八點,十六鋪碼頭,‘永豐號’頭等艙。”她退後半步,把個銅鑰匙塞進他手心,“箱子夾層裏有微型相機,德國產的,我托教會醫院的修女弄來的。”
    顧承硯捏著鑰匙,鑰匙齒硌得掌心發疼。
    他望著她轉身往染坊走的背影,白旗袍被江風吹得貼在腿上,發梢還沾著飛艇螺旋槳帶起的碎草——像株被暴雨打過的玉蘭,偏生腰杆挺得直。
    南京的梧桐葉正落得稠。
    顧承硯下了火車,西裝搭在臂彎,隻穿件月白襯衫,倒像哪家來談生意的闊少。
    德資“柏林飯店”的門童見他遞的名片是“上海商會絲綢同業公會代表”,立刻哈著腰引他上三樓“顧先生您來得巧,馮·霍夫曼教授也住我們這兒,昨兒還問起江浙絲綢行情呢。”
    他推開門,樟木香混著潮濕的黴味湧出來。
    行李箱剛放下,床頭櫃上的電話就響了。
    “顧先生?”聽筒裏是個帶點德語腔的男聲,“我是霍夫曼教授的助理施密特,教授聽說您來談絲綢出口,想請您明晚共進晚餐。”
    顧承硯把袖扣慢慢扣上,鏡中映出他微挑的眉“施密特先生消息真靈通。”
    “做我們這行的,總得眼觀六路。”施密特笑了一聲,聽筒裏傳來冰塊撞玻璃杯的脆響,“教授還說,若顧先生願意合作,德國財團可以低息貸款——您知道的,現在市麵上銀根緊。”
    “那得看合作條件。”顧承硯摸出根煙點上,火星在指間明滅,“是單純買絲,還是要摻股?”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顧先生果然爽快。”施密特的聲音突然近了些,像用手捂著話筒,“明晚八點,玫瑰廳。教授愛喝勃艮第,您最好穿件正式些的襯衫。”
    掛斷電話時,顧承硯的指甲在聽筒上掐出個月牙印。
    他蹲下身打開行李箱,銅鑰匙在鎖孔裏轉了三圈——蘇若雪說的夾層“哢嗒”彈開,微型相機裹在絲綢裏,鏡頭擦得鋥亮。
    玫瑰廳的水晶燈把銀器照得發白。
    顧承硯端著紅酒杯,聽霍夫曼用帶普魯士口音的中文說著“中德實業友誼”,袖口下的微型相機貼著大腿,硌得生疼。
    “顧先生可知,德國克虜伯工廠的機床,能把鋼材鍛得比絲綢還軟。”霍夫曼夾了塊鱈魚,銀叉在瓷盤上劃出刺耳鳴響,“若是能在上海建座聯合工廠,貴國的絲綢能換德國的機器——這是雙贏。”
    “霍夫曼教授真是熱心。”顧承硯笑著碰了碰對方的酒杯,酒液晃出幾滴,“隻是前幾日聽說,貴國有些企業在和日本談軍售?”
    霍夫曼的筷子頓在半空。他身後站著的施密特突然咳嗽了一聲。
    “商人不談政治。”霍夫曼扯了扯領結,臉漲得像杯紅酒,“顧先生若是有合作意向,不妨去我房間看看協議草案——就在三樓308,門沒鎖。”
    顧承硯等他離席,摸出懷表看了眼八點二十七分。
    他端著酒杯晃到走廊,水晶燈在頭頂連成串,把影子拉得老長。
    308的門虛掩著,門縫裏漏出紙頁翻動的沙沙聲——有人剛離開。
    他閃進門,書桌抽屜半開著,最上麵的文件標題刺得他瞳孔收縮《日德在華軍事工業合作備忘錄》。
    簽署日期是昨天,右下角的“板垣征四郎”簽名還帶著墨香。
    微型相機在掌心發燙。
    顧承硯扯鬆領結,假裝擦汗,鏡頭對準文件快速按動。
    第三頁剛拍完,走廊傳來皮靴聲——是施密特的鞋跟,他記得這聲音,剛才在玫瑰廳碰杯時,施密特站在霍夫曼身後,皮靴尖蹭過他褲腳。
    他猛地合上抽屜,轉身時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深褐色液體濺在地毯上,像朵正在綻開的血花。
    門被推開的瞬間,他抓起沙發上的西裝搭在臂彎,衝施密特露出個抱歉的笑“霍夫曼教授的書房真香,我差點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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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密特盯著地毯上的咖啡漬,喉結動了動。
    “顧先生該回餐廳了。”他側身讓出門道,袖扣在燈光下閃了閃——是枚銀色的鷹徽,和顧承硯在馬賽莊園飛機殘骸上見過的標記一模一樣。
    深夜回旅館時,梧桐葉正撲簌簌打在洋鐵皮屋頂上。
    顧承硯摸出鑰匙開門,走廊盡頭的窗戶漏進月光,照見樓梯口站著個穿灰布長衫的男人。
    那人低頭點煙,火光映出半張臉——左眉骨有道刀疤,是昨天在火車站見過的。
    他反手鎖上門,把微型相機塞進枕頭底下。
    窗外傳來黃包車鈴鐺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
    月光爬上床沿時,他突然坐起來——樓下傳來木屐踩過青石板的聲音,是日本人才有的步頻。
    顧承硯掀開窗簾一角。
    路燈下,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正靠在電線杆上,其中一個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撞進他眼底。
    顧承硯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樓下木屐聲與黑西裝男人的目光交疊成網,他站在窗簾後,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響——昨夜在霍夫曼房間拍到的照片還在枕頭下,而南京的天剛泛魚肚白,正是撤離的最佳時機。
    床板在他蹲下時發出吱呀輕響。
    他摸出枕頭下的微型相機,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忽然想起蘇若雪塞鑰匙時說的“必要時找巷口賣糖粥的老周”。
    窗台上落了層梧桐葉,他用指節叩了叩第三塊鬆動的磚——這是蘇若雪上個月教他的暗號,果然摸到張折成小方塊的紙條,墨跡未幹“後巷廚房通風管通至碼頭倉庫,老周七點出攤。”
    走廊傳來巡夜保安的咳嗽。
    顧承硯迅速把相機塞進內袋,抄起西裝搭在臂彎。
    門把轉動的瞬間,他聽見樓下傳來“叮鈴”一聲銅鈴——是糖粥擔子的響器。
    他反手鎖門,腳步放得極輕,經過樓梯口時,刀疤男人正背對著他點煙,火星在灰布長衫下明滅。
    後廚的門虛掩著,黴味混著隔夜的灶灰味撲麵而來。
    顧承硯貓腰鑽進灶台旁的通風管道,鐵皮管壁沾著油垢,蹭得他襯衫前襟一片暗黃。
    管道越爬越窄,他的膝蓋抵著生鏽的螺絲,疼得悶哼一聲,忽然聽見頭頂傳來腳步聲——是巡邏的便衣在敲廚房門“老板,查戶口!”
    “官爺早!”廚子的嗓門帶著惺忪,“灶上還溫著粥,喝一碗再查?”
    顧承硯屏住呼吸,指甲摳進鐵皮。
    管道突然發出“哢”的輕響,他額頭沁出冷汗——這聲音在寂靜的後廚太清晰。
    頭頂的腳步聲頓了頓,又往別處去了。
    他繼續往前爬,直到看見管道盡頭透進天光,那是後巷的青石板。
    落地時他踉蹌兩步,褲腳沾了半片爛菜葉。
    巷口的糖粥擔子冒著熱氣,老周正用木勺攪著銅鍋,見他過來,手腕一抖,盛粥的碗“當啷”掉在地上。
    顧承硯彎腰去撿,老周趁機往他手心塞了個油紙包,低聲道“北平的王教授在車站三等車廂,暗號‘秋蠶結雙繭’。”
    他捏了捏油紙包,裏麵是張車票和塊溫熱的桂花糕——蘇若雪總說他空腹容易低血糖。
    顧承硯把微型相機裹進油紙,轉身時瞥見老周袖口露出半截紅繩,那是蘇若雪給所有暗線的標記。
    南京站的汽笛剛響過第三聲。
    顧承硯剛踏上月台,就被四個穿灰布短打的男人攔住。
    為首的刀疤眼盯著他的西裝“顧先生這是要去哪兒?”
    “赴德考察絲綢工藝。”顧承硯從內袋摸出護照,封皮燙著德國鷹徽,“施密特先生應該和貴方打過招呼?”他餘光瞥見刀疤眼身後的電線杆上,貼著重金懸賞“可疑商客”的告示,照片上的人眉眼模糊,倒像他昨日在霍夫曼房間見過的某個日本特務。
    刀疤眼翻開護照,手指在“外交專員”的頭銜上頓了頓。
    “德國人辦事兒就是周全。”他把護照還回去,目光掃過顧承硯腰間——那裏別著霍夫曼送的銀質袖扣,和施密特的鷹徽如出一轍。
    “借一步說話。”刀疤眼突然拽他到角落,聲音壓得極低,“昨兒後巷死了個穿黑西裝的,胸口別著太陽旗。您最好……”他指節敲了敲顧承硯的內袋,“別讓我們難做。”
    顧承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昨夜窗外木屐聲裏的黑影,喉間泛起腥甜,麵上卻笑得溫和“在下隻是個談生意的,哪懂這些?”他摸出塊銀洋塞進刀疤眼手心,“勞煩給弟兄們買碗茶。”
    刀疤眼捏著銀洋,指腹蹭過袁世凱的頭像。
    遠處傳來列車進站的轟鳴,他突然鬆開手“車要開了,顧先生請吧。”
    三等車廂的煤煙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顧承硯找到最末排的座位,看見斜對角的老頭正用茶缸蓋敲著桌麵——“秋蠶結雙繭”的節奏。
    他把油紙包推過去,老頭掀開一角,露出微型相機的金屬邊角,衝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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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啟動時,顧承硯靠在車窗上,玻璃映出他泛青的下眼瞼。
    梧桐葉打著旋兒掠過鐵軌,他摸出蘇若雪塞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膩的糖霜粘在舌尖——像極了她每次看他熬夜時,悄悄放在案頭的那碟。
    “顧先生倒是有閑情。”
    熟悉的玉梨香鑽進鼻腔。
    顧承硯轉頭,看見蘇若雪正站在過道裏,月白旗袍外罩著件灰布罩衫,發梢沾著星點煤屑。
    她手裏捏著封折成小方塊的信,封口處蓋著顧氏綢莊的朱印。
    “你怎麽……”
    “上海的船票比火車難買。”蘇若雪在他身旁坐下,信箋被她的體溫焐得溫熱,“染坊的機器提前調試好了,法租界的神父說,最近有艘德國商船要經蘇州去上海。”她頓了頓,把信推到他麵前,“但今早收到線報,匯豐銀行的買辦在和三井洋行密談——”
    顧承硯展開信紙,墨跡未幹的一行字刺得他瞳孔收縮“租界洋行正在策劃一場針對顧氏綢莊的金融狙擊。”
    火車鳴著汽笛駛進蘇州站。
    顧承硯望著站台上“蘇州”兩個大字,把信紙折成更小的方塊,塞進懷表夾層。
    蘇若雪起身整理罩衫,袖口露出半截紅繩,和後巷老周的一模一樣。
    “商船今晚九點靠岸。”她拎起隨身的藍布包袱,“我先去碼頭探探。”
    顧承硯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裏,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懷表。
    車窗外,穿短打的腳夫正往貨艙裏搬木箱,其中一隻箱子上,“顧氏綢莊”的朱漆字樣被陽光照得發亮。
    汽笛再次響起時,他摸出支煙點燃,火星在指間明滅如星。
    蘇州河的風灌進車窗,卷著他未說完的話,往更南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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