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九棺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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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仙姥立於九脊琴旁的刹那,周身的虛空便泛起了細密的漣漪。她身著的月白道袍無風自動,衣袂邊緣繡著的七十二顆星辰紋章忽明忽暗,像是將整片星河都綴在了衣間。此刻她麵沉似水,那雙曾映過三千年雲海的眼眸裏沒有半分波瀾,唯有指尖觸到發間玉簪時,指腹與簪身的羊脂白玉相觸,才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微涼。
這枚玉簪本是她初入仙途時,師尊以昆侖山頂萬年暖玉為胚、蘸著北鬥第七星的星輝親手雕琢而成,簪頭雕著半朵未開的雪蓮,花瓣邊緣還留著刻意打磨出的毛邊,像是怕驚擾了含苞的生機。可此刻在她指間,那半朵雪蓮卻隱隱滲出烏金色的光,蓮心處的一點朱砂痣竟化作了旋轉的漩渦,將周圍的靈氣都吸成了肉眼可見的氣流,在簪身周圍繞成了細密的光環。
“哢嚓——”
玉簪離開發髻的瞬間,整座浮空仙台都震顫了一下。原本束著的青絲如瀑布般垂落,發絲間還纏著幾縷淡金色的流光,那是她修煉三千年攢下的本命仙元。而被抽出的玉簪已不再是溫潤的白玉模樣,簪身爬滿了暗紅色的紋路,像是有無數條小蛇在玉皮下蠕動,簪頭的雪蓮徹底綻放,花瓣尖端卻凝著細碎的冰晶,觸目所及竟帶著蝕骨的寒意。
仙姥抬手時,玉簪在她指間轉了個圈,雪蓮花瓣掃過虛空的刹那,周遭的風聲都戛然而止。她將玉簪舉過頭頂的瞬間,簪身突然迸發出萬丈金光,那光芒並非柔和的暖光,而是如利刃般鋒利的銳芒,將頭頂的雲層都劈成了齏粉。九重天的屏障本是由上古神隻以自身神骨熔鑄而成,此刻在玉簪的鋒芒下,竟像一層薄冰般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破。”
她輕吐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像有驚雷在九天之上炸開。玉簪向前揮出的刹那,簪尖的冰晶突然化作一道千米長的寒芒,寒芒過處,連空氣都被凍成了青藍色的冰晶,又在觸及九重天屏障的瞬間驟然碎裂。隻聽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九重天的屏障被撕開一道寬逾百丈的裂縫,裂縫邊緣翻滾著紫黑色的混沌氣,那些氣流中還夾雜著破碎的星辰碎片,像是有整片星空都從裂縫裏傾瀉而出。
裂縫剛出現時,眾人隻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從高空壓下,修為稍弱的修士當場跪倒在地,七竅滲出鮮血。可下一刻,三道更為恐怖的氣息便從裂縫中墜落,那氣息比混沌氣更陰冷,比星辰碎片更沉重,落地時竟將堅硬的仙台砸出三個深不見底的巨坑,坑底的岩石都被壓成了粉末。
煙塵散去時,三具棺槨終於顯露真身。
最左側的葬道棺通體漆黑,棺木上沒有任何紋飾,卻泛著金屬般的冷光,仔細看去才發現,棺身竟是由無數根細如發絲的玄鐵纏成,每一根玄鐵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組合在一起,正是“大道無情”四個古篆。棺蓋與棺身的縫隙間不斷滲出暗紅色的液體,落地時“滋滋”作響,將仙台的玉石地麵都蝕出了蜂窩狀的小孔——那是混沌血,是開天辟地時混沌之氣凝結的精血,一滴便能讓仙尊境界的修士爆體而亡。
混沌血越湧越多,很快在棺槨周圍積成了一片血池。血池中央突然湧起一道血柱,血柱中隱約有巨龍的輪廓在遊動,龍鱗上的紋路清晰可見,每一片鱗甲都像是用上古神金打造,邊緣還凝著淡淡的金光。那是太上脊椎龍,是天地間第一條龍,傳聞它的脊椎骨化作了支撐三界的天柱,此刻卻在混沌血中沉浮,龍首偶爾探出水麵時,血池便掀起數丈高的巨浪,浪尖上還卷著無數道破碎的法則鏈。
中間的葬天棺則是另一番景象。它通體呈暗紫色,棺木像是用雷劫後的梧桐木製成,表麵布滿了焦黑的紋路,那些紋路裏不斷有紫色的電光竄動,發出“劈啪”的脆響。棺槨剛落地時,便有紫霄雷從縫隙裏噴湧而出,那些雷電並非尋常的銀白色,而是深紫色的粘稠液體,落地時像岩漿般在地麵流淌,所過之處連虛空都被燒出了黑洞。
紫霄雷越積越多,漸漸在棺槨周圍匯成了一片雷漿湖。湖中央突然升起一道雷柱,雷柱在半空凝結成巨大的獸首形狀——那獸首生著獨角,角尖纏繞著三道金色的閃電,雙目是兩個旋轉的漩渦,漩渦裏不斷有星辰被碾碎,正是破軍獬目。它的輪廓剛成型,便發出一聲震徹雲霄的咆哮,吼聲裏夾雜著億萬道紫霄雷,修為在金仙以下的修士當場被震碎了耳膜,連神魂都開始顫抖。
最右側的葬心棺最為詭異。它的棺木是半透明的,像是用萬年寒冰製成,卻又泛著血肉般的紅光。棺身沒有縫隙,卻能看到內部有一團模糊的黑影在起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呼吸。更令人心悸的是,棺槨裏每隔三息便會傳來一聲“咚”的搏動聲,那聲音不高,卻能直接穿透修士的識海,在神魂深處回蕩——就像有人用巨錘在敲打自己的心髒。
隨著搏動聲越來越清晰,棺身的寒冰表麵漸漸滲出細密的血珠,那些血珠順著棺身滑落,在地麵匯成了一道細小的血河。血河中央突然浮現出無數道虛影:有身披麻衣的古人跪在石前,手裏舉著尖銳的石片;有熊熊烈火在虛影周圍燃燒,將空氣都烤得扭曲;而那石片落下的瞬間,虛影的胸口便綻開一朵血花——那是初代燧人,傳聞他為了給世間帶來火種,親手剜出了自己的心髒,以心頭血點燃了第一簇火焰。此刻他的剜心之景在血河中不斷重現,每一次搏動聲響起,血河便會掀起一陣漣漪,連葬心棺周圍的時間都變得忽快忽慢。
三具新棺落地的刹那,原本環繞在九脊琴周圍的六具棺槨突然同時震動起來。它們分別是葬神棺、葬魔棺、葬仙棺、葬人棺、葬鬼棺、葬妖棺,此刻棺蓋齊齊抬起一寸,六股不同的氣息從棺中湧出,與新到的三股氣息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的節點處浮現出無數道符文,符文組合成“葬世”二字,字間纏繞著黑色的鎖鏈,鎖鏈上還掛著無數具縮小的虛影,細看之下竟有仙神、妖魔、凡人的模樣,像是將古往今來所有生靈都鎖在了其中。
九具棺槨以九脊琴為中心緩緩旋轉,每旋轉一圈,周圍的靈氣便稀薄一分。琴身上的九條龍脊突然亮起,龍首從琴尾抬起,對著棺槨發出無聲的龍吟,琴弦則自動震顫起來,彈出的並非樂音,而是一道道灰色的音波,音波落地時,地麵竟裂開了無數道深溝,溝裏爬出了密密麻麻的白骨,那些白骨在音波中重新組合,化作了手持骨刃的骷髏兵,對著周圍的修士嘶吼著撲去——葬世大陣已成,這陣法以九棺為基、以九脊琴為引,能吞噬世間一切生靈的生機,傳聞上古時期曾有半個仙界被這陣法化為虛無。
青冥仙姥看著陣法成型,指尖依舊撚著一縷青絲。那縷發絲在她指間纏繞時,竟泛起了淡淡的血色,發絲末端還長出了細小的倒刺,像是變成了一條活著的小蛇。她的目光掃過陣外的刑仙道胎,那些道胎是用九十九個修士的神魂與仙骨融合而成,分別對應著貪、嗔、癡、慢、疑等九種劫難,此刻正懸浮在半空,周身繚繞著黑色的劫氣,臉上還殘留著被煉化前的痛苦神情。
“去。”
仙姥的聲音剛落,她指間的青絲便如箭般射出,瞬間化作無數道絲線。那些絲線在空中分叉,精準地纏上了九尊刑仙道胎的脖頸、手腕與腳踝,絲線觸到劫氣的刹那,竟發出了“滋滋”的聲響,像是在吞噬那些黑色的霧氣。被纏住的道胎們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在空中劇烈掙紮,卻發現那些青絲越收越緊,倒刺已經刺入了他們的仙骨,將他們的行動牢牢鎖死。
仙姥甩頭的動作輕描淡寫,發絲卻突然爆發出巨力。九尊道胎像被無形的大手抓住,身體在空中劃過殘影,帶著破空的銳嘯撞向新落地的三具棺槨。他們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恐,卻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棺槨越來越近。
最先撞上的是嗔劫道胎。這尊道胎生著青麵獠牙,周身的劫氣最為濃鬱,本是九道胎中最具破壞力的存在。可在離葬道棺還有三丈遠時,棺身突然射出一道混沌血箭,血箭穿透他的左肩,帶出一串血珠。道胎發出一聲痛吼,身體卻沒受影響,依舊向前飛去——直到他的胸口撞上棺蓋的瞬間,葬道棺突然從內部傳來一陣巨大的吸力。
“哢嚓!”
棺蓋自動掀開一道縫隙,縫隙裏伸出無數根玄鐵鎖鏈,鎖鏈如毒蛇般纏住道胎的半身,將他硬生生拖向棺內。道胎的右臂還在外麵掙紮,五指死死摳著棺沿,指甲都被磨掉,露出森白的指骨。可棺內的吸力越來越強,他的半身已經沒入棺中,從棺裏傳來骨骼被碾碎的脆響,暗紅色的鮮血順著棺縫湧出,在地麵積成一灘,連帶著他身上的劫氣都被混沌血吞噬,化作了血池裏的一縷青煙。
剩下的道胎嚇得魂飛魄散,貪劫道胎試圖用仙元震斷青絲,卻發現那些發絲比仙金還堅韌,仙元剛觸到發絲便被吸收殆盡。他眼看著嗔劫道胎的慘狀,喉嚨裏發出絕望的嗚咽,身體卻依舊被青絲拖著,朝著葬天棺飛去。
葬天棺的雷漿湖已經漫到了棺槨邊緣,破軍獬目的獸首在雷漿中睜開眼睛,紫色的瞳孔鎖定了貪劫道胎。就在道胎即將撞上棺身時,獸首突然噴出一道紫霄雷柱,雷柱正中道胎的胸口,將他的仙袍炸成了碎片。道胎的上半身瞬間被雷漿包裹,皮膚在雷光中焦黑開裂,露出下麵正在融化的仙骨。可他還沒來得及慘叫,雷漿便突然凝結,將他的上半身凍成了冰雕,冰雕的形狀竟與破軍獬目一模一樣,連獸首的獨角都清晰可見——隻是冰雕內部,道胎的神魂還在痛苦地扭動,卻連一絲聲音都傳不出來。
最後撞上的是癡劫道胎。這尊道胎生得麵如童子,眼神卻空洞無神,被青絲拖著飛向葬心棺時,臉上竟沒有任何表情。棺槨裏的搏動聲越來越響,像是有一顆巨大的心髒正在加速跳動,棺身的寒冰表麵浮現出無數道血管狀的紋路,紋路裏流淌著紅光,順著地麵蔓延到道胎腳下。當他的指尖觸到棺蓋的瞬間,葬心棺突然“咚”地一聲巨響,棺蓋竟自動抬起了半寸。
從那半寸的縫隙裏,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掌。那手掌的皮膚像陳年的紙張,指骨突出,指甲縫裏還嵌著暗紅色的血垢——正是初代燧人的手。手掌抓住道胎的頭顱,將他硬生生按向棺內,道胎的身體在接觸棺內氣息的刹那,竟像冰雪般開始消融,隻有頭顱還被那隻手抓著,從棺裏傳出骨骼被嚼碎的聲響。而隨著道胎被吞噬,葬心棺的搏動聲突然變得強勁,連周圍的葬世大陣都跟著震顫起來,九脊琴的琴弦彈出更密集的音波,將遠處試圖逃離的修士震得神魂俱裂。
青冥仙姥看著三具棺槨吞噬道胎的景象,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她抬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那些沾染了道胎鮮血的青絲正緩緩縮回她的發間,發絲上的倒刺和血色漸漸褪去,重新變得烏黑柔順。唯有她袖口的星辰紋章比之前更亮了些,像是將道胎的力量納為了己用。
九脊琴的龍吟越來越響,九具棺槨的旋轉速度加快,葬世大陣的範圍不斷擴大,已經有修士被陣法邊緣的灰色音波掃中,身體瞬間化作飛灰。而青冥仙姥隻是靜靜地站在陣眼中央,看著那些在陣法中掙紮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她的指尖再次觸到發間的玉簪,這一次,簪頭的雪蓮徹底染上了血色——下一個被獻祭的,該是剩下的六尊刑仙道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