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焦土味掠過落鳳坡，龐統騎著的盧馬數著道旁枯樹上密密麻麻的寒鴉。那些黑羽畜生歪著腦袋，血紅的眼珠隨著馬蹄聲轉動，發出沙啞的"嘎啊"聲，像是給誰報信似的。
    "二十七、二十八......"龐統用羽扇抵著額頭，青衫下擺被亂石刮出好幾道口子。他忽然覺得好笑，這年頭連烏鴉都懂排兵布陣了？前日過涪水時分明還見著喜鵲，怎的越靠近雒城，這些黑羽的報喪鳥就愈發多了起來。
    突然，胯下的盧馬前蹄高高揚起，馬鬃在風裏炸成銀白的刺。龐統反手扯斷韁繩，青銅麵具下的獨眼泛起冷光："連畜生都曉得趨利避害？"他俯身拍打馬頸，指尖觸到濕漉漉的冷汗。這匹隨主公征戰多年的良駒，此刻竟在瑟瑟發抖。
    山道兩側的灌木叢無風自動。龐統眯起獨眼，看見樹影間閃過幾點金屬冷光。他故意提高聲音："西川張任號稱"鐵索橫江"，原來隻會學婦人躲在暗處做針線活？"話音未落，破空聲已至麵門。
    "主公當心！"身後傳來法正的驚呼。龐統手腕翻轉，鵝毛羽扇在身前劃出半圓，十二根扇骨"哢"地張開成盾。鐵箭穿透三層絹帛，堪堪停在距離左肩三寸處。他順勢後仰，第二支箭擦著青銅麵具飛過，在顴骨位置劃出火星。
    "好箭法！"龐統大笑，聲音震得道旁寒鴉撲棱棱飛起，"可惜張將軍忘了——"他猛地扯動韁繩，的盧馬吃痛人立而起，"鳳凰浴火，向死而生！"
    就在這時，第三支箭破霧而來。這次沒有射向騎手，而是精準紮進馬臀。的盧馬嘶鳴著衝向山澗，龐統在顛簸中瞥見崖壁上反光的硫磺粉末——那是三日前他親自帶人埋下的。
    "鳳雛先生！"法正的聲音被狂風扯碎。龐統感覺後背撞上硬物，整個人騰空飛起。他在半空中調整姿勢，看見下方山澗裏粼粼的水光突然變成跳動的火蛇。原來第二波箭雨全都裹著油布，遇風即燃。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龐統咳著血沫笑起來，青銅麵具早不知掉在何處。他摸向懷中火折，卻發現左臂已經抬不起來——方才那箭不僅穿透羽扇，更將他的琵琶骨釘了個對穿。
    山火順著硫磺線竄上高空，把半邊天燒成血紅。龐統躺在灼熱的岩石上，聽著自己越來越慢的心跳。恍惚間又回到臥龍崗，那年諸葛亮搖著羽扇說："士元兄的"連環計"雖妙，終究缺了涅盤的後手。"
    突然，他咬破舌尖，用最後的氣力擲出火折。火星落在硫磺上的瞬間，整座山澗轟然炸開。衝天火光裏，隱約傳來龍吟鳳噦之聲。
    "告訴主公......"龐統對著趕來的白毦兵微笑，火舌已經爬上他的衣角，"龐士元今日......借西川三百裏山河......"轟隆一聲，燃燒的巨岩砸落下來。
    等劉備衝到崖邊時，隻看到焦土中半塊變形的青銅麵具。陳到用劍尖挑起殘片，內側密密麻麻刻著《九變兵法》的殘篇，在"絕地無留"四個字後麵，墨跡被血漬暈開成鳳凰展翅的形狀。
    "取我劍來。"劉備突然說。他接過雙股劍，劍鋒在山石上劃出深深溝壑。火星迸濺中，眾人看清了那八個淋漓大字——鳳隕落霞，龍出西川。
    遠處雒城方向傳來號角聲，法正望著逐漸熄滅的山火，突然想起龐統昨日說的醉話："孝直啊，你看這西川地圖像不像張錦囊牌？待我......"話沒說完就醉倒在案幾上，酒漬在帛書上暈開，恰似鳳凰尾羽。
    "原來如此。"法正攥緊袖中錦囊，那裏裝著龐統最後的手書——"雒城北門火起時，南牆必空"。他轉身望向主營方向，看見諸葛亮站在觀星台上，手中羽扇正指向西南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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