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蔡琰邀請曦月一起前往汝南郡教導那裏的學子。
    曦月欣然應許。
    如今女子學堂在曹操這邊的屬地已經有了不小的名聲，朝堂上有人支持，那些教導的夫子幾乎也都是官家或世家娘子。
    這些人在各地都有些手帕交，或是老家的姐妹。
    她們書信一寫，再加上那些從學堂中走出來的女子往別的地方一宣傳，女子學堂的名聲就這樣在幾年內打開了。
    汝南郡的學堂就是如此，不等伏壽從自己的私庫中拿錢，當地的官家夫人和娘子就拿出一些銀錢將學堂建了起來。
    每家出一點，就能將學堂建起來，還能有多餘的。
    進入學堂的女子家中也都自覺地用些糧食來當做學費，哪怕學堂從沒在這方麵做過要求。
    畢竟地皮和學堂都是別人出資，教導的夫子也都家世不俗，不需要工資。
    學堂隻需要管那些夫子的三餐和住宿，以及部分家道中落的夫子的工資。
    學生的三餐，都是自己從家中帶來的。或是在課餘時間，在學堂後山種些菜，以此換取簡單的三餐。
    當地的望族也會捐些銀子。
    畢竟家中的夫人和娘子都在裏麵教書，家中自然是要表示支持的。
    唯一需要銀錢多的地方，就是書籍紙張筆墨這些。
    而這些也不用擔心，自從一位胡姓商人為各地學堂捐款，被天子親自下旨誇讚後，許多商人就開始效仿。
    哪怕天子實權不大，可到底是天子，普通人難以接觸的存在。
    捐錢就能得到天子嘉獎，沒有哪個商人會不願意。
    站在汝南郡的學堂大門外，看著進出來往的一個個腰背挺直的女子，蔡琰唇角帶笑：“真好。”
    曦月看著這與原本曆史中變得有太多不同的世界，心情也是很好。
    當然，她更期待之後的結果。
    兩人踏入學院，開始了新的教書之旅。
    蔡琰博學多才，平日裏除了教導那些學生外，就是拉著曦月教她樂曲。
    雖然她很不明白，為何看上去什麽都懂，什麽都會的月，在樂曲這方麵卻怎麽都不開竅。
    在教了兩月後，蔡琰不得不放棄。
    這日兩人正在用飯，就聽到那位給許多地方的女子學堂捐過款的胡掌櫃來了。
    蔡琰作為學堂的主事人，自然是要過去的。
    她還將曦月拉著，走過去的路上，不停地誇讚那位胡掌櫃。
    “雖然曆來經商的女子不少，但這位胡掌櫃我卻是很佩服的。她以做藥材生意起家，如今販賣的美酒名揚天下，受各地達官顯貴的追捧。美酒這種東西你知道的，那些男人的最愛，花起錢來可不心疼。”
    蔡琰臉上帶笑，繼續道：“最讓我佩服的是，她還敢深入那些外族領地，與他們做生意。”
    前麵已經看到了胡掌櫃的身影，蔡琰輕聲道：“她還給所有地方的女子學堂捐了不少銀子。去歲江東那邊遭了瘟疫，聽說她將手中的許多藥材給低價賣了過去，解了江東燃眉之急。如今是江東的座上賓。”
    “荊州那邊不知為何，據說對她也非常尊敬，她手中的生意在劉皇叔的地盤，從未受過刁難，一直都很順利。”
    聽到這個，曦月倒是好奇起來。
    她這幾年沒怎麽關注過胡瑤煙，隻是從旁人的口中聽說了一些關於她的事。
    但再多再具體的，她就不知曉了。
    兩人踏入涼亭，胡瑤煙聽到動靜扭頭，在看到曦月的瞬間，臉上笑容更甚。
    如今曦月是曾經在河間郡的那副模樣，雖然幾年未見，但胡瑤煙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胡掌櫃。”蔡琰行了個肅拜禮。
    胡瑤煙回禮，隨後朝著曦月彎腰道：“娘子。”
    蔡琰扭頭，看了眼曦月的神色，立即明白過來：“你二人認識？”
    胡瑤煙頷首：“娘子曾有恩於我。”外人麵前，她不願提及太多。
    畢竟不知曉曦月願不願意讓人知道。
    聞言，蔡琰笑了：“倒是有緣，不如你二人單獨說會話。”
    回應她的是胡瑤煙的一禮：“多謝先生。”
    蔡琰走後，胡瑤煙上前：“許久未見，娘子一切可好？”
    曦月輕輕點頭：“一切都好，也聽了不少你的事。”
    見她語氣中帶著的一絲誇讚，胡瑤煙臉上露出笑來：“還得多謝娘子的教導，若無娘子，便沒有今日的我。”
    兩人坐下，胡瑤煙細細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曆。
    “當初娘子不告而別，可讓我好生擔憂。”她語氣帶著一絲幽怨。
    曦月但笑不語，對此沒有絲毫愧疚。
    “這幾年，我初時做了藥材生意，還四處教導女子們醫術和武藝，如今她們已頗具規模。世人看到的，也隻是明麵上的。”說到這裏，她語氣帶著一絲意味不明。
    曦月明白過來。
    曾經那段時間的接觸，再加上天宮幻境中她的表現，以及說出口的話，曦月不難看出她的心思。
    “還要多謝娘子教我釀酒，且允許我販賣，如今我能放手做很多事，都得益於娘子。”說著，胡瑤煙忽然站起身，朝著她鄭重的行了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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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月沒有阻止，直接受了。
    “隻是不知為何，荊州的劉皇叔在嚐過我的酒後，對我禮遇有加，還問我這酒的釀造是何人所教。”胡瑤煙說著，目光帶著一絲探究地瞧著曦月。
    曦月忽然想起，曾經在竹林裏給劉備幾人喝的二鍋頭。
    而教給胡瑤煙釀造出來的兩種酒，除了白酒外，就是二鍋頭了。
    雖然自己釀造出來的，跟後世的二鍋頭還是有些區別，但到底能嚐出來大差不差。
    對上胡瑤煙的目光，曦月麵上神色平靜：“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胡瑤煙輕聲道：“沒有得娘子允許，不敢道出娘子。”
    更別提曦月從未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當初娘子留下了金子和一本兵書，用去的金子這兩年我已湊齊，兵書也一直隨身帶著，隻盼哪日得見娘子，能夠將其歸還。”
    說起兵書二字時，胡瑤煙神色帶著一絲的異樣。
    曦月抬眸瞧著她，自然能猜出她心中的想法。
    胡瑤煙這個人很聰明，相處的那段時間她就發現了，後來的幻境中更是證實了這點。
    被她察覺到不妥，曦月早有預料。
    或者說，曦月並沒有打算隱藏。
    “你都留著吧，做你想做的事。”曦月目光望著她，其中含著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情不必明說，心中就已然有了猜想。
    她想做的事情？
    胡瑤煙目光定定的看著曦月，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是不是真的被她知曉了。
    自己從未將埋藏在心中的那個想法，透露給任何人。
    還有就是，娘子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位？
    畢竟留下的那本兵書，以及曾給她觀看的那本醫書，跟天宮中出來的天書很像。
    還有劉皇叔那邊的張飛將軍，曾嘴快的說出她賣的酒，很像他們曾在神明那裏品嚐過的一壇。
    但她不敢確定。
    畢竟相處的那段時間，娘子怎麽看都隻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任何異於常人的表現。
    甚至在醫術方麵……
    而且她也不敢相信，天下人如此多，偏偏叫她碰見了行走世間的神明。
    “娘子大恩，我實不知該如何報答。”胡瑤煙語氣認真：“娘子可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
    曦月輕聲道：“隻希望將來不論你身處何位，都不要輕視百姓。”
    這句話暗含的意思，讓胡瑤煙明白，娘子是真的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好。”簡單的一個字，帶著她的承諾。
    不論是這些年的遊曆，還是天宮中的那段人生，都讓她知道，百姓才是天下甚至一個王朝最重要的。
    都說皇帝是天下最尊貴的，可沒有百姓，又哪來的皇帝，哪來的滿朝文武和世家大族？
    包括這些年天下的戰亂。
    如果天子是愛民如子，真正受到百姓擁戴的。那些起義軍甚至心懷不軌的諸侯，根本成不了事。
    說到底，還是百姓活不下去了，在起義軍和各路諸侯那裏反而還能討個活路。
    否則誰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去跟著各路人馬打仗。
    那些士兵，也都是百姓啊。
    說完這些，兩人又聊起別的，主要是胡瑤煙在說。
    “去歲我在江東，看到了我的那個父親。”提起胡駿，胡瑤煙語氣平靜，與曾經的恨之入骨完全不同。
    曦月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他在江東並沒有受到重用，他認出了我，想要讓我留在他的身邊，用錢財替他官場開道，問都不問我當年是如何逃出來的。”
    “如果是幾年前的我，一定不會有任何猶豫，親自送他下去陪我的阿母和弟妹。可我如今有了想要做的事情，我不能背負弑父的汙點。”胡瑤煙微微閉眸。
    不論在什麽時代，弑父都是為天下所不容的。
    不論父親做了什麽。
    “我給他用了點藥，他喝醉後失足跌進了湖裏。”她語氣含著一絲冷意。
    片刻後，轉頭看向曦月：“娘子，你對我失望嗎？”
    弑父，天地不容。
    看出了她神色中的一絲緊張，曦月開口：“在他拋下你們，讓你們送死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你的父親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稱作父母的。
    胡瑤煙神色微動，忽的笑了起來：“多謝娘子。”
    這些話，她也隻敢在娘子麵前說出來了。
    “娘子日後都會在這汝南郡嗎？”她換了個話題，同時也想知道以後若是想要來尋曦月，是不是來汝南郡就行了。
    曦月搖頭：“我應會隨昭姬四處行走，將學堂開遍天下。”
    聞言，胡瑤煙笑了：“娘子不要我歸還金子，那日後這天下所有的學堂，也算我一份吧。”
    胡瑤煙並沒有多留，她本就是恰好經過汝南郡，順帶給學堂送來些錢財的。
    所有的女子學堂，哪怕並不缺錢，她也都會捐些銀錢過來。
    甚至女子學堂所在的地方，隻要有她開的藥鋪，裏麵的夫子和學生都可以免費去診治拿藥，甚至還能跟裏麵的大夫學習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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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讓許多父母都十分樂意把女兒送去學堂裏讀書識字。
    同樣，胡瑤煙的行為，讓學堂裏的那些夫子都看在眼中。
    往後家中有個什麽病痛，都是第一時間選擇找胡氏藥鋪的大夫，診金也都不菲。
    胡瑤煙走後，蔡琰打量了曦月幾眼，到底是沒有多問什麽。
    當初曦月來到學堂，隻說家道中落，在這世上已沒有親人。平日裏也不見她與外人有任何來往，蔡琰與學堂的其她夫子都默認她是孤身一人，連個朋友也沒有。
    卻不想居然和第一次站出來支持女子學堂的胡掌櫃認識。
    時間轉眼來到217年，建安二十二年。
    曦月和蔡琰兩人準備出發前往徐州的廣陵郡，那裏新的學堂已經建好。
    還不等出發，就有學生麵色蒼白的跑了進來：“夫子，疫病！有疫病！”
    蔡琰猛地站起身。
    曦月抬眸，忽然想到了建安二十二年，那場蔓延了最少八年，幾乎席卷了大半個天下的瘟疫。
    是歲大疫。
    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
    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著名的建安七子死了五個，江東那邊的魯肅似乎也死在了這場瘟疫中。
    曦月閉了閉眼，這場瘟疫放眼整個曆史，甚至是整個三國時期，著墨都不算太多。
    甚至隻有簡單的幾行字。
    很容易就被人忽視和忘記，特別是對曆史不是非常熟悉的人來說。
    但當身處這個年代，再次讀上“是歲大疫”幾個字時，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蔡琰跑出去組織人手購買藥材和糧食，準備關閉學堂大門。
    曦月回了住處，仔細的查了這場瘟疫。
    這場瘟疫並不是被人為治好的，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被自然平息的。
    被稱為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場瘟疫。
    陸陸續續長達幾十年的瘟疫，帶走了上千萬人的性命。
    剛增長的天下人口再次銳減，直接少了八成，成了真正的十室九空。
    不過想到之前進入天宮的張仲景，以及如今遍布許多地方的大夫，還有胡瑤煙手裏的那本醫書。
    曦月想，或許這次的曆史也會被改變呢。
    先等等，不行還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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