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車牌奇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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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蟬鳴在車管所外的梧桐樹上炸響,毒辣的陽光穿透層層枝葉,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我攥著皺巴巴的申請表,站在空調冷氣不足的大廳裏排隊。空氣裏彌漫著汗酸味和打印機油墨的氣息,電子叫號屏閃爍著幽藍的光,"3760"的字樣刺得人眼睛生疼。前麵還有二十三個號碼,身後此起彼伏的抱怨聲裏,有人嘀咕著"這搖號係統肯定有貓膩",有人歎氣說"再搖不到車牌車都要生鏽了"。我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申請表邊緣,指甲縫裏還沾著今早拆快遞留下的透明膠殘膠——三個月前賣掉燃油車換了新能源,本以為能輕鬆拿到車牌,卻沒想到卡在了這最後一步。
    隊伍挪動得比蝸牛還慢。排在我前麵的大爺不停地看表,不鏽鋼保溫杯裏的茶葉隨著晃動上下沉浮;隔壁隊伍的年輕姑娘咬著吸管,手機屏幕上反複刷新著社交軟件;還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領口被汗浸濕,對著電話低聲咆哮:"王總,真不是我拖延,這車牌......"我數著天花板上的裂紋,第七次點開手機裏的新能源車照片。那是輛銀灰色的suv,提車那天銷售小哥說:"您這眼光真好,這款車配個靚號車牌,絕對拉風。"
    "37號,請到3號窗口辦理!"
    機械女聲突然響起,我渾身一激靈,申請表差點掉在地上。在眾人的目光中,我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挪到窗口前。戴金絲眼鏡的工作人員眼皮都沒抬,劈裏啪啦敲了陣鍵盤,打印機吐出紙條的瞬間,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恭喜,選號成功。"她把紙條推過玻璃,語氣像機器人般冰冷。我下意識伸手去接,目光掃過紙條的瞬間,血液仿佛在血管裏凝固——"2sb50",這是什麽鬼組合?兩個字母在陽光下刺得眼睛生疼,前麵的2和後麵的50像是帶著惡意的嘲笑,仿佛在說全世界最倒黴的人就是我。
    "能...能不能重選?"我的聲音發顫,指尖死死捏著紙條,關節泛白。工作人員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透著不耐煩:"全市隨機搖號,選號規則寫得清清楚楚,您這運氣已經算不錯了。"這話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引來周圍人的側目。幾個腦袋探過來張望,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湧來。我感覺臉燒得厲害,仿佛所有人都在盯著那串羞辱般的字符,連大廳裏嗡嗡作響的電風扇,都在重複著"sbsb"。
    衝出車管所時,蟬鳴更刺耳了。我把紙條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副駕,發動車子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打轉。導航提示前方擁堵,我煩躁地切換路線,儀表盤上的油量報警燈突然亮起。油箱見底的焦慮和車牌帶來的屈辱感交織在一起,讓我一腳油門拐進最近的加油站。油槍滋滋作響時,車窗"咚"地響了一聲。我轉頭望去,正對上一雙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橘曳!那隻三個月前離家出走的橘貓,此刻正蹲在車頂,蓬鬆的尾巴不耐煩地甩來甩去,爪子上沾著幹涸的泥漿,胡須還粘著幾片草葉,連胸前那撮標誌性的白毛都灰撲撲的。
    "你還知道回來?"我的聲音突然哽咽。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第一次在巷口遇見它時,它餓得連貓糧袋都啃;冬天怕它著涼,我把舊毛衣改成貓窩;就連換新能源車,都特意選了後排空間大的款式,想著能帶它去更遠的地方兜風。橘曳喵嗚叫了一聲,輕巧地跳進副駕,一屁股癱在座椅上,揚起腦袋衝我叫喚,仿佛這本來就是它的專屬寶座。我伸手想摸它,卻被它靈活躲開,反而用腦袋蹭了蹭車載香薰——那是它走丟前最愛的薄荷味,香片已經褪色,卻還固執地散發著微弱的香氣。
    發動車子準備回家時,後視鏡裏的車牌在夕陽下泛著金屬光澤。2sb50,這串剛才讓我抓狂的字符,此刻竟顯得沒那麽刺眼了。橘曳窩在副駕打盹,肚皮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偶爾伸出爪子撥弄安全帶,發出細微的"哢嗒"聲。導航裏傳來溫柔的女聲指引方向,街邊的路燈次第亮起,把車身染成暖金色。路過常去的寵物醫院時,櫥窗裏的貓咪用品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拐進小區巷子,燒烤攤的煙火氣混著蟬鳴飄來;就連車庫門口那盞總愛閃爍的感應燈,都變得親切起來。
    停好車,橘曳率先跳下車,在車輪胎旁撒了泡尿,然後蹲坐在地,歪著腦袋看我。我摸出兜裏皺巴巴的車牌紙條,突然笑出聲——管它是什麽號碼,至少回家的路上,副駕不再空蕩蕩的。打開單元門時,樓道感應燈應聲而亮,橘曳邁著悠閑的步子走在前麵,尾巴高高翹起,仿佛它才是這個家的主人。而我知道,從今往後,無論頂著怎樣的車牌,隻要有這團毛茸茸的身影相伴,再尷尬的旅程,都會變成溫暖的歸途。
    車庫感應燈忽明忽暗地閃爍,橘曳邁著慢悠悠的步子走在前麵,尾巴像勝利的旗幟般高高揚起。樓道裏彌漫著誰家燉排骨的香氣,混著夏日傍晚的悶熱空氣,竟也讓人覺得踏實。打開家門的瞬間,橘曳熟稔地躍上玄關櫃,打翻了我上周新買的招財貓擺件,陶瓷碎裂的聲響在寂靜的屋裏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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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祖宗!”我又好氣又好笑地蹲下身收拾碎片,餘光瞥見它後爪沾著的泥塊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三個月不見,曾經圓滾滾的橘貓瘦得能摸到肋骨,漂亮的皮毛也打結糾纏,沾著草屑和樹膠。熱水器發出轟鳴的啟動聲時,橘曳正團在沙發上,琥珀色的眼睛半睜半閉,尾巴尖一下又一下拍打著母親留下的鉤花抱枕。
    溫水注滿臉盆的聲音混著薄荷味沐浴露的清香,我伸手試了試水溫,轉身卻發現橘曳不知何時已經鑽進了衛生間。它蹲在瓷磚上,歪著頭打量水盆,胡須警惕地顫動。“別怕,就洗個澡。”我輕聲哄著,想起以前給它洗澡時,它總會在衝水時發出委屈的嗚咽。指尖剛觸到它打結的毛發,橘曳突然炸毛,利爪在我手腕上劃出三道血痕。
    “老實點!”傷口的刺痛讓我失了耐心,攥著它後頸的手不自覺收緊。橘曳瘋狂掙紮,水花四濺中,我慌亂地按住它扭動的身體,試圖將沐浴露揉進它的毛發。它淒厲的叫聲刺破耳膜,前爪突然拍到我的下巴,鹹腥的血水順著嘴角流下。失控的怒火衝上頭頂,我猛地將它按進水裏,“還鬧!”
    水花徹底平息時,橘曳一動不動地漂浮在水麵,圓睜的眼睛倒映著慘白的燈光。我渾身發冷,顫抖著伸手去撈它,指尖剛碰到它濕透的皮毛,橘曳突然“喵”地叫了一聲,驚得我跌坐在地。隻見它慢條斯理地甩了甩頭,水珠飛濺到我臉上,然後伸出粉嫩的舌頭,不緊不慢地舔起爪子——原來這調皮的家夥,剛剛竟然是在水裏閉氣裝死!
    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愧疚湧上心頭,我一把將它摟進懷裏。橘曳這次沒有掙紮,反而把腦袋埋進我的頸窩,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浴室的熱氣氤氳中,我看著水盆裏漸漸平靜的水麵,忽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荒誕與驚嚇,都不過是生活開的玩笑。就像那個令人尷尬的車牌號碼,也終會在時光裏,變成一段帶著溫度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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