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規矩
字數:8602 加入書籤
“這就是動靜之機,陰陽之母?”
無當聖母借著三寶玉如意這件秩序法寶的視角,看著在這片美景之下,整片幽都所發生的悄然變化喃喃道。
撫摸著手上葫蘆的玄都點頭道:“是啊,所謂的陰陽從來就不存在。
一切不過是動靜,而天下萬物莫不在靜,莫不在動。
故世間陰陽為本,無論如何變化,到最後都著落在這兩字之上。”
方圓看著對方的領悟,使勁的鼓掌。
畢竟能夠見證這樣的道,對他而言也還是有著大益處的。
而且也隻有這樣的領悟,才能把這一場局攪得更渾,才能讓這一場局更添變化。
而雖不知變化會帶來怎樣的結果,但有的時候寧願做錯也比不做強是對的。
畢竟在他們能看到的未來裏,世界真的是一片黑暗。
“那你想怎麽做呢?大法師?”方圓饒有趣味的看著玄都。
這場局現在由他的鑰匙已經開啟了,或者說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可以說,現在的玄都都就是當初的薑子牙。
一個開劫之人,開啟這一場天之間的劫。
隻不過這一場劫相比當初參與的人可能有點兒少,或者說免去了當初那些打打鬧鬧的鬥法,大家一上來就是直指對方根本的捅刀子。
講的就是一個精準致命和能動手就不多逼逼。
“自然是教主你給我的這個葫蘆了,上下相等,左右平衡,有陰有陽,有虛有實。
當真是好寶貝,好寶貝。”玄都大笑著拍打手上的陰陽葫蘆。
說完,他看著無當聖母說道:“煩請師妹助我一助。”
同樣修行至今,或者說從當初那場劫難苟到現在的無當聖母聽著這話,歎息一聲道:“這些年來,哪次我沒幫你?”
“無當,多謝。”
說完,玄都借著無當聖母的手操弄起了天上的星光之景和地下他的精血。
兩相結合之下,化作一股無形之力灌入虛竹正在不斷開辟的十八地獄。
“前輩這是?”感應到這股力量,虛竹疑惑道。
這可不比剛剛隻是傳法,如今玄都分明是要把他的一生積累全數送給他。
這樣的積累不過剛剛奔入他的十八地獄,那虛幻的地獄之境刹那之間變化為實質。
種種刑具、刑罰、刑律頃刻而成,更是不斷流轉之間把十八地獄化作一枚混元大丹,或者說舍利。
“去做你覺得你應該做的事。”玄都淡淡回道。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事,對這一場局的布置之人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畢竟就像他剛剛明悟的那樣,道隨時移,從無固定。
這一場局是如此,那些幕後之人也更是如此。
“既如此,多謝前輩了。虛竹灑脫一笑道。
“小和尚正該如此。”如今已完全化作迦樓羅的鳩摩智大笑道。
迦樓羅張嘴一吸,得了這股助力的他,渾身金翅毛羽光芒閃耀之間,化作一道道細微的利劍辟地開天。
玄都有玄都要做的事,他們有他們要做的事。
如今既然大家暫時能在一條路上走,那就合作。
若是有朝一日刀劍相向,那自然也是各憑手段高低,何必想那麽多。
地獄凝實之下,神木得了莫大的助力,仿如那傳說中的世界樹一般。
樹根不斷向下延伸,破開幽都這被玄都以自身動靜之機給徹底攪動起來的假陰假陽、真陰真陽的兩極大陣。
那些化作這大陣基石的真靈,動搖之際被神木偷家一般的給送到了虛竹那不斷開辟的十八地獄輪轉。
真靈為性之質,非空非假,非真非有,串聯之間,虛竹那賞善罰惡的宏願,就這麽被銘刻在這片新鮮的地獄。
“還不夠,十八地獄還少了一個壓陣之物。”
看著那在他的積累之下飛速成長的十八地獄,玄都猶不滿足的看向外麵那殘破的不周山體。
三寶玉如意揮灑之際,三才分化,五行定輪。
“三才定!萬有存!此地,當為‘有’!”
十八地獄陡然之間發出了一股莫大的吸力,四周的“有”瞬間向他湧了過去。
那不周山也是慢慢的搖動之際,朝外探出了一些東西。
一座山的光影,隻是這座山不像外界這座山是殘破的,而是完整的。
上頂於天,下撐於地,象天法地,高遠無極。
看到了它就仿佛看到了世界的中心,也因為這中心方能分辨四方上下。
非要具體描述的話,隻有一個字能形容,那就是大。
大到天地由它來支撐,大到世界的中心由它來決定。
大到不論何人看到它,都如螻蟻觀象。
“不周山魄,難怪幽都被人搞成這樣,卻沒有半點人發覺,也沒有惹出大事兒,原來是這東西在鎮壓此地的一切。”無當聖母看著那顯形的虛影感歎道。
誰能想到殘缺的不周山裏麵會藏著這玩意兒,畢竟神山有靈不假。
但山體破滅這種相當於人死之後肉身損壞的情況,怎麽還能留得住自家的魄呢?
要知道僵屍作為著名的有魄無魂的鬼東西,成型的必要條件可就是屍身完整。
而當年不周山被人撞碎撐天立地的根基之後,麵對天地的壓力,以及山體動搖之後的次生災害。
整座不周山可以說被人碎屍萬段了,結果它完整的魄居然被人保留了下來,而且還以不周山的殘體蘊養。
再加上作為這座大陣的壓陣之物,陰陽真假四大天條和合之下,不周山依舊在撐天立地,也在抵定天地。
“還真是大手筆。”無當聖母感慨道。
“就他們幹的事兒,再大的手筆都不為過。”玄都輕笑道。
找出了這裏的壓陣之物,他自然應該高興。
隻是,“不周山魄在這裏受四大天條的磨礪蘊養,可不比當年的不周山差。”
最起碼以她的眼光,暫時看不出來這座山跟當年的那座山有什麽區別。
剛一出現,隨著大而來的力傳揚四方之下。
不周山魄還沒接近十八地獄,整個十八地獄就被壓死了,何止千倍萬倍。
也就是這地獄的根基,早與幽都這被不周山給壓了不知多少年的冥土相合,不然的話,就這剛剛開辟的十八地獄不被壓成肉餅才奇怪呢。
不過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磅礴大力衝擊之下,哪怕是鳩摩智那有著誅仙劍意加身的迦樓羅化身,此時也收斂了那一副凶禽猛獸的樣子。
而且隨著不周山魄的顯化,一股龐大到足以讓玄都和無當聖母都感到窒息,感到自身渺小如塵的真靈碎片。
被強行從更深、更古老、更不可知的層麵拉扯出來!
這片真靈碎片呈現一種難以名狀的渾濁暗金色,形態瞬息萬變。
時而如扭曲的山巒,時而如沸騰的熔岩,時而如破碎的星辰。
核心處卻散發出一種原始、暴戾、仿佛要撐破整個幽都的厚重與力量!
僅僅是其投影顯化,整個由純陰凝聚的幽都大地,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龜裂出深不見底的縫隙!
“這是不周山的真靈?他們連這個都敢動,瘋子,瘋子。”無當聖母是真覺得幕後之人瘋了。
要知道,不周山作為當年的撐天立地之物,可不僅僅隻是在支撐天地。
更是在以自身為中心丈量天地,銘刻天地。
而當時洪荒天地的一切種種,都被藏在了不周山的真靈之中。
可以說,天地之間的一切都瞞不過不周山。
不周山也是天地之間最公正的史官,隻負責記錄。
其他的一切,善也好、惡也罷,都與它無關。
動這個東西,哪怕是無當聖母都想要殺人了。
畢竟這玩意兒,可以說是他們最大的錨點。
人是很難認清自己的,或者說隻要是有靈的生命。
管你是仙,是佛,是妖,是魔,是聖,還是祖。
隻要動念起心,哪怕早已超生脫死,跳出三界五行,一念神魔就絕不是一句空話。
君不見西遊記裏麵的猴子明明在南贍部洲遊曆多年,早知人事,更是做歌曰:
爭名奪利幾時休?早起遲眠不自由。
騎著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
隻愁衣食耽勞碌,何怕閻君就取勾?
繼子蔭孫圖富貴,更無一個肯回頭!
但為了一個齊天大聖的名號,心猿妄動之下鬧出多少事端。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曆史是最好的老師,有著一麵能夠永遠客觀照出一個人一切的鏡子。
哪怕把一個人的一生,善事寫作惡事,惡事寫作善事一般來迷惑人心。
也隻不過是在自家的螺螄殼裏做道場,但凡見了外麵的一點信息,那謊言就如春日融雪一般見光就死。
可現在幕後之人連這玩意兒都不放過,特麽的,難道就不怕自己也迷失嗎?
“正好,正好。”
看著這一幕,玄都眼中浮現出一股極致的“空”。
那不是虛無,而是一種包容萬有、孕育萬變的“空”!
他看也沒看那正在肆虐天地的力量洪流,目光鎖定在手中的土葫蘆上。
葫蘆口,那一片被方圓點破“非真虛空”的黑暗,此刻在他眼中,無限放大!
“虛室生白!玄牝之門!”
玄都猛地抬手,並非去擋那洪流,而是朝著那葫蘆口,遙遙一指!
沒有驚天動地的法力波動,沒有玄奧莫測的道法符印。
隻有一點純粹到極致的意念,一種洞悉了“非空非實”本質的認知。
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輕輕點在了那葫蘆口的“虛空”之上!
嗡,這隻普通的、上下均等,且被方圓在上麵描了幾筆的土葫蘆,猛地一顫。
葫蘆口那片濃稠的黑暗,驟然向內塌陷、旋轉!
一個微不可察、卻又真實存在的“點”出現在葫蘆中心。
那不是光點,也不是物質點,而是一個概念上的“奇點”,一個容納的起點!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不周山魄那肆虐的力量,在觸及玄都身前數丈範圍時。
竟像是被一股無形的、超越空間的力量牽引,瞬間改變了方向。
化作一道渾濁暗金的能量長河,浩浩蕩蕩、卻又無比馴服地朝著那小小的葫蘆口。
朝著那個剛剛誕生的“奇點”奔湧而去,如同百川歸海。
洶湧澎湃的力量洪流,被那葫蘆口內小小的“虛空”瘋狂吞噬。
沒有爆炸,沒有抗拒,隻有一種水到渠成般的容納。
那渾濁暗金的山魄之力,沒入葫蘆口的黑暗中,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在葫蘆表麵流轉過一層極其短暫、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光澤,隨即隱沒。
幽都大地上的噪音一下子消失了大半,隻剩下被吞噬了大半力量、顯得虛幻了許多的山魄碎片,在不周殘骸深處不甘地扭曲、咆哮,卻再也不敢輕易釋放力量。
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這片被強行挖出的古老幽冥。
無當聖母看著那隻在玄都一指之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卻又仿佛容納了一片狂暴星河的普通葫蘆。
再看看身邊氣息徹底內斂、眼神空洞 ,老的快要馬上死去的玄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剛剛的那一切,她根本理解不了到底發生了啥。
畢竟那不是力量的碾壓,而是一種認知層麵的顛覆。
特麽的,到底是誰差一點啊?而且差一點和差的遠有差這麽多嗎?
“哈!”方圓的笑聲打破了死寂,他拍著大腿,指著玄都,“成了!你成了。
如今你這‘壺中日月’總算是摸著點門道了。
空不是空,是等著裝東西的‘地方’。
陰不是死,是能裝下‘陽’的‘肚子’。
妙,妙得很。”
他目光掃過那依舊在扭曲掙紮的山魄碎片,笑了笑道:“現在,知道這地方為什麽連後土都管不了了嗎?
人家壓根兒就沒按照你的規矩來玩兒牌啊。”
方圓是看明白了,在這個世界,是個人都特麽是棋聖。
想的永遠都是趁別人沉迷棋局的時候,掄起棋盤砸死對方。
那些萬古布局謀劃,的確是傾盡了他們的心力和資糧搞出來的。
也是他們費盡萬般心思所要抵定的大勢,但誰要是真信了?誰是傻逼。
所有的謀劃,一切的布局。
那些哪怕是聖和祖都眼饞不已的誘餌,不過隻是吸引人目光的假象。
隻要沉迷了進去,那麽迎麵而來的就是對方的棋盤突臉。
甚至可能都用不到棋盤突臉,你就會輸的莫名其妙。
畢竟你要是按照對方的規矩走,那麽不管你輸還是贏,對手就已經天然立於不敗之地了。
嗯,一言以蔽之,法律是統治階級對被統治階級的專政工具,而規矩就是個人的法條。
“所以隻能劍走偏鋒啊。”
特麽的,這什麽鬼世道,逼得他一個正宗玄門都得朝左道旁門上麵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