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影蹤再現,疑雲複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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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時,顧承硯剛掀開門簾就見蘇若雪立在廊下。
    她手裏攥著塊藍印花布帕子,帕角被指節勒得發白,發間那支珍珠簪子在霧裏泛著冷光——這是她心緒不寧時的慣常動作。
    \"阿福跟到法租界了。\"蘇若雪見他出來,直接把帕子塞進他手裏。
    帕子上沾著潮乎乎的露水,還裹著片帶泥的碎瓷,\"那黑影繞了三條弄堂,最後鑽進聖母院後街的廢棄教堂。
    牆根下撿的,像是從他鞋底刮下來的。\"
    顧承硯捏起碎瓷對著光。
    瓷片邊緣燒得焦黑,帶著細密的冰裂紋,是五年前滬西工廠用的耐火磚——那廠子正是林芷蘭父親名下的紡織廠,五年前那場爆炸把整座車間炸成了廢墟,林芷蘭當時就在現場。
    \"你手在抖。\"蘇若雪按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因為常年撥算盤生著薄繭,此刻卻涼得像塊玉,\"我讓人查過那教堂。\"她頓了頓,\"三十年前是光複社的秘密聯絡點,後來被法租界巡捕房查封,鑰匙在老神父手裏,上個月老神父死了......\"
    顧承硯突然鬆開手。
    碎瓷\"當啷\"掉在青石板上,驚得廊下麻雀撲棱棱飛起。
    他想起昨夜葉背的字,想起林芷蘭出事那天飄著雨,她穿月白旗袍站在廠門口等他,說要給他看新染的\"雨過天青\"色絲綢——那是她研究了半年的工藝,說是要給顧家綢莊打開南洋市場。
    \"去教堂。\"他轉身回屋取長衫,臨出門又折回來,從妝匣裏摸出把銅鑰匙。
    那是林芷蘭十六歲生日送他的,說是用她第一匹織壞的綢子熔了打的,\"若雪,你留著。\"他把鑰匙塞進蘇若雪掌心,\"萬一我......\"
    \"顧承硯。\"蘇若雪突然踮腳吻他唇角。
    她的唇帶著桂花糖霜的甜,混著晨霧裏的涼意,\"我在碼頭等你。\"她退後兩步,把銅哨塞進他腰帶裏,\"三長兩短,我帶巡捕房的人衝進去。\"
    廢棄教堂的木門在黃昏時發出\"吱呀\"一聲。
    顧承硯縮在牆根,看著門裏飄出的灰塵在夕陽裏跳舞。
    他摸了摸腰間的銅哨,又抬頭看了眼門楣——褪色的玫瑰窗下,用刀刻著個極小的\"複\"字,是光複社的暗號。
    \"少東家。\"林芷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換了身灰布道袍,鬢角沾著草屑,\"我問過老巡捕,這教堂地下室有三道門,最後一道在祭壇後麵。\"她摸了摸耳墜,那是對翡翠小葫蘆,\"當年光複社在這裏藏過密信。\"
    顧承硯盯著她耳墜。
    林芷蘭也有對翡翠葫蘆,是母親留下的遺物,後來......他閉了閉眼,\"今晚子時,帶工具。\"
    月上中天時,三道黑影翻過教堂後牆。
    顧承硯的道袍下擺沾了青苔,林芷音的鞋跟卡在磚縫裏,倒是蘇若雪帶來的阿福最利索,三兩下就撬開了祭壇下的暗門。
    地下室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顧承硯劃亮火柴,火光照出滿牆的蛛網,還有牆角堆著的木箱——箱蓋上落著層薄灰,卻有幾道新鮮的抓痕,像是有人剛翻動過。
    \"這邊。\"林芷音的聲音突然發顫。
    她蹲在牆根,指尖正抵著塊鬆動的磚。
    顧承硯湊過去,就見她從磚縫裏抽出張照片——邊角燒得焦黑,勉強能認出是座廠房廢墟,幾個穿工裝的工人倒在瓦礫裏,其中一個女人的手從碎石下伸出來,腕間戴著串翡翠葫蘆。
    照片背麵有行鉛筆字,被水浸得模糊,卻還能辨認:\"她沒死。\"
    顧承硯的指尖在照片上發抖。
    他記得林芷蘭腕間的翡翠葫蘆,記得爆炸後他在廢墟裏挖了三天三夜,最後隻找到半塊染血的袖扣——那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
    \"少東家?\"阿福舉著蠟燭湊近,火光在照片上跳動,\"這女的......像林小姐。\"
    林芷音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肉裏,\"我姐......\"她聲音發澀,\"我姐出事那天,穿的就是月白旗袍。\"
    顧承硯覺得喉嚨發緊。
    他想起昨夜那片梧桐葉,想起碼頭上被扔進江裏的紙包,想起林芷蘭出事前三天還在給他寫信,說要一起去杭州看新栽的桑樹。
    \"再找找。\"他把照片塞進懷裏,轉身走向牆角的木箱。
    阿福舉著蠟燭跟過來,燭光掃過箱蓋時,顧承硯突然頓住——箱縫裏露出半截泛黃的紙頁,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滬西工廠爆炸案\"幾個字。
    當他的手指觸到箱扣的瞬間,遠處傳來悠長的汽笛聲。
    那是十六鋪碼頭的夜航船,聲音裹著江風灌進地下室,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在火光熄滅前的刹那,顧承硯看見箱底壓著本深褐色的記錄本,封皮上沾著暗紅的痕跡,像是......血。
    原文中“黑暗中那道聲音的主人,此刻正隱在更遠的陰影裏,手指緩緩撫過西裝內袋裏的照片——照片上,月白旗袍的女子正笑著遞出匹染了半幅的絲綢。)”屬於與小說正文無關的內容,剔除該部分內容後,小說內容如下:
    顧承硯的指尖在箱扣上頓了三息,終於捏緊那枚鏽跡斑斑的銅扣。
    木箱開啟時發出的吱呀聲,比他想象中輕得多,仿佛連歲月都在屏息。
    本以為會是塵封的舊物,可當暗紅痕跡撞入視線,他喉間突然泛起腥甜——那不是普通的汙漬,是幹透的血,順著記錄本封皮的紋路蜿蜒,像條猙獰的蛇。
    他深吸一口氣,指腹蹭過封皮上的凹痕,那是子彈擦過的痕跡。
    \"承硯。\"蘇若雪的呼吸輕擦過他後頸,帶著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是她晨起時抹的頭油。
    她的手指按在他手背,涼得像塊玉,\"慢些。\"
    他翻開第一頁。
    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墨跡在某些段落洇開,像是沾了水——或者淚。
    \"五月十七日,林芷蘭被轉移至吳淞口秘密碼頭,由"青鳥"接應。\"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爆炸後的第七天,自己跪在廢墟裏,指甲縫全是血,從瓦礫下扒出半塊染血的袖扣——那是他親手設計的,刻著\"硯\"字的銀扣。
    當時法醫說,根據殘骸推測,林芷蘭的死亡時間是爆炸當日午後兩點。
    可這頁紙上的日期,分明是爆炸後第三天。
    \"這......\"林芷音突然踉蹌半步,扶住牆的手撞落了蛛網。
    她鬢角的草屑簌簌掉在道袍上,翡翠耳墜晃得人眼花,\"我姐出事那天,我在蘇州給母親上墳。
    回來時......\"她喉結動了動,\"他們給我看的遺物裏,有半隻燒變形的翡翠葫蘆。\"
    阿福舉高蠟燭,火光在記錄本上跳動。
    顧承硯看見下一行字:\"林小姐堅持要斷尾,說隻有"死"了才能撕開那張網。\"他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掐進掌心——林芷蘭出事前三天,確實給他寫過信,信裏夾著片桑葉,說\"等天放晴,我們去看新栽的桑樹\"。
    當時他忙著應付日商壓價,回信晚了兩日,再沒等到第二封。
    \"若雪。\"他側過身,借燭光看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裏映著跳動的火苗,像兩簇不肯熄滅的燈,\"吳淞口碼頭的船期記錄,你讓阿貴查了嗎?\"
    \"查了。\"蘇若雪的拇指輕輕摩挲他手腕的脈搏,\"爆炸後半個月內,所有出港船票都被"福順洋行"包了。
    那是......\"
    \"是鬆本商會的影子公司。\"顧承硯接口。
    他想起上月在匯豐銀行碰到的鬆本正雄,那個總戴著金絲眼鏡的日商,見麵第一句話就是\"顧少東家還在為林小姐的事傷心?
    節哀\"。
    當時他隻當是偽善,此刻卻後頸發涼——鬆本怎麽會知道他和林芷蘭的關係?
    \"少東家!\"阿福突然壓低聲音。
    他的撬棍在身側劃出半道弧,指向地下室樓梯口,\"上邊有動靜。\"
    顧承硯耳尖微動。
    先是一聲細碎的瓦片響,像有人踩斷了房簷的殘瓦,接著是皮靴碾過碎石的咯吱聲——至少五個人,正從教堂正門往下走。
    蘇若雪的手瞬間扣住他腰帶裏的銅哨,林芷音則摸向袖中,那裏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把勃朗寧。
    \"撤。\"顧承硯把記錄本塞進懷裏,反手拽住蘇若雪的手腕。
    他能感覺到她的脈搏跳得極快,像敲在他手背上的鼓點。
    四人剛挪到暗門邊,頭頂突然傳來\"哢嗒\"一聲——是槍機上膛的脆響。
    \"顧少東家好興致。\"
    聲音從樓梯口的陰影裏漫出來,帶著股老煙槍的黴味。
    顧承硯抬頭,就見七八個便衣特務從樓梯上魚貫而下,為首的叼著根雪茄,火柴光映出他左臉的刀疤。
    最前麵的特務用槍管抵住阿福後頸,阿福的撬棍當啷落地。
    \"你們不該來這裏......\"刀疤男吐了口煙圈,煙霧裏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針,\"尤其是你,顧承硯。\"
    蘇若雪的指甲掐進他掌心。
    顧承硯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卻還能分出半縷神智去看林芷音——她盯著刀疤男的領扣,那裏別著枚銅製徽章,是隻展開翅膀的鷹。
    他突然想起林芷蘭出事前說過的話:\"有些翅膀,是要把人往地獄裏帶的。\"
    暗門在身後發出輕微的響動。
    顧承硯眼角餘光瞥見林芷音的手在袖中動了動,翡翠耳墜晃得更快了。
    樓梯口的燭光突然被風吹滅,黑暗裏,刀疤男的雪茄明滅如鬼火。
    \"帶回去。\"刀疤男彈了彈煙灰,\"鬆本先生要見活的。\"
    顧承硯的後背貼上冰冷的牆。
    他摸到懷裏的記錄本,紙張邊緣硌得肋骨生疼。
    蘇若雪的手指悄悄勾住他小指,像當年在綢緞莊後巷躲雨時那樣。
    遠處傳來十六鋪碼頭的汽笛,悠長而蒼涼,混著特務們逼近的腳步聲,在地下室裏蕩起回音。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啪嗒\"掉在地上。
    顧承硯低頭,看見枚翡翠葫蘆滾到腳邊——是林芷音的耳墜。
    樓梯口突然傳來驚呼。
    顧承硯借著特務們打亮手電筒的光,看見林芷音的袖管裏掉出半塊碎瓷,和蘇若雪今早給他的那塊一模一樣。
    刀疤男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舉起槍指向林芷音,卻在扣動扳機前頓住——
    \"姐?\"林芷音突然輕聲說。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顧承硯順著她的目光抬頭,就見祭壇後的陰影裏,有個身影正緩緩走出。
    那人身穿月白旗袍,腕間的翡翠葫蘆在手電筒光裏泛著幽綠,像極了五年前那個飄雨的下午,林芷蘭站在滬西工廠門口,說要給他看\"雨過天青\"色絲綢時的模樣。
    刀疤男的槍\"當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