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江東困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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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裹著鹹腥味灌進窗欞,龐統的竹簪子被吹得歪斜。案頭那盞銅雀燈晃得厲害,雀嘴裏銜著的火苗正舔著第三十七封諫疏的邊角。他伸手去扶燈座,指尖沾了層薄灰——這是孫權案前挪過來的舊物,連銅鏽都比他早來江東半年。
"大都督要借東南風,某偏要給他刮場西北風。"龐統把酒壺底朝天晃了晃,殘酒澆在燈芯上,"滋啦"一聲騰起青煙。焦糊味裏他舔開筆尖凍墨,在皺巴巴的絹帛上又戳出個窟窿:"火攻需借風,破曹當連環——這話說得忒文縐縐,活該喂王八。"
突然,門軸"吱呀"響動。龐統反手將絹帛揉成團,指尖一搓就折出個尖頭紙船。魯肅的皂靴剛跨過門檻,就見那紙船"撲通"栽進江裏。浪頭打來,墨跡在漩渦裏暈成個歪歪扭扭的"鳳"字,倒像是被斬了半邊翅膀。
"子敬,你說這船能漂到對岸麽?"龐統往嘴裏扔了顆鹽漬梅子,酸得齜牙咧嘴。江水把紙船拍在礁石上,轉眼碎成片片白蝶。
魯肅攏著袖子蹲在江邊,腰間玉墜子碰得叮當響:"士元兄的船,怕是載不動這江東的浪。"他說著掏出個錦囊,裏頭滾出三枚骰子,"昨夜和子明他們耍錢,這"締盟"的功夫倒是愈發精進了。"
龐統瞥見骰麵上刻著"好施"二字,鼻腔裏哼出聲冷笑。江風卷著對岸戰鼓聲忽近忽遠,像極了許昌城裏那位挾天子擲令箭的動靜。他忽然覺得後槽牙發酸——那梅子怕是醃了三年陳醋。
當夜星子都叫烏雲吞了,巡夜兵的燈籠在江灘上漂成串螢火。龐統貼著糧車摸到中軍帳時,靴底還粘著半片諫疏殘角。帳內炭盆燒得正旺,赤壁布防圖在案上攤開,朱砂畫的戰船像極了火燒雲。
"三百戰船,鐵索連舟可好?"龐統的火折子"啪"地竄起藍苗。帳幔投下的影子忽長忽短,正巧罩住江心洲的位置。
周瑜的劍穗突然無風自動。他手指還按在"英姿"二字上,劍鋒卻已挑開火折蓋子:"先生這連環計,燒的是誰的船?"案頭硯台裏映出兩人扭曲的臉,墨汁突然泛起漣漪。
帳外陡然炸響鑼聲。"走水"的呼喊混著淩亂腳步,像極了當年舒城馬廄失火的動靜。龐統後頸汗毛倒豎,恍惚看見火光照亮周瑜眼底——那裏頭燒著的分明是朱雀船帆。
"大都督可知"反間"要耗多少心力?"龐統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燙傷的舊疤,"曹營的炭盆可比江東的暖和。"他手指蘸了茶水,在案上畫出個八卦陣,"鐵索連舟是毒,也是藥。"
周瑜的劍尖在空中劃出個弧,正巧截斷一縷飄來的焦糊味。帳外喧嘩聲忽然小了,隱約聽見魯肅在勸架:"公瑾,且看這"火攻"要配什麽"風勢"......"
突然,江風撞開帳簾。布防圖嘩啦啦卷到半空,朱砂畫的戰船竟拚成個"連鎖"陣型。龐統的亂發掃過周瑜腕甲,聲音輕得像在說醉話:"今夜東南風暖,大都督的"琴音"可還壓得住江濤?"
帳外傳來重物落水聲。魯肅的驚呼混著浪濤傳來:"哎呦!誰把箭垛推江裏了?"周瑜腕上青筋突突直跳,劍鋒忽然轉向帳外:"子敬,取我"赤焰"弓來!"
龐統趁機把火折子塞進炭盆。藍焰"轟"地竄起三尺高,映得他臉上溝壑如同火燒赤壁的地形圖。布防圖在熱浪中卷曲焦黑,唯獨"連環"二字愈發清晰。
"此計若成,瑜當親自為先生刻碑。"周瑜突然收劍入鞘,震得案頭虎符跳起半寸,"若敗......"他指尖掠過琴弦,錚鳴聲驚飛帳頂棲鴉。
龐統摸出袖中骰子往案上一擲。三枚"連環"朝上,在虎符旁滴溜溜打轉:"賭局開盤,莊家通吃。"他笑得露出後槽牙,那道舊疤在火光下像條蜈蚣在爬。
五更天時,江霧濃得能擰出水。龐統蹲在渡口洗筆,忽然瞧見上遊漂來盞河燈。紙糊的船艙裏蜷著諫疏殘片,墨跡被水泡得浮腫,依稀能辨出"鳳雛"二字。
"這江東的浪..."他掬水潑醒醉意,卻見魯肅拎著魚竿從霧裏鑽出來,"子敬,釣著大魚了?"
"釣著個"涅盤"。"魯肅提起魚簍,裏頭撲騰的竟是早晨那隻紙船,"士元兄的墨寶,倒是比錦鯉還難捉。"他說著甩竿,鉤尖正巧掛住龐統的竹簪。
對岸忽起號角。晨光刺破濃霧,照見曹軍戰船黑壓壓連成陸寨。龐統眯眼望去,恍惚看見鐵索在波光裏若隱若現,像極了當年水鏡先生門前那架破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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