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欣欣向榮的禁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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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一刻,楚州治安司總部。
禁武處辦事廳內,整整齊齊擺放著五十個人頭,血腥味極其濃重。
正是飛劍幫精銳幫眾,加上幫主李劍心的頭顱,有不少還是殘破狀態,紅白之物裸露在外,是光路過往裏麵瞟一眼,就會吐出來的程度。
一想到大早上,陸長纓哼哧哼哧的背著兩個大袋子,闖進禁武處一股腦倒出來,滾落在地撞到一起發出“砰砰”悶響,夏木橋就萬分頭大。
如此慘烈的景象,陸長纓非但沒有半分不適,還拍著桌子要求兌現賞銀,慢一點就要大鬧禁武處。
這可把夏木橋嚇壞了,他沒想到陸長纓不僅高效,行事就跟掉進錢眼一樣,膽大囂張……
這還是正道女俠的行事作風?
魔門也就這樣了吧……
以至於,他命令手下將這五十個人頭擺放的整整齊齊後,對著“他們”發了一上午的呆,反思自己給禁武處招來了個啥玩意。
還不如去找那些有前科的武夫,好歹心裏有預期,不會被這樣嚇到……
除了陸長纓的作風問題之外,夏木橋更疑惑陸長纓怎麽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往返兩區將飛劍幫團滅!
現在的小宗師,都這麽猛了嗎?
看陸長纓活蹦亂跳的樣子,壓根就沒受過傷,這很奇怪……
李劍心出生於劍宗,這個情報夏木橋知曉。
劍宗出來的劍客,隻有壞的,沒有弱的……
打鬥的過程中,有沒有波及無辜,造成了什麽損失,這都是夏木橋要考慮的事情。
因此,這一上午對夏木橋來說,既是思考,又是等待。
他在等,等月湖區密偵官傳回來的消息,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悄無聲息就辦到,總有一些痕跡無法掩蓋。
隻希望陸長纓辦事能靠譜一點,最起碼沒有造成無辜百姓的傷亡,否則他這個乙級處長的政治過錯就大了,就連他個人也會良心難安……
要知道,一旦開這個先河,後續想收住步伐就非常困難,隻會朝著武法司的結局越奔越快……
夏木橋喃喃道:“太平……太平……都是血淚,何以太平……”
他已經做下決定,若是陸長纓造成平民死傷,說什麽也要去百煉宗要個說法,哪怕陸江河扛著錘子出麵護犢子。
當然,他作為處長,自身責任最大,該承擔的也不會逃避……
給百姓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
咚咚咚——
門外,傳進來一陣略顯焦急的腳步聲,夏木橋知道結果出來了,惴惴不安的等著宣判。
高凡闖了進來,並未寒暄,直奔主題:
“不用等密偵官了,也不知道這群廢物在幹什麽,消息傳遞的還沒江湖小報快……”
“事情於昨夜三更發生,現在江湖傳言有兩個版本,第一個是陸長纓截殺飛劍幫,第二個是飛劍幫截殺陸長纓,結果被反殺,不管哪個版本是真,結果都一樣,飛劍幫遭到了團滅。”
夏木橋趕緊問道:“在何地發生,人員傷亡如何?”
高凡遞來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打鬥發生於子夜的扁擔大集,除了飛劍幫全滅,沒有產生任何人員傷亡,就連建築損壞都沒有,對於這一點江湖口徑還是很統一,有不少旁觀者站出來,表示從開始到結束,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中間還穿插了交談,可以說整場如同宰雞殺鴨,非常迅速。”
“啊?”這下輪到夏木橋懵逼了,“陸長纓莫非是宗師?不對,宗師也沒這麽快,飛劍幫打不贏難道不知道跑?”
高凡搖搖頭:“並非如此,根據消息,陸長纓解決的是那些精銳幫眾,殺李劍心的另有其人,否則不會如此之快,陸長纓也絕不會毫發無損。”
真搖爹啊……夏木橋試探道:“是陸江河?”
“非也,是一名不知名的武夫,看模樣年紀不大。”一想到傳言,高凡就覺得有些離譜,“從頭到尾,陸長纓處於打下手的位置,那不知名武夫總計出了不到十招,而且還是收著力交戰,赤手空拳打死了持刀持劍的李劍心。”
“千真萬確?”江城來了一位神秘的青年武夫,看描述至少也是頂尖宗師那一檔,夏木橋隻覺得這個消息,比陸長纓是魔頭還嚇人。
“有什麽必要跟你說胡話?這都是我多方打探,還剔除了許多離譜傳言,綜合共同點才得出來的結論,不說絕對正確,也八九不離十。”高凡對於自己的專業能力,還是頗有自信,“你是不知道,外麵有江湖人士說那不知名武夫,徒手碎人刀劍就跟喝水一樣簡單,李劍心的兵器跟他雙拳撞上就是碎,聽著就不靠譜。”
不可能吧……夏木橋想到了一個驚悚可能:
“這描述,怎麽這麽像拒巫城的趙繼歌?我可在師哥那邊聽說過,趙繼歌就不愛使兵器,拳頭可以輕鬆打斷鋼鐧,在這方麵,恐怕沒有任何一名宗師比得上他,兩人的實力也對的上,除非乾國還有第二個如趙繼歌一般的武夫……”
高凡認真思考,得出了一個最不矛盾的邏輯:
“我覺得不太可能,先不提距離遙遠,從流傳的角度來看,這些江湖傳言,肯定會誇大其事,多少會聯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相當於為了吹牛逼,故意往趙繼歌身上靠……”
“而且,你說趙繼歌一個反賊頭子,不在自己的山寨裏麵坐鎮,應對各方勢力的圍剿,冒著江湖奸殺令的風險,跑到外麵來懲奸除惡,圖啥?”
“也對,他這種首腦,要是離開老巢,恐怕都不需要圍剿,跟著他起事的反賊,自己都會原地解散。”夏木橋也覺得自己有些無端聯想,“也沒見過有反賊能這麽熱心腸,主動替我禁武處分憂解難,殺人辦事還這麽有分寸。”
“我聽傳言,一向暴躁的陸長纓,在那武夫身旁相當乖巧,想來兩人是行走江湖遇見,之間的感情不一般,極有可能是道侶關係,陸長纓家業那麽大,肯定不會跟反賊混一起去,被發現了得不償失。”高凡繼續補充,“現在當如何?是嚐試接觸弄清楚不知名武夫的身份,還是嚴加監控以免他們亂來?”
難怪那麽有自信……夏木橋終於反應過來,怪不得陸長纓敢那樣揭榜,合著身邊真跟著打手,隻不過不是陸江河罷了:
“先不急,當前要幹的事情,就是以禁武處的名義,將飛劍幫覆滅的消息散播出去,這是楚州禁武處成立後,幹的第一件事,一定要趁熱打鐵,大肆宣揚。”
“記住,要側重於這次沒有產生無辜傷亡,含沙射影諷刺一下武法司。”
“同時,想辦法將陸長纓跟那神秘武夫,與我們禁武處聯係在一起,讓所有人知道我禁武處也有高手,但是官麵上肯定不能這麽說,可能會引起陸長纓的反感,這些隻能以江湖傳言的方式流出去製造輿情,以假亂真讓所有人都信,到時候不管陸長纓願不願意,她都洗不清,一旦公開的亮了她手中令牌,就更算坐實了這一點。”
高凡很讚同這一點:
“現在看來,陸長纓不愧是正道女俠,行事比武法司的肅查使們有底線多了,完全可以這樣幹,對我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是我們幹的事,這樣幹損是損了點,也不算沒底線。”
夏木橋催促道:
“那你還幹站著幹嘛,快去編排謠言,你再晚一點,說不定武法司就跟咱們搶了!”
高凡指著排列整齊的人頭,詢問道:
“你急什麽,這些人頭就放在這,不嫌惡心?現在事情已經弄清楚,就早點收拾了,免得被別人看到,還以為你有神秘怪癖,傳出去了又是政治把柄。”
夏木橋隻想盡快把事情辦好,答應道:“行行行,快去吧。”
高凡剛轉身,夏木橋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等會,劍宗的意向如何?”
說到這個,高凡有些想不通:“很奇怪,他們居然回應‘行俠仗義乃劍客天職,不需要沾上銅臭味’,沒有一點跟我們合作搞錢的欲望,看來手頭產業能支撐他們的運轉。”
夏木橋無奈:“算了,隻能抓緊宣傳造勢,借著飛劍幫的火,把我們的名聲打響,自然不會愁這些問題。”
“沒什麽事情的話,我現在去著手辦這件事了。”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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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高凡,夏木橋隻感覺禁武處欣欣向榮,生機蓬勃。
形勢一片大好啊!
他滿腦子都是算計陸長纓與趙繼歌,完全沒意識到翻船二人組會在以後,給他帶來什麽樣的驚喜……
更大的可能是驚嚇……
到那時候,想嚴正聲明切割洗清,就沒那麽容易了……
夏木橋壓根不知道自己給自己埋了什麽雷,心思全在剛剛高凡帶來的信息上,思索片刻後,他終於悟了:
“不對,按照老高這意思,陸長纓這種人見人躲的猛女都能找到道侶,那馮耀宗不得傷心死?”
可憐的娃……
言出法隨,正當夏木橋念叨著馮耀宗之際,馮耀宗主動上門。
人剛進門,就行了個弟子禮:“司業,午時安好,學生打攪了。”
沒錯,兩人年紀雖然相差並不大,但夏木橋在京城任職期間,不僅是儒學院的名譽司業,還在乾國治安部掛著督訓一職,現在即便下放鍍金,這些官職也並未取消,頭上反而多了一個禁武處乙級處長的響亮名頭。
若是乾國不倒,他用不了多少年,就能位極人臣。
當然,前提是幹贏法教派,才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那個讓夏木橋頭疼的對手,也被下放鍍金,好在兩人相隔甚遠,暫時還交不上手……
死婆娘,你等著!
等我把禁武處拉起來,抽你武法司的臉,到那時候千萬別哭爹喊娘……
思緒拉回現在,夏木橋收起了美好幻想:
“收一下,這不是在儒學院,過來找我有何事?”
馮耀宗語氣誠懇:
“學生有許多事情不解,可否向您討教一二?”
夏木橋指著地上很有素質的人頭:
“自是沒問題的,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咱們出去談。”
馮耀宗扭頭,這才發現擺著許多排列整齊的人頭,血腥味也在此刻傳進他的鼻腔內,他何曾見過這種場麵,不自覺的發出:“嘔~”
兩人隻相差七歲,但夏木橋在馮耀宗麵前格外威嚴:
“你看看你,承受能力這麽差,能替你大伯分擔什麽!”
馮耀宗強忍住嘔吐之意,站直了身體:“司業教育的是!”
“出來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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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伴隨著細微血腥味,馮耀宗複述完馮誌的為官之理,希望夏木橋能給他出點主意,挽救崩塌的世界觀。
夏木橋還能說什麽,從政治上來講馮誌說的也沒錯,就是毫無下限。
儒教說的比唱的好聽,忽悠愚民好用,遇到聰明點的就要露餡……
當了這麽久的京官,他這個儒聖嫡傳深諳此理,指望政客按照儒教道理來行事,難度不亞於教會母豬上樹。
在他看來,儒教能給自己帶來的,是一顆還算幹淨的心,讓他為官這麽多年,相對於那些同僚,底線要高不少……
但對於絕大多數“老油條”,儒教在他們手中就是工具,還是選擇性使用的工具,對他們有利的便大肆宣揚,對他們不利的便裝眼瞎,馮誌就是此類典型。
實際上,夏木橋很看不慣著這種情況,可他若是身無官職,自是可以小手一指怒罵開始,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不僅是官,而且官做的很大,不能破壞那些心照不宣的規矩,搞特殊是會被四處排擠的……
想要爽罵,除非辭官回儒教山頭,不問世事……
那樣對改變這個世道起不到任何作用,還不如在官場裏麵沉浮,這樣好歹能做點對百姓有利的事情,比躲在宗門蔭庇下實在……
關鍵在於,他隻是下派到此的禁武處處長,不是權力如蛛網一般複雜交錯的地方主官,馮誌也與他的官級相當,他無法直接插手這件事,隻能在關鍵時候,盡力阻止千裏浮屍的可能發生。
搬出後台也許管用,問題的關鍵在於,在當前的政治體係下,中央朝廷對於地方官僚的控製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強效,任何一項政策都要與地方拉許久的鋸才能落地,這其中還包括各自利益讓步、人員更迭等等......
若是中央插手阻止這種地方官僚自保的政策,八成會得道“別在京城躲著,你自己下來想辦法”這樣的答複,順道再來個懶政擺爛表達不滿,讓岌岌可危的朝廷威信進一步崩塌……
更何況,夏木橋也不想靠著師門關係,在自己的仕途上添磚加瓦。
所以,麵對馮耀宗的問題,夏木橋也不好說的太直白,委婉地暗示道:
“其實,做實事比念經更重要,道理究竟如何並不重要,從政治角度上來講,你大伯說的並無過錯,可這並不影響你遵循所學道理,很多事情其實有不同的選擇,不一定非要按你大伯的教誨來辦,懂了嗎?”
馮耀宗似懂非懂,因為夏木橋說了半天,跟沒說一樣。
不過,他還是能聽出夏木橋的意思,這就是變相的肯定儒教至理並沒有那麽光輝偉岸,反而充滿著政治陰謀。
馮耀宗額頭浸出冷汗,從小到大捧在手中的書籍其實是這一麵,怎能讓他不驚悚?
看出了馮耀宗的沉默之意,夏木橋決定換個方式“安慰”他,最起碼有件事讓他轉移注意力,好平穩度過這麽一段理想崩塌期:
“我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你喜歡攔江女俠,屢敗屢戰也不氣餒,不少人都認為你用情專一,是那陸長纓不識好歹,都喊你‘楚州第一深情’,我這正好有陸長纓的消息,你要不要聽聽?”
別說,這法子還真有用,聽到陸長纓的名字,馮耀宗眼神明顯亮了起來:
“司業但說無妨,我對長纓的感情天地可鑒,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你別哭就行……夏木橋不知從何處冒出捉弄之意:
“你仰慕的女子,昨天可幹了件大事,不是她一個人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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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馮耀宗走在大街上,形單影隻。
驟然聽到陸長纓,他本來以為是好事,結果夏木橋說什麽:
“她身旁跟著一名頂尖宗師起步的年輕武夫,兩人現在都快成人人豔羨的江湖俠侶,你這輩子可能沒機會了,當初在儒學院叫你好好磨煉武道,你非得偷懶耍滑,殊不知人家俠女就好這口。”
這讓他格外心塞,一時間都分不清夏木橋是在安慰他,還是在損他……
一百斤豬板油,都潤不回他的心……
嗚嗚嗚~
馮耀宗很想找到陸長纓問個清楚,哪怕她身邊跟著一會單手就能按死自己的武夫,也要得到一個最終答案。
其實,陸長纓在這些年的時光中,麵對馮耀宗的騷擾,無數次的表態兩人沒戲,讓他死了這條心。
隻可惜,馮耀宗屬於那種“比巴掌先到的是香氣”的家夥,陸長纓扇他臉,他還以為這是兩人獨特的調情方式。
在家裏慫,在外麵慫,唯獨在感情方麵,擁有莫名其妙有自信……
難評。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政績,讓陸長纓刮目相看!
“粗鄙武夫有什麽好,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隻會打打殺殺,嗬!”
從這一刻起,他的心態發生了明顯變化,簡稱黑化。
也不知道以後遇見陸長纓,他還能不能這麽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