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警號285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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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記憶裏,家裏的掛鍾永遠比別人家走得慢。當其他孩子在父親肩頭嬉鬧時,我隻能數著牆上日曆上被黑筆圈住的日期——那是父親上次回家的日子。
媽媽總說爸爸在很遠的地方抓壞人,但我的床頭照片卻永遠停留在三歲那年。照片裏穿警服的男人將我舉過頭頂,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可隨著年月流逝,那張笑臉在我記憶裏逐漸模糊成一個輪廓。每當我問起爸爸什麽時候回家,媽媽就會摸著我的頭說“等案子結束就回來。”
上小學後,我開始在作文裏反複描寫“我的爸爸”。別的同學筆下的父親會輔導作業、陪著放風箏,而我的作文永遠隻有一句話“我的爸爸是警察,他的警號是。”老師用紅筆批注“內容空洞”,我卻固執地把作業本鎖進抽屜——因為那個數字,是每次爸爸打電話時,我隔著聽筒都能聽見他警服上金屬牌碰撞的聲音。
五年級那年冬天,我終於盼來了父親的承諾。他在電話裏說會陪我過十歲生日,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倒數,甚至在草稿本上畫滿了全家吃蛋糕的圖畫。生日當天,我穿著新校服在客廳坐到深夜,蛋糕上的奶油都塌了,玄關處始終沒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第二天清晨,我在餐桌上發現了一個包裝簡陋的禮物盒,裏麵是一枚印著警徽的徽章,卡片上歪歪扭扭寫著“下次一定。”
初中時的家長會,我總是獨自坐在教室角落。看著同學們的父母翻看試卷、和老師交談,我就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有次班主任試探著問“小默,你爸爸最近還忙嗎?”我強撐著笑“他在破大案呢。”可當放學路過辦公室,卻聽見老師們的歎息“聽說陳隊長已經三個月沒回家了,孩子正是需要父親的時候……”
那天我冒雨跑回家,書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推開門,家裏空無一人,隻有冰箱上貼著張便簽“小默,牛奶在微波爐裏熱兩分鍾。——媽媽”我蹲在玄關處,突然哭得停不下來。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嘴裏,鹹澀得讓人窒息。
直到101novel.com13年7月12日深夜,我被客廳的動靜驚醒。透過門縫,我看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爸爸的胡子長得蓋住了下巴,警服袖口沾著泥漬,卻站得筆直,像棵挺拔的青鬆。他和媽媽低聲交談,隱約聽見“毒窩”“最後一次”這些字眼。我屏住呼吸,突然發現他左手臂纏著繃帶,暗紅的血跡正從紗布滲出來。
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不能推掉嗎?”爸爸沉默許久,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總得有人去。”他轉身走向我的房間,我慌忙躺回床上,裝出熟睡的樣子。黑暗中,有人輕輕坐在床邊,熟悉的煙草味混著消毒水的氣息籠罩過來。一隻手試探著碰了碰我的臉頰,又迅速縮回去。
“小默,爸爸要去抓壞人,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我,“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我死死咬住嘴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痕跡,生怕一開口就暴露自己醒著。
三天後的新聞徹底擊碎了我的幻想。電視畫麵裏,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支離破碎,警戒線外的媽媽癱倒在地,而我站在原地,看著屏幕上“警號”的字樣,突然想起小時候總愛用蠟筆在紙上反複描摹這串數字。原來爸爸不是食言,他隻是永遠停在了“下次”。
葬禮結束後,我偷偷翻出爸爸的舊警服。警號牌邊緣已經磨得發亮,這幾個數字卻依然清晰。我把臉埋進布料,試圖尋找殘留的溫度,卻隻聞到淡淡的洗衣粉味——那是媽媽無數次清洗留下的痕跡。
十二年後的夏天,當我在局長辦公室接過嶄新的警號牌時,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我恍惚回到了那個深夜。局長說這是傳承,可我知道,這是命運的接力。回家後,媽媽翻開的舊相冊揭開了另一個真相,但這已經不再重要。因為那個用生命守護正義的男人,早已把警徽的重量,刻進了我的骨血裏。
深夜,我將新舊警號並排擺在書桌上。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亮了兩串相同的數字。風從紗窗縫隙鑽進來,輕輕翻動著爸爸留下的那張卡片,“下次一定”四個字在光影中明明滅滅,仿佛在訴說著未竟的承諾。我知道,有些告別雖然漫長,但正義的接力永遠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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