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烏爾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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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浮著細微的塵埃,一切都顯得慵懶而寧靜。
在這片難得的靜謐中,海拉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過度揉捏的橡皮泥,快要失去形狀了。
“差不多了吧……?”
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詢問著,聲音裏帶著一絲試探和求饒。
她正被厄裏尼厄斯緊緊地擁在懷裏。
但對於習慣了獨來獨往、以空間移動作為本能的海拉來說,這種長時間、零距離的接觸,讓她感覺自己像被禁錮在一個柔軟的牢籠裏,四肢都有些僵硬麻木。
厄裏尼厄斯似乎感受到了她細微的掙紮,她最後用指腹溫柔地、帶著無限眷戀地撫摸了幾下海拉柔軟的銀色長發,才終於鬆開了手。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寵溺的笑意:“知道啦~”
得到了解放的海拉悄悄地舒了一口氣,向後退開一小步,拉開安全距離。
“我繼續去逛逛了……”
她輕聲說著,目光有些飄忽。
假期……?
這個詞匯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生活似乎永遠被任務和進食填滿。
如果說放假,那她唯一的“愛好”大概就是尋找各種新奇的食物,用味蕾去探索這個對她而言依舊廣闊的世界。
可除此之外呢?
她好像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麽能稱之為“娛樂”的活動。
沒有同伴間的嬉笑打鬧,也沒有少女的閑情逸致。
所謂的“放假”,對她而言,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發呆罷了。
她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踱步,思緒像一團亂麻。
就在這時,一種熟悉的、如同水波漣漪般的感知從她的意識深處泛起。
嗯……又來了,又有同族了嗎?
那是一種源自血脈的、微弱卻清晰的共鳴,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海拉歪了歪腦袋,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好奇。
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站在一個高大身影的背後。
她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他穿著一身獵人的服飾,身形挺拔如鬆,沉默得像一座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巨大的武器。
那武器造型奇特,看起來像是船錨,而它的大小甚至超過了持有者本人。
‘好奇怪的武器……比他人都大了。’
海拉在心中默默地評價著。
或許是她的注視太過直接,又或許是獵人的本能讓他感知到了身後的氣息。
那個高大的身影猛地警惕地回過頭,銳利的目光如刀鋒般掃來,瞬間鎖定了海拉。
那眼神中充滿了戒備與審視,仿佛一頭被驚擾的巨獸。
然而,當他的目光與海拉那雙純淨無瑕的血色眼眸對上時,那份銳利仿佛被投入湖麵的石子,迅速消散了。
他似乎從海拉的身上確認了某種信息——那種源自深海、同源共流的氣息。
他眼中的警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柔和。
“你是……?”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許久未曾開口。
海拉毫無防備地回答著,聲音清脆如風鈴:“我是海拉。那你是……?”
他低下頭,半張臉被黑色的口罩遮蓋,隻露出一雙深邃而疲憊的眼睛。
“烏爾比安,當然,你的話……叫我三隊長好了。”他報上名字,隨即問道,“你一個人?”
海拉聽後搖了搖頭,銀色的發絲隨之輕輕晃動:“我和前輩他們一起。”
烏爾比安沉默了一會,這個“前輩”的稱呼似乎讓他陷入了短暫的思索。
“前輩?”他重複了一遍,語氣中帶著一絲探尋。
海拉用力地點了點頭,如數家珍:“斯卡蒂前輩,歌蕾蒂婭前輩,還有幽靈鯊前輩。”
當“斯卡蒂”這個名字被說出時,烏爾比安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似乎是知道了什麽,輕輕點了點頭,那沉重的“船錨”在他手中也仿佛安穩了幾分。
“帶我去找她吧。”
他的語氣不再是詢問,而是一種平靜的陳述。
海拉沒有多問,隻是默默地伸出手,抓住了烏爾比安那服飾的一角。
衣料的觸感粗糙而堅實,帶著一絲海風的鹹腥和旅途的風霜。
她閉上眼,空間的力量在兩人周圍湧動。
片刻後,光影扭曲,他們的身影一同出現在了宿舍的客廳裏。
烏爾比安的瞳孔微微收縮,顯然對這種超乎想象的空間移動能力感到驚訝。
他看著海拉,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將評價咽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他才用他那標誌性的低沉聲音,補上了一句簡潔而有力的評價:“你很不錯。”
他的目光越過海拉,落在了沙發上那個正有些出神的身影上。
斯卡蒂手中拿著一杯水,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臉上帶著一絲平日難得一見的茫然與疲憊。
“你退步了,斯卡蒂。”
烏爾比安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斯卡蒂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
當她看清來人的麵容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雙眼眸中,瞬間閃過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看穿的慌亂。
幾秒鍾後,她才從巨大的衝擊中反應過來,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隊……長……”
這個久違的稱呼,但烏爾比安的目光卻比她記憶中更加嚴厲,他審視著她此刻的狀態,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軀殼,直視她疲憊的靈魂。
“如此鬆懈……
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在斯卡蒂的心上。
“另外……”
他轉頭看著身邊的海拉:“這孩子是……?”
他的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被猛地撬開。
他記得……在那場殊死搏鬥中,他曾遠遠地瞥見過一個身影。
一個在形態上與眼前這個孩子如出一轍的存在。
但那個是“祂”,是純粹的、毀滅性的海嗣,一頭擁有漆黑如深淵長發的怪物。
而這孩子……一看就是深海獵人嘛。
他看見了,那隻海嗣,隨意吞食著整個戰場殘留的屍骸。
詭異的速度,詭異的力量……以及那形態。
斯卡蒂搖了搖頭:“我在岸上見到她的……當初她身上還有著一些黑色的東西,有點像身體組織?”斯卡蒂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據她所說,她是從某個‘實驗室’中離開的。”
“實驗室……黑色的身體組織……”
烏爾比安緩緩吐出這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冰冷的寒意。
他重新將目光鎖定在海拉身上,這一次,他的審視不再是簡單的觀察,而是一種近乎解剖的、洞悉本質的打量。
他那雙經曆過無數風浪、看慣了生死沉浮的眼睛,此刻充滿了複雜的情緒——震驚、憤怒,還有一絲……憐憫。
“也就是說……這孩子經曆的是那場實驗……?”
烏爾比安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幾乎像是自言自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沉重。
他見過無數殘酷的場麵。
他曾在深海中與巨大的海嗣搏殺,看著同伴被撕成碎片。
那些都是戰爭,是生存與毀滅的殘酷法則。
但眼前這種情況,卻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戰爭至少是光明正大的殘酷,敵人就在眼前,你可以揮劍反抗。
可這種……這種躲在陰影裏,以“科學”或“進步”為名,對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進行的、係統性的剝奪與摧殘,這算什麽?
這比任何怪物都更加邪惡,因為它打著秩序與理性的旗號,犯下了最野蠻的罪行。
“真是……”
即便是烏爾比安也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