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歌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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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衝刷過的青嵐宗,在白晝裏顯出一種近乎虛假的潔淨。雜役區泥濘的小廣場上,空氣卻沉得能擰出水來。執事王虎那張刻薄的臉懸在高台上,唾沫星子噴濺,正訓斥著昨夜當值的幾個倒黴蛋。雨水浸透了他半新不舊的袍子下擺,洇開一團深色,可那袖口上幾點不起眼的暗褐色泥點,卻頑固地黏在粗麻布料上——藥田深處才有的、摻雜著特殊腐殖質的黑泥。
    雲黯垂著頭,站在隊伍最邊緣,像一截失去生機的枯木。他臉色是失血後的慘白,眼窩深陷,嘴唇幹裂,每一聲咳嗽都從胸腔深處費力地擠壓出來,帶著破風箱似的嘶啞尾音。昨夜掌心的傷口,在粗糙的雜役服布料摩擦下,隱秘地滲著血,一陣陣悶鈍的抽痛沿著手臂竄向心髒,又被體內那無形的牢籠死死鎖住,隻化作額角一層細密的冷汗。
    “都給我警醒著點!”王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驚惶,“藥田重地,竟讓賊人如入無人之境!凝露仙髓…那可是凝露仙髓啊!”他捶胸頓足,目光卻像毒蛇的信子,在台下雜役們惶恐的臉上逡巡,最後陰冷地釘在雲黯佝僂的身影上。
    “雲黯!”王虎厲喝一聲,幾步跨下高台,靴子重重踏進泥水裏,濺起的汙點甩在周圍雜役的褲腿上,“你這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給誰看?昨夜宗門遭竊,你倒睡得安穩?”
    雲黯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抬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眼神渙散,聲音氣若遊絲:“王…王執事…昨夜…咳…咳…受了些寒氣…”
    “寒氣?”王虎嗤笑,猛地伸手,鐵鉗般的手指狠狠掐住雲黯的左臂,正按在昨夜傷口之上!劇痛如電流般炸開,雲黯身體驟然繃緊,喉頭一甜,又被他強行咽下,隻發出一聲更劇烈的嗆咳,整個人幾乎站立不住。
    “我看你是懶病入骨!”王虎的手勁極大,滿意地看著雲黯痛得額角青筋都暴突起來,“宗門危難之際,容不得你這等廢物偷奸耍滑!執法堂人手緊缺,藥田那邊暫時顧不上了,但這挑水的活計,總不能停!今日百擔靈泉,日落之前,給我挑滿西山寒潭邊的水缸!少一擔,這個月的辟穀丹,你一粒也別想領!”他猛地一甩手,雲黯踉蹌著倒退兩步,撞在身後一個雜役身上,才勉強沒有摔倒。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泣聲和細碎的議論。
    “百擔…寒潭那麽遠…”
    “這不是要人命嗎?他這身子…”
    “噓…小聲點,沒看王虎正找茬嗎?聽說他昨晚也在藥田附近轉悠…”
    “真的假的?凝露仙髓…聽說是給那位楚仙子築基用的寶貝,這下丟了,可怎麽得了?”
    “楚仙子?宗主千金楚清歌?難怪…她好像就在這幾天要衝關築基吧?”
    “唉,仙子要是因此築基不成,這罪過可就大了…”
    “楚清歌…凝露仙髓…築基…” 這些字眼像冰冷的針,刺入雲黯昏沉的意識。他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瞬間掠過的幽光。是她。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高高在上的宗主之女。他攥緊藏在袖中那隻隱隱作痛的手,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尚未愈合的傷口裏。昨夜盜取的玉瓶底,那枚與體內封印同源的詭秘符文,再次於腦海中灼熱地浮現。這絕非巧合!凝露仙髓與他的封印,與楚清歌的築基,三者之間,必定纏繞著一條他尚未看清的、致命的線!
    他艱難地挑起沉重的木桶,冰冷的鐵鏈壓在肩頭,仿佛要將那單薄的骨骼壓碎。一步,一步,蹣跚地擠出人群,朝著西山方向挪動。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冷汗浸透了內衫,黏膩地貼在背上。然而,就在這極度的虛弱與痛苦的表象之下,他的感官卻如同繃緊的弓弦,敏銳地捕捉著四周的一切。
    目光所及,執法堂的黑衣弟子如同驟然增多的烏鴉,沉默而迅速地布滿了通往藥田、器堂、丹房乃至內門區域的各條要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得令人窒息。空氣裏彌漫著無形的緊張,連山風似乎都停滯了。尤其是藥田方向,那層淡青色的守護光幕比往常厚實了數倍,光幕外遊弋的守衛身影,粗略一數,竟是平日三倍有餘!連帶著藥田周邊的幾處靈力節點,都隱約可見新布下的、閃爍著微光的警戒符籙,如同隱伏在草叢裏的毒蛇之眼。
    ‘厲刑…’雲黯在心中默念那個令人心悸的名字。如此迅疾而高效的封鎖,滴水不漏,隻有那個以鐵血和冷酷著稱的執法長老才能做到。昨夜靈蟲傀儡抹除守衛記憶的副作用,終究還是留下了痕跡,被他嗅到了嗎?一種冰冷的危機感順著脊椎爬升。他必須盡快處理掉所有與靈蟲傀儡相關的殘留,一絲一毫都不能留下!
    肩上木桶的重量越來越沉,呼吸間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他艱難地行至一處僻靜的山道拐角,四下無人,隻有風吹過樹林的嗚咽。他迅速放下水桶,背靠一塊冰冷潮濕的巨石滑坐下來,急促地喘息。體內那該死的封印,因著持續的失血和體力透支,又開始蠢蠢欲動,像一頭在深淵裏撞擊牢籠的凶獸,每一次衝擊都帶來髒腑撕裂般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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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從腰間摸出那把隨身攜帶、用來劈柴的短柄柴刀。刀身粗糙,布滿豁口,卻足夠鋒利。沒有絲毫猶豫,他咬緊牙關,將刀尖狠狠刺入左臂一處皮肉較厚的地方!鮮血瞬間湧出,沿著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泥濘的山石上。一股奇異的力量隨著鮮血的流失被強行抽取出來,帶著灼熱的腥氣,暫時安撫了體內狂暴的封印躁動。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卻也帶來一種扭曲的、掌控自身命運的清醒。他撕下一片還算幹淨的裏衣下擺,草草勒緊傷口,重新挑起水桶,步履比之前更加虛浮,眼神卻沉靜如深潭。
    當他終於將第一擔水倒入西山寒潭旁那巨大得令人絕望的石缸時,日頭已近中天。冰冷的潭水寒氣逼人,激得他傷口又是一陣抽搐。他靠在冰冷的石缸壁上,劇烈地咳嗽,每一次都仿佛要將肺腑咳出來。目光卻越過波光粼粼的寒潭水麵,遙遙投向藥田方向那層厚重的光幕。
    ‘守衛三倍…節點監控…厲刑,你在藥田布下天羅地網,等著那根本不存在的‘賊人’自投羅網。可你絕想不到,那東西,早已在我手中。’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血腥氣的嘲諷弧度,在雲黯蒼白的唇邊一閃而逝,快得無人能捕捉。他需要的不是再去藥田,而是時間,一個能讓他安全吸收仙髓、撬動體內那萬惡封印的時間!
    然而,命運似乎並未打算給他任何喘息之機。
    尖銳而急促的鍾鳴,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午後沉悶的空氣!當當當——!聲音來自青嵐宗最高處的“警心鍾”,一聲急過一聲,一聲沉過一聲,帶著一種宣告不祥的淒厲,瞬間傳遍了整個青嵐宗的山門!
    雲黯猛地抬頭,瞳孔驟縮。警心鍾響,非宗門劇變或重要人物遭逢大難不鳴!廣場上,道路上,所有聽到鍾聲的弟子,無論外門內門,雜役執事,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疑不定地望向鍾聲傳來的方向。
    “警心鍾?!”
    “三長兩短…這是…核心弟子或長老有危?!”
    “快看!內門方向!”
    隻見一道刺目的流光,如同燃燒的彗星,帶著惶急萬分的破空尖嘯,從內門深處主峰“攬月峰”上激射而出,方向直指宗門核心重地——丹鼎閣!那流光的氣息磅礴而紊亂,充滿了驚怒與恐慌,赫然是青嵐宗主楚嘯天的氣息!
    緊接著,數道同樣強橫的氣息從執法堂、傳功殿、器堂等地衝天而起,緊隨那道宗主流光,惶急地射向丹鼎閣。整個青嵐宗,瞬間被一股山雨欲來的巨大恐慌所籠罩。
    雜役區徹底炸開了鍋。
    “丹鼎閣?誰在丹鼎閣出事?”
    “宗主都驚動了!天啊…”
    “難道是…楚仙子?!”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她…她不是今日在丹鼎閣的靜室閉關,衝擊築基嗎?凝露仙髓剛丟,她就…”
    “凝露仙髓!築基!”這兩個詞如同驚雷,在雲黯耳邊炸響。他挑起第二擔水的手猛地一顫,冰冷的潭水潑濺出來,打濕了他破爛的草鞋。楚清歌,築基失敗?因為缺失了凝露仙髓?一股極其複雜、難以言喻的情緒猛地攫住了他,冰冷中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悸動。那玉瓶底的神秘符文,仿佛在他懷中驟然變得滾燙!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帶著各種添油加醋的細節,在驚惶的雜役們口中飛速傳遞。
    “是真的!楚仙子衝擊築基,到了最關鍵引氣入體的時刻,沒有凝露仙髓調和狂暴的天地靈氣,直接被靈力反噬了!”
    “聽說當場就吐血昏迷,周身經脈都亮起可怕的紅光,像是要燒起來!”
    “丹鼎閣的孫長老用了三顆‘護心保元丹’,才勉強吊住一口氣,但經脈逆流,靈氣亂竄,隨時可能…可能…”
    “宗主暴怒!整個丹鼎閣都被封了,所有當值煉丹師和藥童都被執法堂帶走問話了!”
    “唉,仙子那般人物…沒了凝露仙髓,這築基…怕是難了,根基受損都是輕的…”
    王虎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高台上,臉色比鍋底還黑,對著下麵噤若寒蟬的雜役們咆哮:“都聽見了?!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宗門遭此大變,哪個再敢懈怠偷懶,執法堂的刑鞭可不是擺設!雲黯!”他陰鷙的目光再次精準地鎖定那個挑著水、搖搖欲墜的身影,“你的百擔水,一擔也不能少!日落為限!”
    雲黯沉默地承受著那道毒蛇般的目光,隻是將肩上的扁擔壓得更低,腳步邁得更沉。他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經脈逆流,靈力反噬,周身灼熱…這些症狀…為何如此熟悉?熟悉得讓他靈魂深處都泛起冰冷的戰栗!
    一幅被刻意遺忘、塵封在記憶最黑暗角落的畫麵,猛地衝破束縛,血淋淋地展開——幼小的他,被鎖在冰冷漆黑的石室裏。一個模糊的、散發著令人作嘔陰冷氣息的黑衣背影站在麵前。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從四肢百骸、從靈魂深處爆發!狂暴的、不屬於他的力量在脆弱的經脈裏瘋狂衝撞、焚燒,仿佛要將他的身體和靈魂一起撕成碎片!他蜷縮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嘶喊,皮膚下透出可怕的、走火入魔般的灼熱紅光…然後,是更深的黑暗,以及被強行烙入骨髓的冰冷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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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瞬間浸透了雲黯的後背,比寒潭的水更冷。楚清歌此刻的症狀…竟與他幼年時被強行植入這萬惡封印時的痛苦,驚人地相似!隻是她的,似乎更“溫和”,更像是一種…失敗的反噬?而自己經曆的,是成功植入後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凝露仙髓…它絕不僅僅是輔助築基的靈藥!它更大的作用,很可能是用來“中和”或者“穩定”某種狂暴力量的反噬!楚清歌需要它來築基,而自己…或許更需要它來安撫體內這日夜啃噬他的封印!
    這個推斷如同閃電劈開迷霧,讓雲黯的心跳驟然失序。他猛地握緊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完全凝固的傷口,新鮮的刺痛和血腥味讓他保持著最後的清醒。必須確認!必須想辦法解決!楚清歌的現狀,就是他體內封印最直觀的“病例”!一絲極其危險,卻又帶著致命誘惑力的計劃雛形,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夜幕,終於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氛中降臨。青嵐宗各處燈火通明,巡邏弟子的身影比往常密集了數倍,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肅殺。雲黯終於將最後一擔冰冷的潭水倒入巨大的石缸。他渾身脫力,幾乎癱軟在地,靠著缸壁劇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百擔寒潭水,榨幹了他最後一絲體力,也完美地掩蓋了他因失血和封印躁動帶來的異常虛弱。
    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那間散發著黴味和柴草氣息的破敗柴房,他反手插上門栓,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黑暗中,隻有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他摸索著,從柴堆最深處一個隱秘的凹槽裏,取出那個冰涼的白玉小瓶。瓶身細膩,觸手生溫,正是昨夜盜取的凝露仙髓。
    拔開瓶塞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清冽純淨到極致的靈氣混合著奇異的草木芬芳猛地逸散開來,瞬間充盈了整個狹小的柴房。這股靈氣是如此純粹而磅礴,僅僅是吸入一絲,雲黯就感到體內那死寂幹涸、被封印死死禁錮的經脈,竟然傳來一陣微弱而貪婪的悸動!像是久旱瀕死的土地,感應到了天邊第一縷濕潤的雲氣。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蕩,準備嚐試引動一絲仙髓能量入體的刹那——
    嗡——!
    他胸口正中,那無形的封印核心,驟然爆發出一股冰冷、狂暴、充滿無盡惡意的吸力!如同深淵巨獸張開了貪婪的大口!剛剛因仙髓氣息而有所悸動的經脈,瞬間被這股恐怖的吸力死死鎖住,劇烈地抽搐、絞痛!那縷清冽的仙髓靈氣還未真正觸及經脈,就被這股來自封印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吸力蠻橫地拉扯過去,強行吞噬!
    “呃啊!”雲黯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痙攣,猛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蝦米。額角、脖頸青筋暴凸,冷汗瞬間如漿湧出!比昨夜更猛烈、更直接的衝突在他體內爆發!仙髓的純淨生機與封印的陰冷死寂,如同水火不容的極端力量,以他的身體為戰場,展開了瘋狂的撕扯和吞噬!
    封印在咆哮!它被仙髓的氣息徹底激怒了!那無形的牢籠劇烈震蕩,無數道冰冷刺骨的黑色能量鎖鏈從封印核心迸射出來,在他脆弱的經脈中瘋狂穿刺、纏繞、絞殺!所過之處,帶來的是淩遲般的劇痛和經脈寸寸欲裂的恐怖感覺。同時,一股更加強大的、源自靈魂的吸扯力爆發,瘋狂地掠奪他本已因失血而極度匱乏的生命精氣!
    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死亡的冰冷氣息,從未如此真切地扼住了他的咽喉。昨夜是封印的躁動,今日,是它徹底的、狂暴的反噬!這瓶仙髓,非但不是解藥,反而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不行!絕不能死在這裏!更不能驚動外麵巡邏的執法堂弟子!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雲黯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厲色,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狼才有的瘋狂。他猛地抓起放在一旁的柴刀!刀鋒在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下,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沒有半分猶豫,他手起刀落!
    噗嗤!
    鋒利的刀鋒狠狠劃過右手手臂內側!這一次,遠比晨前在山上劃得更深、更長!溫熱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噴湧而出,濺落在肮髒的柴草和地麵上,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仙髓的芬芳。
    劇痛如同驚雷在神經中炸開,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更關鍵的是,隨著大量鮮血的急速流失,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被強行抽取、燃燒!這股帶著雲黯自身精血氣息的力量,如同最鮮美的祭品,被那狂暴的封印核心瞬間捕捉、貪婪地吞噬!
    那瘋狂穿刺絞殺經脈的黑色能量鎖鏈,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猛地一滯,隨即放棄了肆虐經脈,瘋狂地湧向傷口處,瘋狂吞噬著湧出的精血!體內那恐怖的吸扯力和狂暴的震蕩感,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雖然依舊存在,卻驟然減弱了數倍!
    “嗬…嗬…”雲黯癱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全身的劇痛。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將他身下的地麵染紅了一小片。他臉色慘白如白紙,嘴唇沒有絲毫血色,身體因為極度的虛弱和失血而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但那雙眼睛,卻在黑暗中亮得驚人,死死盯著那個滾落在血泊中的白玉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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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價!這就是觸碰仙髓、試圖對抗封印的代價!以自身精血為祭,才能勉強平息這惡魔的暴怒!他艱難地伸出顫抖的左手,摸索著抓住那個小瓶,瓶身沾滿了自己溫熱的血。看著瓶底,那枚在血汙中依舊隱約可見的、散發著微弱幽芒的符文,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著滔天的恨意,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髒。
    “楚清歌…”他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碎裂。她築基需要這仙髓來中和反噬,自己觸碰它卻引來封印更狂暴的反噬!這瓶底的符文,這詭異的聯係…她的築基,自己的封印…青嵐宗…十年前…那個黑衣人…無數破碎的線索如同風暴般在腦海中衝撞。他必須弄明白!必須從楚清歌身上找到答案!這是他解開封印、活下去的唯一線索!
    柴房外,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執法堂弟子特有的、冰冷無情的詢問聲:“裏麵的人,剛才什麽動靜?開門!”
    雲黯瞳孔一縮,強忍著眩暈和劇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一口早已湧到喉頭的淤血狠狠咳了出來!大量的鮮血噴濺在麵前的柴草上,觸目驚心。同時,他身體一軟,徹底癱倒在地,劇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聲音嘶啞破敗,帶著垂死般的喘息。
    “咳咳…咳咳咳…嗬…嗬…”他蜷縮著,像一灘爛泥,隻有胸膛在微弱地起伏。
    柴房門被粗暴地推開,冰冷的月光和一支火把的光同時照了進來,落在雲黯慘白染血的臉和身下那灘新鮮的血汙上。
    兩個執法堂弟子站在門口,眉頭緊皺,火把的光映著他們毫無表情的臉。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雲黯事先在柴房角落點燃了一點掩蓋氣息的劣質草藥)混合在一起,撲麵而來。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弟子捂著鼻子,厭惡地掃了一眼地上蜷縮的、氣息奄奄的雲黯和他身前那灘血,又看了看旁邊散落的、沾著新鮮泥土的草藥根莖雲黯刻意布置),冷冷道:“怎麽回事?”
    “咳…咳咳…稟…稟大人…”雲黯氣若遊絲,斷斷續續,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嗆咳,“舊…舊疾…癆症…又犯了…采…采了點土方子…咳咳…沒…沒成想…”
    他艱難地抬起沾滿血汙和泥土的手,指向角落裏那堆還在冒著劣質藥煙的草藥灰燼,然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整個人都在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
    另一個年輕些的弟子借著火光仔細看了看雲黯的臉色和地上的血,那慘白中泛著死氣的青灰和大量暗紅色的血,確實像極了癆病鬼油盡燈枯的模樣。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避之不及的厭惡,對同伴低聲道:“晦氣!看樣子是快不行的癆病鬼,吐這麽多血…別染上了。”
    年長弟子顯然也不願在這充滿病氣和血腥味的肮髒柴房多待一秒。他又掃視了一圈,柴房狹小破敗,一覽無餘,除了柴草和這個垂死的雜役,並無任何異常。昨夜失竊的是藥田重寶,跟一個快死的癆病雜役能有什麽關係?
    “管好你自己!再弄出動靜,直接丟去後山喂狼!”他丟下一句冰冷無情的警告,像是躲避瘟疫般迅速後退一步,“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柴房門,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氣息。
    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柴房內,重歸死寂的黑暗。
    雲黯依舊蜷縮在地上,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破布娃娃。隻有那雙在陰影中緩緩睜開的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淵,沒有一絲虛弱,隻有一片沉寂到極致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清醒。
    他成功了。用精血平息了封印的反噬,用偽裝騙過了執法堂的眼睛。代價是幾乎耗盡的體力和更加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緩緩抬起沾滿自己鮮血的左手,指尖輕輕觸碰著懷中那個冰冷堅硬的白玉小瓶。瓶底那枚符文,隔著衣料和血汙,仿佛依舊在散發著陰冷的幽光。
    楚清歌…她的“病”,是鑰匙。
    他必須拿到這把鑰匙!不惜一切代價!
    次日,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如同驚雷,再次震動了整個青嵐宗,甚至蓋過了昨日警心鍾的餘響。
    宗主楚嘯天,以宗門名義,發布了最高等級的“天樞令”懸賞!
    懸賞內容:求能緩解或治愈宗主之女楚清歌因築基失敗導致經脈逆流、靈力焚身之危症的奇藥、秘法或醫道聖手!
    懸賞令以靈力鐫刻在巨大的玉璧上,矗立在宗門主殿前的廣場中央,散發著威嚴而急切的金光。上麵詳細描述了楚清歌的可怕症狀:周身經脈如被烈火灼燒,亮起不祥紅光,靈氣在其內狂暴逆衝,如同萬千鋼針攢刺,尋常護脈丹藥入口即被焚毀,生機被急速消耗…字字句句,觸目驚心。
    懸賞的報酬更是豐厚得令人窒息:上品靈石千枚!玄階上品功法或靈器任選其一!青嵐宗秘傳丹藥“塑魂丹”一枚此丹有穩固神魂、修複暗傷之神效,萬金難求)!甚至,若能力挽狂瀾,救得楚清歌性命並穩固根基,可獲得宗主一個不違背道義與門規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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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廣場被聞訊而來的弟子圍得水泄不通,議論聲、驚歎聲、貪婪的吸氣聲此起彼伏。無數道熾熱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玉璧上的文字和那令人瘋狂的報酬,但更多的,是搖頭和歎息。
    “經脈逆流,靈氣焚身…這幾乎是走火入魔的絕症啊!”
    “連丹鼎閣孫長老都束手無策,我們又能有什麽辦法?”
    “塑魂丹…天啊,那可是能保命的神丹!”
    “宗主的承諾…一步登天啊!可惜,沒這個命…”
    玉璧之下,負責登記和初步篩選的自是丹鼎閣的資深執事和幾位地位較高的內門弟子。他們麵前排起了長龍,然而絕大多數人上前,隻是抱著僥幸心理說出一些常見的丹藥或偏方,立刻就被丹鼎閣執事冷著臉揮手斥退。
    “黃階清心散?下一個!”
    “火屬性妖獸內丹?你想燒死楚仙子嗎?滾!”
    “家傳推拿手法?無知!滾蛋!”
    嗬斥聲不絕於耳,隊伍前進得極其緩慢,失望和沮喪的情緒彌漫開來。
    雲黯站在廣場最外圍的陰影裏,像一個真正的、被重病和勞作徹底壓垮的雜役,靠著冰冷的石柱,仿佛連站立的力氣都快耗盡。他低垂著頭,淩亂的發絲遮住了大半張慘白的臉,隻有那雙眼睛,透過發絲的縫隙,冷靜地觀察著玉璧下的情形,觀察著每一個上前嚐試的人,觀察著那些丹鼎閣執事臉上越來越濃的不耐煩與焦躁。
    他看到了厲刑。
    執法長老如同一個沉默的黑色磐石,就站在距離玉璧不遠處的殿前高階之上。他沒有看那喧鬧的人群,也沒有看那金光閃閃的懸賞令。他那雙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法器,緩緩地、一寸寸地掃視著廣場上的每一個人。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仿佛都凝結成冰。任何一絲異常的靈力波動,任何一點可疑的舉動,都休想逃過這雙“九幽之瞳”。
    當厲刑那毫無溫度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人群,遙遙落在雲黯身上時。雲黯的心髒猛地一縮,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昨夜柴房中的劇痛和虛弱感瘋狂地湧上來,幾乎要衝破他強行維持的偽裝。他猛地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瘦弱的肩膀隨著咳嗽痛苦地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得背過氣去,將那種瀕死的虛弱演繹到了極致。
    厲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三息,漫長得如同三個世紀。雲黯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中的審視、懷疑,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他的皮膚,試圖剖開他這層“癆病鬼”的偽裝,直刺內裏的秘密。冷汗,瞬間浸透了他貼身的衣物。
    終於,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移開了。厲刑的目光轉向了別處,但雲黯知道,自己已經被這條最危險的毒蛇,牢牢地標記在了狩獵名單之上。一種冰冷刺骨的危機感,如同附骨之蛆,緊緊纏繞住了他。
    不能再等了!機會稍縱即逝,危險卻如影隨形!
    就在一個獻上所謂“海外秘藥”的弟子被丹鼎閣執事怒斥著推開,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和人群短暫的注意力轉移時——
    雲黯動了。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切地衝向玉璧下的隊伍,而是用一種近乎蹣跚的、隨時可能跌倒的虛弱姿態,極其緩慢地、一步三晃地朝著玉璧方向挪動。每一步都伴隨著壓抑的、痛苦的咳嗽,每一步都牽動著周圍人既同情又避之不及的目光。
    他艱難地穿過人群自動為他讓開的“通道”,無視那些嫌棄和憐憫交織的眼神,終於挪到了玉璧之下,站在了那位負責登記、臉色極其不耐的丹鼎閣中年執事麵前。那執事看著眼前這個麵色慘白如鬼、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病弱氣息的雜役,眉頭擰成了疙瘩,眼中的厭惡毫不掩飾。
    “你?”執事的聲音充滿了鄙夷和不耐煩,像驅趕蒼蠅般揮揮手,“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你的雜役區等死!”
    周圍的弟子也發出一陣低低的嗤笑。
    雲黯劇烈地咳嗽著,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抬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聲音嘶啞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執事和附近幾個丹鼎閣弟子的耳中:
    “大…大人…小的…小的不懂什麽靈丹妙藥…”他喘息著,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但…但小的…入宗前…在…在深山采藥為生…曾…曾見過一種怪病…”
    他刻意停頓,劇烈喘息,成功吸引了那執事一絲不耐煩之外的好奇。
    “村…村裏有個獵戶…冬日墜入寒潭…救起後…高燒不退…渾身滾燙…皮膚下…像…像有火在燒…後來…後來…”雲黯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的恐懼,“他…他發了狂…力大無窮…撕碎了好幾個人…最後…最後身體…像燒紅的炭…炸…炸開了…”
    這個描述,尤其是“皮膚下像有火在燒”、“力大無窮”、“身體炸開”,與楚清歌“經脈亮起紅光”、“靈力狂暴”的症狀,竟有著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那丹鼎閣執事原本極度不耐的臉色微微一變,旁邊一個年輕的丹鼎閣弟子更是忍不住低呼一聲:“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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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執事厲聲嗬斥了弟子,但看向雲黯的目光卻少了幾分輕視,多了幾分審視,“然後呢?那獵戶死了,你說這些有何用?”
    “沒…沒死…”雲黯艱難地搖頭,眼神依舊空洞而恐懼,“是…是個路過的遊方郎中…用…用一種長在陰寒絕壁上的…開著星星點點白花的…紫色小草…搗碎了…混合…混合一種冰冷的石頭粉末…給他灌下去…才…才壓住了那邪火…”
    “紫色小草?白花?陰寒絕壁?冰冷石頭粉末?”執事眉頭緊鎖,迅速在腦海中搜索著相關的靈藥知識。這描述…似乎有些模糊的指向性。
    “那草…郎中叫它…叫它…”雲黯仿佛在努力回憶,眉頭痛苦地皺緊,呼吸更加急促,“…星…星什麽草…對!星…星靈草!他說…此草生於至陰至寒之地,花如碎星…性極寒…能克…能克那種從骨頭裏燒出來的邪火!”
    “星靈草?!”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猛地在那丹鼎閣執事耳邊炸響!他臉色驟變,失聲叫了出來!周圍幾個丹鼎閣弟子也是瞬間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星靈草!這並非什麽無名野草!在丹道典籍中,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生長條件苛刻到近乎傳說的玄階上品靈草!它確實性屬至陰至寒,是煉製幾種鎮壓狂暴火毒、修複受損陰脈的頂級丹藥的核心主藥之一!其描述——紫色草莖,葉帶銀紋,花開如點點寒星,生於極陰絕壁——與眼前這雜役所言,嚴絲合縫!
    最關鍵的是,楚仙子此刻的症狀,正是體內至陽靈氣失控焚身,急需至陰至寒之物調和鎮壓!星靈草,理論上,正是對症之物!連丹鼎閣幾位長老在緊急商討時,也曾有人提及此草,但因其太過罕見難尋,幾乎被當作不可能實現的選項而擱置了!
    這個渾身癆病、奄奄一息的雜役…他怎麽會知道星靈草?!而且描述的如此準確?!
    那執事一步跨前,幾乎是抓住了雲黯破舊的衣襟,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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