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暗流湧動,布局反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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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過商會頂樓的彩玻窗,在雕花柚木長桌上投下斑駁的金斑。
    顧承硯站在長桌盡頭,指節抵著新攤開的資金流向圖,目光掃過十二張緊繃的臉——這些民族企業的當家人,昨日還在為趙德昌案拍手稱快,此刻卻因他方才的話陷入死寂。
    “山田正雄往碼頭搬的不是貨。”他屈指叩了叩圖上那個被紅筆圈住的“三井物產”,“是賬本。”
    張記布莊的張老板最先沉不住氣,粗短的手指敲著桌沿:“顧少東,你說山田撤退是換馬,這馬是……?”
    “買辦。”顧承硯抽出一張照片推過去——照片裏,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正把牛皮紙袋塞進黃包車,“趙德昌供出的名單裏,七家買辦企業有四家背後站著新麵孔。三井要換更‘幹淨’的代理人,既能規避工部局調查,又能繼續滲透。”
    長桌盡頭的周掌櫃突然嗆了口茶:“那咱們的清除計劃……”
    “正是要趁他們換馬時打亂節奏。”顧承硯掀開下一張圖,墨跡未幹的“影子賬簿”四個字赫然入目,“我讓人偽造了部分交易記錄,顯示顧氏綢莊上月向英美商行抵押了三成庫存。山田若信了,會以為我們現金流吃緊,急著找新買家——”他抬眼,眼底浮起冷銳的光,“到時候他們的新代理人,自然會主動湊上來。”
    會議室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蘇若雪抱著一摞文件走進來,腕間銅哨輕響,替他補了句:“而我們真正的現金流,早轉去了匯豐銀行的秘密賬戶。”
    她將文件推到顧承硯手邊時,指尖悄悄碰了碰他手背——這是隻有他們懂的暗號,意思是“我查過,沒問題”。
    顧承硯垂眼掃過文件封皮《民族資本自律宣言》,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若雪,把這份宣言譯成英文。通過英國商會送路透社。”
    蘇若雪一怔,隨即明白他的用意——國際媒體若報道“中國商人自發規範貿易”,就能堵住日商“民族企業搞政治對抗”的汙蔑。
    她低頭撫過宣言語尾“實業救國非政治行為”的墨跡,輕聲應下:“我這就去。”
    她轉身時,發間茉莉落了一朵在桌上。
    顧承硯望著那抹雪白,忽然想起昨夜她伏在賬房油燈下核對匯票的模樣——睫毛在臉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筆尖在算盤珠上跳得比他心跳還快。
    “青鳥。”
    被點到名的青布衫男人從角落站起,褲腳還沾著碼頭的泥。
    顧承硯扔給他頂舊草帽:“法租界福煦路17號,李仲文的宅子。趙德昌說他是三井新選的‘白手套’。”
    青鳥接草帽的動作很輕,像在接一把刀:“我扮碼頭工人混進去。”
    “小心便衣。”蘇若雪突然開口,她不知何時又折了回來,手裏多了塊藍布手巾,“圍脖子上,碼頭工人都這麽係。”
    青鳥低頭接過,指腹蹭過手巾邊緣細密的針腳——是蘇若雪昨夜趕工的。
    他喉頭動了動,沒說話,轉身時草帽簷壓得很低,遮住發紅的眼尾。
    暮色漫進法租界時,青鳥正蹲在李仲文宅後的垃圾堆裏。
    他嚼著半塊硬餅,目光黏在宅門那盞昏黃的門燈下。
    晚八點整,兩輛黃包車停在巷口,下來兩個穿黑衫的男人——不是上海常見的幫派打扮,領口露出的金屬扣,是日本憲兵隊特高課的標誌。
    他摸出懷裏的小本子,借著月光快速記錄:“2003,特高課便衣入宅;2017,宅內二樓東邊窗亮燈;2035,便衣出門時,李仲文塞了個鐵皮箱。”
    鐵皮箱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像敲在他心上。
    青鳥捏緊本子,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這就是顧承硯要的“換馬”實證。
    商會頂樓的落地鍾敲響九下時,顧承硯正盯著蘇若雪剛譯好的英文宣言。
        “這樣更符合美國商人的說話習慣。”她抬頭,眼尾被燈光染得泛紅,“路透社的記者我聯係好了,明早十點來采訪。”
    顧承硯正要說話,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青鳥掀開門簾衝進來,外衣還滴著夜露:“顧先生!李仲文和特高課接上了,今晚送了箱東西——”
    “我知道。”顧承硯打斷他,指節敲了敲桌上的牛皮紙袋,“阿福剛送來的密報,說特高課在找能接觸工部局檔案的買辦。”他忽然笑了,那笑像刀鋒破紙,“既然他們要找‘幹淨’的,我們就給他們個‘更幹淨’的。”
    他轉向蘇若雪:“明早讓王會長去福煦路17號,說要談絲綢出口代理。”又對青鳥道:“把那份偽造的‘顧氏抵押清單’,故意落在李仲文的黃包車座下。”
    蘇若雪和青鳥同時一怔。
    顧承硯望著窗外漸起的夜霧,指尖摩挲著內袋裏的照片——那是山田正雄在碼頭指揮搬貨的背影。
    “他們以為換了馬就能藏住尾巴。”他低聲道,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可他們不知道……我們要的,從來不是砍斷尾巴。”
    樓下忽然傳來巡街自衛團的口號聲,“實業救國”四個字被夜風卷進窗來。
    顧承硯整理好西裝領口,將牛皮紙袋推給青鳥:“去告訴王會長,明早九點,帶盒龍井。”
    青鳥接過袋子時,觸到裏麵硬邦邦的紙角——是份蓋著英美商行公章的“抵押合同”。
    他忽然明白顧承硯的打算:當李仲文看到顧氏“急需脫手”的絲綢,又聽說英美商行要壓價,這個剛被三井選中的“白手套”,定會急著在兩邊下注。
    而當他兩邊下注的證據落到工部局……
    顧承硯望著青鳥遠去的背影,轉身對蘇若雪伸出手:“走,去賬房對一遍影子賬簿。”
    蘇若雪將鋼筆插進發間,把手放進他掌心。
    兩人的影子在地板上疊成一片,像兩株並肩的樹,根須在暗處交纏。
    窗外,黃浦江的夜航船鳴起長笛。
    顧承硯望著江麵上跳動的燈火,忽然想起穿越前在課堂上常說的話:“商戰的最高境界,不是擊敗對手,而是讓對手按照你的規則,親手遞上絞索。”
    而此刻,那根絞索的線頭,已經纏上了李仲文的手腕。
    黃浦江的夜霧漫進賬房時,顧承硯剛合上最後一本影子賬簿。
    蘇若雪的鋼筆尖在算盤上輕點兩下,珠串碰撞聲像極了他們初遇時,她在繡樓彈的湘妃竹簾——那時他還是個被罵作紈絝的混小子,偏要湊過去看她算綢緞進項,被她用算盤珠敲過手背。
    \"王會長那邊該到了。\"他指腹蹭過桌麵一道舊疤——那是原主醉酒時砍的,如今倒成了暗格機關。
    蘇若雪抬頭,見他從疤下抽出個牛皮紙信封,封皮上\"日資關聯企業清算預表\"幾個字洇著淡淡墨香。
    \"這名單有七成是真的。\"顧承硯將信封推給她,\"但最後一頁夾了李仲文的名字。\"他指尖敲了敲信封角落的水漬印,\"我讓阿福在茶水間說漏嘴,說工部局的人今早翻了趙德昌的舊賬。\"
    蘇若雪忽然握住他手腕:\"你是要讓李仲文覺得...他被三井當棄子了?\"
    \"他本就是。\"顧承硯抽回手,替她別好滑落的鋼筆,\"三井要的是能遮風擋雨的牆,不是會漏雨的瓦。\"他看了眼懷表,\"王會長該到福煦路了。\"
    福煦路17號的門燈剛亮起,王會長的黃包車就碾過青石板停在巷口。
    他扯了扯皺巴巴的紡綢衫,掌心的冷汗把顧承硯給的名片浸得發潮——那是枚暗紋銅版紙,燙金的\"上海民族商會\"字樣在路燈下泛著冷光。
    門房剛要嗬斥,王會長已摸出塊袁大頭拍在門墩上:\"勞駕通傳,說南市棉紡的老王來談絲綢代理。\"他瞥見門房袖口裏露出的靛藍布邊——和特高課便衣常穿的\"工作裝\"一個色。
    客廳裏,李仲文正摩挲著剛得的青花瓷瓶。
    聽見通報時,他的手指在瓷瓶上劃出道白印。
    等見到王會長時,他的目光先黏在對方懷裏的錦盒上——盒蓋沒關嚴,露出龍井茶葉的青尖。
    \"顧少東讓我帶的。\"王會長把錦盒推過去,順勢將信封滑到桌角,\"他說最近時局亂,有些話不便直說。\"他壓低聲音,喉結動了動,\"今早我在匯中飯店聽見...工部局要清一批"不明來路"的買賣。\"
    李仲文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盯著信封上的字跡,突然抓起茶盞灌了口,卻被燙得嗆咳:\"你...你怎麽知道?\"
    \"我侄子在工部局當差。\"王會長抹了把額頭的汗,指尖無意識地蹭著褲縫——那是顧承硯教的\"慌亂\"暗號,\"他說名單上有個姓李的...您可千萬當心。\"他起身要走,又折回來把名片拍在桌上,\"要是需要疏通,打這個電話找我。\"
    等黃包車的鈴聲消失在巷口,李仲文顫抖著拆開信封。
    最後一頁的\"李仲文\"三個字像把刀,紮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名片對光一照,暗紋裏浮出\"緊急聯絡\"四個小字——那是顧承硯特意讓蘇若雪找匯豐印的,和工部局密函用同批紙。
    與此同時,三馬路的裕豐錢莊裏,蘇若雪的指尖正順著分類賬快速滑動。
    她翻到\"大生棉紡\"那頁時,鋼筆尖突然頓住——原本該到賬的三十萬日資貸款,被劃了道刺眼的紅杠。
    \"張經理。\"她抬頭時,眼尾的弧度收得極緊,\"麻煩調閱近三日所有日資銀行的放款記錄。\"
    半小時後,一遝薄如蟬翼的紙頁攤在她麵前:六家棉紡廠、四家米行、兩家繅絲坊,總計一百七十萬的貸款被抽回。
    蘇若雪摸出懷表對了對,立即撥通電話:\"陳行長,我是顧氏的蘇若雪。
    請問華懋銀行能否支持臨時拆借?\"
    她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銀鈴,清晰得不帶半分顫音:\"對,以顧氏、榮記、張記三家的庫存做抵押。
    我們需要聯合發布一份《民族資本互助聲明》——就說"同業有難,銀企共擔"。\"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聲,陳行長的笑聲帶著鬆快:\"蘇小姐這是要給市場吃定心丸?
    我這就聯係浙江興業。\"
    等蘇若雪放下電話,窗台上的留聲機正放著周璿的《何日君再來》。
    她望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顧承硯說過:\"商戰裏最可怕的不是對手,是人心潰散。\"她摸出鋼筆在聲明稿上添了句\"實業為根,互信為土\",墨跡在\"土\"字上暈開個小圓點,像粒埋進土裏的種子。
    雨是後半夜下起來的。
    青鳥撞開商會後門時,青布衫貼在背上,活像片被暴雨打濕的荷葉。
    他懷裏的油紙包還在滴水,裏麵是張曝光過度的照片——李仲文正把個鐵皮箱塞進特高課的汽車後備箱,箱角露出半截賬本封皮。
    \"他今晚去了虹口。\"青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啞得像砂紙,\"我跟著到了碼頭,看見三井的船在裝貨...裝的是機器零件。\"
    顧承硯接過照片,指腹蹭過相紙邊緣的水痕。
    窗外的雨絲打在玻璃上,把李仲文的臉割裂成碎片。
    他忽然笑了,那笑裏帶著幾分冷冽的暢快:\"三井要轉移工業設備?
    正好。\"
    \"您不是要現在揭發他?\"青鳥急得攥緊了濕袖子。
    \"揭發了,三井換個代理人就是。\"顧承硯把照片鎖進保險櫃,又取出封貼著工部局火漆的空信封,\"但要是巡捕房在李仲文的黃包車座下"撿到"這張照片...你說他們是信商會,還是信三井?\"
    青鳥忽然明白了。
    他望著顧承硯將照片塞進空信封,封口才沾了半滴膠水——這樣巡捕房的人翻找時,\"恰好\"能發現。
    雨越下越大,商會門口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
    顧承硯正往茶杯裏續水,忽然聽見門房的驚呼聲。
    他推開窗,看見個戴鬥笠的人立在台階下,鬥笠邊緣垂下的雨簾遮住了臉。
    那人抬手拋來個油紙包,轉身就融進雨幕,隻留下句被風雨撕碎的話:\"顧先生...好自為之。\"
    顧承硯拆開油紙包,裏麵是張素箋,墨跡未幹:\"你已站在懸崖邊,回頭無路。\"
    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蘇若雪舉著傘跑進來,發梢滴著水:\"顧先生,陳行長說聲明明早見報。
    還有...青鳥說碼頭的事?\"
    顧承硯把信紙折成小方塊,放進西裝內袋。
    他望著窗外翻湧的雨雲,忽然想起穿越前看過的舊報紙——1937年的上海,雨也是這麽大。
    \"通知核心成員。\"他對蘇若雪說,\"明晚八點,開閉門會議。\"
    蘇若雪一怔,隨即從他眼底讀出幾分灼灼的光——那是他們初遇時,他站在綢莊門口說\"我要讓顧家綢莊的綢子,裹住整個上海灘\"的光。
    她摸出懷表看了眼,雨夜裏的表蒙子泛著幽藍:\"好。
    我這就去聯係榮老板、張老板...還有青鳥。\"
    顧承硯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又摸了摸內袋的信紙。
    雨打在窗玻璃上,像無數隻手在敲,敲出個模糊的未來——那裏有濃煙,有炮火,有無數雙攥緊的手,和一麵被鮮血染紅的旗子。
    而他知道,今晚的雨,不過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