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鐵麵閻羅的嗅覺

字數:6405   加入書籤

A+A-


    執法堂地牢的寒氣能滲進骨頭縫裏。老吳蜷縮在審訊室角落,鐵鏈將他枯瘦的手腕磨出了血。他已經不記得自己被關進來多久——自從那個黑衣男人用發光的眼睛看過他之後,時間就變得支離破碎。
    "再問一次,你看到了什麽?"
    聲音從頭頂傳來,老吳哆嗦著抬頭。審訊桌後坐著個鐵塔般的男人,玄鐵重甲在昏暗燭光下泛著冷光。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外環繞著一圈幽綠色光暈,像是深夜墳地的鬼火。
    "厲、厲堂主..."老吳的舌頭不聽使喚,"小的真的記不清了..."
    "記不清?"厲刑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聲音不重,卻讓老吳褲襠一熱,尿騷味頓時彌漫開來。"藥田守衛老吳,值守青嵐宗二十三年,從未出過差錯。暴雨夜卻突然眼瞎耳聾,連凝露仙髓被盜都毫無察覺?"
    老吳的眼淚混著鼻涕流進嘴裏。他拚命回憶,腦海中卻隻有零碎畫麵:雨聲、一道黑影、然後是...綠色的光?不,那是厲刑的眼睛。記憶像被攪渾的水,越想看清越模糊。
    厲刑對身旁的周岩使了個眼色。副手立刻拎起一桶冰水潑在老吳頭上。
    "啊!"老吳慘叫一聲,突然抱住腦袋,"蟲子!好多發光的蟲子!"
    厲刑瞳孔微縮。他起身走到老吳麵前,鐵靴踩在濕漉漉的石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當那雙九幽瞳直視老吳雙眼時,審訊室的燭火齊齊暗了一瞬。
    "看著我的眼睛。"厲刑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蟲子。"
    老吳的眼神渙散了。他張著嘴,口水順著下巴滴落:"綠色的...木頭做的...背上刻著花紋...它們飛進我的耳朵..."
    厲刑的眉頭越皺越緊。在九幽瞳的視界中,老吳的記憶脈絡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異種靈力,像蛛網般扭曲了原本的記憶軌跡。這不是普通幻術,而是極為精巧的記憶幹涉。
    "靈蟲傀儡..."厲刑低聲道,"有人用傀儡術篡改了守衛記憶。"
    周岩倒吸一口冷氣:"能施展這種法術,至少是築基期..."
    厲刑沒有接話。他單手按住老吳天靈蓋,幽綠光芒從指縫間滲出。老吳頓時渾身抽搐,眼白上翻。在九幽瞳術的全力催動下,厲刑終於捕捉到記憶被篡改前的最後一幀畫麵——
    雨夜藥田,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彎腰采集仙髓。就在厲刑要看清對方麵容時,畫麵突然扭曲,一團黑霧從記憶深處湧出,瞬間吞噬了整個場景。
    "這是...封印之力?"厲刑猛地收手,連退兩步。那團黑霧給他一種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像極了十年前那個雨夜...
    "堂主?"周岩疑惑道。
    厲刑閉眼平複呼吸,再睜眼時已恢複冷峻:"傳令下去,搜查所有雜役住處,重點尋找木製蟲型傀儡。另外,藥田守衛全部以瀆職罪論處,廢去修為,逐出宗門。"
    老吳聽到判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厲刑頭也不回地走出審訊室,玄鐵重甲在地牢走廊留下沉悶的回響。
    他需要立刻查閱一些東西——十年前那場事件的卷宗。
    雜役區的清晨被一陣急促的銅鑼聲驚醒。
    "所有人!立刻到院中集合!"
    雲黯從淺眠中驚醒,左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透過窗縫,他看到一隊黑衣執法弟子正在挨戶搜查。為首之人手持一麵銅鏡,正是專門探測靈力的顯形鏡。
    "果然發現了..."雲黯迅速掃視屋內。昨夜他已銷毀所有靈蟲傀儡,但製作傀儡的工具還藏在灶台暗格中。若被搜出...
    院中傳來雜役們的驚呼。雲黯透過門縫看到,兩個執法弟子正押著滿臉是血的雜役張二狗——那是他偶爾交流傀儡製作技藝的少數幾人之一。
    "說!這些木屑哪來的?"周岩厲聲質問,手中舉著一把木屑。
    張二狗哭喊著辯解:"小的、小的就是刻著玩..."
    "玩?"周岩冷笑,"刻的可是這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透明玉盒,盒中赫然是一隻完整的靈蟲傀儡——雲黯心裏一沉,那是他三個月前不慎遺失的作品。
    "不是我!我真的不會啊!"張二狗拚命搖頭。
    周岩不再廢話,一揮手:"帶走!"
    雲黯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張二狗根本不懂傀儡術,這一去凶多吉少。但他若此刻出麵...
    "下一步!"執法弟子的腳步聲逼近。
    雲黯深吸一口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撕開左手包紮,讓鮮血重新滲出,然後"虛弱"地癱倒在床。當執法弟子破門而入時,看到的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傷患。
    "怎麽回事?"周岩皺眉看著滿床血汙。
    "回大人,"雲黯氣若遊絲,"昨日挑水...摔下山坡..."
    周岩示意持鏡弟子上前。顯形鏡掃過雲黯全身,隻顯示出微弱的靈力波動——那是雜役服上沾染的日常靈氣。當鏡子照到左手傷口時,鏡麵突然泛起一絲黑氣,但轉瞬即逝。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傷..."周岩眯起眼。
    "王領班可以作證..."雲黯適時地咳嗽幾聲,"他昨日...罰我挑水..."
    周岩似乎對牽扯到王虎有些顧忌。他草草檢查了房間,連灶台都沒碰就帶人離開了。雲黯閉眼聽著腳步聲遠去,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顯形鏡對傷口的反應說明,他體內的封印正在緩慢泄露氣息。
    必須加快進度了。
    正午時分,雜役區籠罩在壓抑的氣氛中。執法堂帶走了七名"嫌疑雜役",其中包括張二狗和另外兩個與雲黯有過接觸的人。更可怕的是公告欄上新貼的告示:
    "即日起,雜役區月俸減半,膳食配額削減三成,直至竊賊歸案。"
    人群炸開了鍋。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個月才三塊下品靈石,減半怎麽買傷藥?"
    "都怪那個天殺的賊!"
    雲黯默默站在人群外圍,聽著憤怒的咒罵。這正是厲刑想要的效果——讓底層互相猜忌,逼知情者舉報。高明的策略。
    "都閉嘴!"王虎的大嗓門壓過喧嘩,"從今天起,所有人分成十組,互相監督!發現可疑立即報告!"他得意地晃了晃新領的銅牌,上麵刻著"監察副使"四字——顯然告密者的身份給了他晉升機會。
    雲黯注意到王虎腰間多了把新匕首,鞘上隱約可見血色紋路。那是血煞宗刺客常用的血紋鋼,在青嵐宗出現簡直像狼混入羊群一樣荒謬。
    "你!"王虎突然指向雲黯,"從今天起負責夜香收集!"
    人群中發出幾聲竊笑。夜香收集是雜役中最髒最賤的活計,通常隻分配給重刑犯。雲黯低頭應了,眼中卻閃過一絲冷光——夜香車可以自由進出各峰,包括...執法堂所在的刑峰。
    回屋路上,雲黯被趙管事悄悄攔住。老人塞給他一個小布包,低聲道:"金瘡藥,省著用。"
    雲黯一怔。趙管事卻已經走遠,隻留下一句幾不可聞的:"王虎昨夜去了藥田後山..."
    藥田後山?那不是通往血煞宗地盤的方向嗎?雲黯握緊藥包,心中有了計較。
    夜深人靜,雲黯蹲在茅廁旁清理夜香桶。惡臭熏得人睜不開眼,卻也完美掩蓋了他手中動作——他正在用最後一隻完好的靈蟲傀儡替換桶底的暗格。
    這隻傀儡與之前的不同,體內藏著一顆留影珠。雲黯打算借明日運送夜香之機,將它送入刑峰查探消息。風險極大,但他必須知道執法堂掌握了多少線索。
    "這麽晚還在忙?"
    陰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雲黯渾身寒毛倒豎。他不動聲色地踢了把稻草蓋住傀儡,轉身露出惶恐表情:"王、王領班..."
    王虎站在月光下,新得的銅牌反射著冷光。他貪婪的目光在雲黯身上掃視:"聽說執法堂今天特意"關照"了你?"
    "隻是例行檢查..."雲黯佝僂著背。
    王虎突然一把抓住雲黯左手,拇指狠狠按在傷口上。劇痛讓雲黯眼前發黑,卻咬緊牙關沒出聲。
    "有意思。"王虎湊近,酒氣混著口臭噴在雲黯臉上,"一個挑水摔傷的雜役,傷口卻是利刃所致..."他另一隻手摸向腰間血紋匕首,"要不要比比,看和我的刀口吻不吻合?"
    雲黯瞳孔微縮。王虎比想象中觀察得更仔細,而且明顯在試探什麽。他故意讓聲音發抖:"王領班明鑒...我是不小心劃到柴刀..."
    "放屁!"王虎突然壓低聲音,"我知道是你幹的。藥田那晚,我看到了..."
    雲黯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卻露出困惑:"藥田?王領班是說失竊案?小的哪有那個本事..."
    "裝,繼續裝。"王虎冷笑,"那些木頭蟲子,還有你房裏那些小玩意兒..."他拇指加重力道,鮮血重新從雲黯傷口滲出,"不過我很好奇,一個雜役要凝露仙髓做什麽?"
    這個問題讓雲凜然一驚。王虎不僅知道靈蟲傀儡,還直接點明仙髓——普通雜役根本不可能知道失竊的是什麽。
    "我不明白王領班的意思..."雲黯繼續裝傻,同時暗中觀察四周。這個角落僻靜無人,若王虎真是血煞宗暗子...
    "那就說點你明白的。"王虎鬆開手,在雲黯衣服上擦掉血跡,"從明天起,你偷的東西分我一半。否則..."他拍了拍腰間的血紋匕首。
    雲黯低頭稱是,眼中卻閃過殺意。王虎不僅威脅他,更暴露了一個關鍵信息——血煞宗也在找凝露仙髓,或者...找的是仙髓瓶底的符文?
    王虎滿意地轉身離去,沒看到身後雲黯緩緩抬起的右手——指尖一點幽光正對準他後心。
    就在雲黯即將彈出指間暗器的刹那,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慘叫。那聲音如此痛苦,連王虎都渾身一顫。
    "刑峰方向..."雲黯收起殺意,瞬間有了新計劃。他裝作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王領班,那是...張二狗的聲音?"
    王虎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冷哼一聲:"明天再收拾你!"說完匆匆離去,顯然不想卷入執法堂的夜審。
    等腳步聲遠去,雲黯立刻挖出靈蟲傀儡。他必須修改計劃——既然王虎已經起疑,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慘叫聲斷斷續續持續到後半夜。雲黯坐在夜香車旁,一邊機械地清理桶具,一邊在腦中推演各種可能。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他做出了決定:放棄偵查,直接銷毀所有證據。
    晨光中,雲黯"不小心"打翻了一桶夜香,惡臭液體正好淹沒了藏有傀儡的草堆。在眾人咒罵聲中,他低著頭連連道歉,同時感受著腳下靈蟲傀儡被徹底汙染的靈力脈絡——這下就算被發現,也隻是一堆廢木料了。
    代價是巨大的。失去最後一隻傀儡意味著短期內無法遠程偵查,但比起暴露,這代價值得。雲黯揉著酸痛的腰背走向食堂,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博弈,而棋盤對麵,坐著鐵麵閻羅和血煞宗兩方棋手。
    他摸了摸懷中玉瓶。凝露仙髓的涼意透過瓶身傳來,像是在提醒他——你偷走的不僅是靈藥,更是一個巨大陰謀的關鍵碎片。
    遠處刑峰上空,幾隻食腐的烏鴉正在盤旋。雲黯知道,張二狗再也吃不上今天的早飯了。
    喜歡竊天:我於黑夜證道請大家收藏:()竊天:我於黑夜證道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