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抽打著祁山營帳的牛皮頂，司馬懿枯坐在案前已經兩個時辰。油燈在潮濕空氣裏忽明忽暗，映得他臉上溝壑如同刀刻。案頭《八陣圖》的竹簡被翻得起了毛邊，角落裏堆著二十七封蠟封完好的求援信——最上麵那封落款"馬"字的墨跡被雨水洇開，活像張扭曲的鬼臉。
    "大都督！"親兵抱著新到的軍報衝進來，蓑衣下擺甩出串水珠。司馬懿眼皮都沒抬，指甲在竹簡某道陣型紋路上狠狠劃過，焦黑的痕跡裏滲出鬆油味。直到案角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他才突然抓起火折子，火苗蹭地竄上沙盤邊緣。
    沙盤裏代表蜀軍的赤旗在火舌中蜷縮成灰，司馬懿喉嚨裏滾出沙啞的笑。帳外恰巧炸響驚雷，驚得親兵後退半步撞翻了兵器架。大都督的笑聲混著鐵器墜地的聲響，活像閻羅殿飄來的招魂鈴。
    "給馬謖回信。"司馬懿猛地轉身，披風掃落三支令箭，"就說暴雨阻路，援軍明日必到。"他說到"明日"二字時，案上燒剩的半截蜀旗正巧飄落在"街亭"木牌上，火星子把那個"亭"字燙出個黑洞。
    五丈原的雨比祁山更急。諸葛亮第三次伸手護住本命燈，豆大的雨點還是穿透茅棚砸在銅盤裏。薑維舉著牛皮擋在風口，眼見燈油裏泛起漣漪："丞相，要不換個..."
    "天地為盤星作子，豈有悔棋的道理。"諸葛亮指尖擦過燈芯，火苗突然竄高三寸。遠處天際遊走的電光映亮他凹陷的眼窩，薑維恍惚看見丞相鬢角又白了幾縷。
    突然，整片夜空被青白色閃電撕成兩半。司馬懿赤著腳衝進雨幕，白發在狂風裏張牙舞爪。親兵舉著油紙傘追出來，被他反手用竹簡砸中麵門："滾開！這雷聲聽著像不像《廣陵散》？"竹簡散開處露出"屯田"二字，很快被泥水泡成團墨跡。
    當第七道閃電劈中山頭枯樹時，司馬懿正對著銅鏡梳頭。犀角梳卡在打結的白發間，他盯著鏡中自己猩紅的眼白，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官渡那個雨夜——那時他給曹操梳頭，梳齒上纏著的還是黑發。
    "報！街亭狼煙起了！"傳令兵的聲音帶著哭腔。司馬懿手腕一抖，梳子帶下三根白發，輕飄飄落在地圖"街亭"的位置。他彎腰拾發的瞬間，帳外傳來山崩般的轟鳴。
    諸葛亮麵前的燈焰猛地抽搐，薑維眼看著那點金光被無形的力量壓成慘綠色。案頭《陰符經》突然嘩啦啦翻動，停在"天發殺機"那頁。丞相的手指還懸在燈盞上方，整個人卻像尊褪了色的泥塑。
    "來了。"司馬懿對著銅鏡露出森白牙齒，指尖從白發堆裏拈起片枯葉——那是他故意留在帳頂通風口的。枯葉邊緣焦黑卷曲，像極了《三國殺》裏那張閃電判定牌。
    雨幕中突然傳來馬蹄聲，張合的鐵甲上還掛著街亭的泥。這位老將甩鞍下馬時，右手不自覺按在腰間牌囊上——那裏裝著張紅桃【閃】，是他前日從陣亡副將身上摸來的。
    "成了。"司馬懿抓起案上最後三支令箭，"讓張虎帶輕騎截糧道，樂綝去燒棧道。"他說著突然笑起來，笑聲混著雨聲格外瘮人，"諸葛村夫此刻定在罵："司馬老賊怎知我的糧車路線？""
    張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場軍議。當時司馬懿把八陣圖殘卷扔進火盆，卻偷偷將灰燼灑在沙盤上。此刻那些灰燼正混著雨水滲入地底，在蜀軍糧道上畫出道焦黑的符咒。
    五更時分，馬謖第三次望向東方。山道上別說援軍，連隻野兔都沒出現。副將王平攥著半塊硬餅湊過來："將軍，要不咱們..."話音未落，西南方突然亮起火光，那方向分明是蜀軍囤糧的葫蘆穀。
    馬謖的佩劍"當啷"掉在岩石上。他想起昨日巡營時，那個新兵兜裏掉出的【無中生有】卡牌——當時他還笑罵小卒亂藏玩意，此刻卻恨不能真有張錦囊牌扭轉乾坤。
    諸葛亮咳嗽著直起身時，燈盞裏最後一點火星剛好熄滅。薑維要扶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見丞相鬢角掛著滴要落未落的水珠，在晨光裏泛著血色。
    "無妨。"諸葛亮推開攙扶的手，從袖中摸出張泛黃的卡牌。牌麵"桃園結義"四字已模糊不清，背麵卻用朱砂新畫了道符咒，"去把子龍將軍請來，該用這張【桃】了。"
    司馬懿接到戰報時正在吃早飯。米粥裏泡著的麵餅突然沉底，他筷子尖戳到碗底某物，撈起來竟是片桃花——這季節本不該有的東西。親兵們看著大都督突然把整碗粥扣在地圖上，湯汁順著"五丈原"三個字蜿蜒成血河模樣。
    午時三刻，當趙雲的白馬衝破魏軍右翼時，司馬懿正對著沙盤擺弄五枚銅錢。最中間那枚忽然立著打轉，他抄起鎮紙就要砸，卻聽見帳外有人喊："張將軍回來了！帶著...帶著個黑匣子！"
    張合進帳時左肩還插著半截箭杆，懷裏木匣卻纖塵不染。司馬懿開匣的手難得發抖，裏麵靜靜躺著半塊焦黑的八卦盤——正是諸葛亮隨身之物。他忽然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咳出兩口血痰，正落在沙盤"五丈原"的位置。
    當夜魏軍營地點起篝火，司馬懿破天荒地喝了三碗酒。醉眼朦朧間，他摸出隨身帶的卡牌，牌麵閃電圖案在火光裏忽明忽暗。"天意？"他打了個酒嗝，把黑桃2拍在案上，"老子改判的時候，閻王都得給我遞判官筆！"
    更鼓響到三更時，親兵發現大都督蜷在沙盤邊睡著了。白發散在木刻的蜀中山河裏，手裏還攥著半塊桃花糕。沒人注意到沙盤角落的"洛陽"木牌下，壓著張被酒漬暈染的【樂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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