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藥淵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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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天河傾覆,瘋狂衝刷著萬仞絕壁。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雲層低低壓在頭頂,每一次撕裂天際的慘白閃電,都短暫地照亮下方那令人骨髓發冷的深淵——藥淵。濕透的青嵐宗執法堂長老袍緊貼在厲刑身上,勾勒出岩石般冷硬的線條。他站在崖邊一塊突出的猙獰怪石上,像一尊亙古便在此守望的凶煞石雕,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斷淌落。那雙眼睛,深潭似的,隔著密集的雨簾,牢牢鎖在下方十幾丈外、正緊貼濕滑岩壁緩慢移動的瘦削身影上。
雲黯。
每一次閃電亮起,厲刑都能清晰地看到那雜役少年指節發白地摳進岩縫,單薄的身體在狂風中微微搖晃,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吞噬一切的暴雨和深淵撕碎。厲刑的眼神裏沒有溫度,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他腳下所立的怪石,以及雲黯此刻攀爬的那片區域,早已被他以執法長老的秘權,無聲無息地布下了七重“鎖魂絲”。這些肉眼難辨、靈力凝聚的細絲,比最鋒利的刀更危險,一旦觸發,瞬間便能將闖入者切割、束縛,甚至攪碎神魂。這不是保護,這是一張張開的、淬毒的蛛網,而他,是那隻在網心等待獵物掙紮的蜘蛛。他需要看清,這個能在藥田守衛眼皮底下盜走“凝露仙髓”的雜役,到底藏著多少秘密,能掙紮到哪一步。
下方,雲黯的呼吸在胸腔裏拉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冷的雨水和山岩的腥氣。雨水糊住了眼睛,隻能勉強分辨模糊的輪廓。手指摸索著嶙峋的岩石,尋找著可以借力的縫隙,濕滑的青苔和冰冷的雨水讓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墜落的恐懼。但他不敢停。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後背那道目光,冰冷、黏膩,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脊椎。那不是守護者的注視,那是獵人的凝視。
更讓他心神緊繃的,是腳下這片區域彌漫的、一種極其隱晦的靈力波動。如同無數無形的細針,懸在皮膚之上,帶著致命的寒意。那是禁製陷阱的味道,而且不止一處!厲刑的手筆。它們巧妙地嵌入在天然岩層的縫隙和雨水衝刷的軌跡裏,若非雲黯體內那道詭異封印對靈力波動的感知遠超常人,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粉身碎骨。
‘老狐狸……’雲黯心中冷笑,牙齒幾乎要咬碎。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背後的死亡凝視和腳下的致命陷阱上撕開,全部集中在岩壁上。識寶之眼在雨幕中艱難開啟,視野裏的一切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靈光。他要找的是“星靈草”,楚清歌救命所需,也是他解開自身封印謎團的關鍵線索之一。這種靈草喜陰濕,常生於絕壁背陰處的石縫,根係能汲取微弱的星月精華,草葉邊緣會泛起極其細微的銀藍色光暈。在識寶之眼的視野裏,尋常植物的靈光是混沌的綠或黃,而星靈草,如同黑夜裏的螢火蟲,哪怕再微弱,也與眾不同。
攀爬了約莫一炷香,下方是令人眩暈的漆黑,上方是厲刑如影隨形的冰冷注視。就在雲黯手臂酸麻得幾乎失去知覺時,識寶之眼的視野裏,右前方一片被厚厚藤蔓半遮掩的岩壁縫隙深處,幾點極其黯淡、卻異常純淨的銀藍色光點,如同寒夜盡頭微弱的星辰,頑強地透了出來!
找到了!
心髒猛地一跳。雲黯精神一振,估算著距離和路徑。那處岩縫位置刁鑽,被幾塊犬牙交錯的凸岩擋著,上方垂掛著濕漉漉的藤蔓簾幕。要過去,必須橫移數丈,並向下攀爬一小段,進入一個更狹窄、更危險的凹槽地帶。
而那片凹槽,在識寶之眼的視野裏,交織著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暗紅色靈力細線!那是厲刑布下的“鎖魂絲”最密集的區域,如同一張等待吞噬的死亡之網。更讓雲黯瞳孔微縮的是,在那些致命絲線之下,緊貼著潮濕的岩壁表麵,雨水衝刷的痕跡之下,竟隱隱透出一種……更古老、更晦澀的暗金色紋路!那紋路斷斷續續,深嵌在岩石內部,仿佛與山體同生,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洪荒的沉重與死寂氣息。
這氣息……雲黯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與他體內那道折磨了他十年、如同附骨之蛆的封印,竟隱隱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仿佛沉睡的巨獸感應到了同源的血脈。這深淵絕壁之下,竟隱藏著與自身封印同源的秘密?
驚疑隻是一瞬。背後那道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針,提醒著他此刻的處境。星靈草就在眼前,古老符文就在腳下,而厲刑的殺局,已將他逼到了這張死亡之網的邊緣。
退?功虧一簣,楚清歌危在旦夕,自身封印之謎線索中斷,厲刑的疑心隻會更重。
進?踏入那片鎖魂絲羅網,九死一生。
雲黯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戾。他深吸一口帶著雨腥味的冰冷空氣,手指猛地發力,身體如同壁虎般緊貼岩壁,開始向著那片布滿死亡陷阱和古老秘密的凹槽,小心翼翼地橫移過去。每一步都踩在光滑濕漉的石棱上,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避開了識寶之眼“看”到的、那些暗紅色靈力細線最密集的節點。他像在刀尖上跳舞,與死神玩著咫尺之間的遊戲。雨水混合著冷汗,沿著額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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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厲刑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雲黯選擇的路線,正在一步步踏入他預設的、最危險的核心區域。快了。
就在雲黯的手指即將夠到那片垂掛的藤蔓,距離那閃爍著微光的星靈草岩縫隻有不到三尺之遙時——
“咻!咻!咻!”
淒厲的破空聲撕裂雨幕,毫無征兆地從對麵霧氣翻湧的崖壁上射來!三道暗沉的血光,如同毒蛇的獠牙,速度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影。目標並非雲黯,而是直取上方厲刑立足的怪石!
血煞追魂箭!劇毒,蝕骨銷魂!
厲刑眼中寒光爆射,仿佛早有預料。他冷哼一聲,身形未動,寬大的袍袖猛地一拂。一道凝練如實質的青色罡氣瞬間在身前凝聚成盾,盾麵上玄奧符文流轉。
“叮!叮!叮!”三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脆響幾乎連成一聲。三支血箭狠狠釘在罡氣盾上,箭身劇烈震顫,箭鏃上詭異的血色符文瘋狂閃爍,試圖侵蝕罡氣,卻被那流轉的符文死死抵住,爆開一蓬腥臭的血色霧氣。厲刑腳下的怪石被反震之力衝擊,簌簌落下碎石。
攻擊雖被擋下,但厲刑布下的“鎖魂絲”禁製,卻因他這瞬間的靈力調動和心神微擾,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遲滯波動。這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被下方凹槽處密密麻麻的鎖魂絲網放大、傳導!
雲黯正全神貫注於避開身前的死亡之網,這突如其來的禁製波動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緊繃的神經上!他腳下一塊本就濕滑的岩石猛地一顫,落腳點瞬間消失!身體驟然失衡,向下急墜!
“不好!”雲黯心中警兆狂鳴。下方就是密集如林的鎖魂絲網!一旦墜入,瞬間就會被切割成碎塊!
千鈞一發!求生的本能和對力量的渴望衝破了一切桎梏!體內那道沉寂的、布滿裂痕的漆黑封印,仿佛被這絕境徹底點燃!一股狂暴、冰冷、帶著毀滅氣息的暗金色洪流,如同被壓抑了萬載的火山岩漿,猛地從封印裂痕中噴湧而出!瞬間充斥四肢百骸!
“嗡——!”
一聲隻有雲黯自己能聽到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低沉嗡鳴炸響!時間在他眼中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墜落的軌跡,那些因波動而變得更加混亂、如同狂舞毒蛇般扭動絞殺的暗紅色鎖魂絲,此刻變得無比“清晰”!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血肉骨骼中奔湧咆哮!雲黯眼中厲色一閃,下墜的身體在空中猛地強行扭轉,違背常理地橫移半尺!同時,灌注了那股狂暴暗金之力的右手,五指如鉤,帶著撕裂空氣的低嘯,狠狠抓向身側的岩壁!
“嗤啦——!”
堅硬的岩石在他指尖如同腐朽的泥土般被輕易洞穿、抓碎!碎石四濺!五個深達寸許的指孔牢牢嵌在岩壁上,硬生生止住了他下墜的身形!身體懸停在半空,距離下方那幾根閃爍著致命寒芒的鎖魂絲,隻有不到半尺!
暗金色的流光在他瞳孔深處一閃而逝,冰冷、暴戾、非人。體內的洪流來得快,去得也快,封印裂痕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痛和空虛,仿佛剛剛的爆發耗盡了所有。但他抓住了這瞬間的機會。
“吼——!”
對麵崖壁的濃霧中,傳來一聲震耳欲聾、充滿血腥味的咆哮!霧氣劇烈翻騰,一個龐然大物猛地撞破雨幕衝出!那是一條完全由粘稠、腥臭的汙血凝聚而成的巨蟒!蛇頭猙獰,獠牙畢露,空洞的眼眶裏燃燒著兩團幽綠色的鬼火,龐大的身軀攪動著風雨,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氣和恐怖的靈力威壓,堪比築基中期修士!巨蟒的目標明確,血盆大口張開,帶著吞噬一切的凶戾,直撲剛剛擋下血箭、立足未穩的厲刑!同時,巨蟒甩動的長尾,如同一條巨大的血鞭,帶著萬鈞之力,狂暴地橫掃向雲黯所在的凹槽區域!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聲東擊西,血蟒噬主!厲刑被巨蟒正麵撲殺,雲黯則被這無差別的恐怖橫掃逼入絕境!無論他躲向哪個方向,都必然觸發厲刑布下的密集鎖魂絲!
厲刑臉色終於變了。血蟒的威勢遠超他的預估。他低吼一聲,周身青光大盛,一柄造型古樸、纏繞著絲絲電光的法劍瞬間出現在手中,劍尖直指撲來的血蟒巨口!劍身上雷紋跳躍,發出滋滋的爆鳴。他必須全力應對這凶物,再無暇他顧。眼角餘光瞥向雲黯的方向,那裏是鎖魂絲最密集的死亡陷阱,加上這橫掃而來的血尾……此子,必死無疑。一絲冰冷的遺憾在他眼底閃過,旋即被洶湧的戰意取代。
血尾未至,狂暴的腥風已將雲黯的頭發和破爛的雜役服吹得緊貼身體,臉上如同刀割。死亡的氣息濃鬱得令人窒息。躲無可躲!腳下的鎖魂絲網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閃爍著致命的紅光。他此刻懸在岩壁上,舊力剛竭,新力未生,體內因爆發而一片空虛灼痛。
然而,就在這絕命關頭,雲黯的目光卻死死盯在了下方——在他剛才強行抓碎岩石止住墜勢的地方,幾塊崩落的碎石濺開,露出了下方岩層更深處!那裏,一片更大、更完整的暗金色古老符文,在血蟒幽綠鬼火的映照下,清晰地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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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符文的線條粗獷、古樸,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蠻荒與沉重感,仿佛承載著天地初開時的某種法則碎片。它深嵌在岩石之中,與山體渾然一體,卻又散發出一種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氣息。更讓雲黯靈魂震顫的是,體內那道漆黑封印上的裂痕,此刻竟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燙,與那岩石中的暗金符文產生了一種跨越時空的、深沉的共鳴!
嗡鳴聲再次在靈魂深處響起,比剛才更加清晰,帶著一種源自血脈的召喚!
是它!就是這符文!與自己體內的封印同根同源!這藥淵絕壁之下,埋藏著關於他身世、關於這詛咒般封印的巨大秘密!
這個發現如同驚雷在雲黯腦海炸響。求生的欲望、對力量的渴望、對真相的追尋,在這一刻化作一股焚盡一切的烈焰!
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裏!
血蟒的巨尾帶著毀滅的風壓已近在咫尺!厲刑的雷霆法劍也與血蟒的巨口狠狠撞擊在一起,爆發出刺眼的雷光與漫天血雨!
就在這生死一瞬,雲黯做出了一個瘋狂至極的決定!他不再試圖躲避那橫掃而來的血尾,也完全無視了腳下致命的鎖魂絲網!他的身體借著剛才抓碎岩石的反作用力,猛地向下一沉!竟主動朝著那片剛剛顯露出來的、刻滿暗金符文的岩壁區域撲去!
“嗤嗤嗤——!”
身體墜入鎖魂絲網的瞬間,尖銳的切割聲響起!雲黯悶哼一聲,左臂和後背的衣衫瞬間被割裂,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出現,鮮血立刻湧出,染紅了濕透的衣物。鎖魂絲蘊含的靈力侵蝕著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和麻痹感。但他眼中沒有絲毫退縮,隻有不顧一切的瘋狂!
他下撲的速度極快,幾乎是貼著那幾根最致命的鎖魂絲落下!同時,灌注了殘餘所有意誌和體內因共鳴而勉強引動的一絲暗金封印之力的右手,五指並攏如刀,狠狠插向那片暗金符文區域的邊緣!
“給我開——!”
嘶啞的低吼淹沒在風雨和巨獸的咆哮中。
“噗!”
灌注了奇異力量的手掌,竟如同燒紅的刀子插入牛油,硬生生插入了堅硬的岩壁!手掌邊緣與岩石接觸的地方,那些暗金色的符文線條驟然亮起,仿佛被激活,發出低沉的嗡鳴,抵抗著外力的侵入。雲黯感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從岩石內部傳來,震得他手臂骨骼欲裂,鮮血從指縫和手臂的傷口中迸射而出!
“呃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轟隆!
血蟒的巨尾也到了!雖然因為雲黯的下撲而未能正麵擊中,但那橫掃的餘波如同萬噸重錘,狠狠砸在他身側的岩壁上!
“轟——!”
整片凹槽區域劇烈震動!大塊大塊的岩石在恐怖的力量下崩裂、剝落、滾落深淵!煙塵混合著血霧和雨水衝天而起!雲黯插在岩壁中的手臂承受了難以想象的衝擊,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斷!他整個人被震得向上拋飛,如同狂風中的落葉!
但就在這毀滅性的衝擊波中,他插入岩壁的手掌所觸碰的區域,那些抵抗的暗金符文光芒,在外部巨力和內部封印共鳴的雙重衝擊下,猛地一滯!緊接著,他手掌觸碰的那塊巴掌大小、布滿符文的岩石,竟“哢嚓”一聲,如同朽壞的枯木,被他硬生生摳了下來!
入手一片冰涼沉重!
與此同時,那橫掃而過的血尾餘波,也徹底摧毀了這片區域厲刑布下的大部分鎖魂絲禁製。混亂的能量流四處激射。
雲黯抓著那塊沉重的符文石,身體被拋飛在半空,無處借力,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著下方深不見底的藥淵墜去!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吞噬。
“不——!”一聲驚怒交加、帶著難以置信的厲吼從上方傳來!
是厲刑!
他剛剛以雷霆萬鈞之勢,一劍刺穿了血蟒的頭顱,狂暴的雷光將汙穢的蛇軀炸得四分五裂,血雨漫天。然而,爆炸的衝擊波和血蟒臨死前的瘋狂反噬,也讓他付出了慘重代價!護身罡氣破碎,胸口被一道汙血凝成的毒刺狠狠洞穿!那毒刺帶著強烈的腐蝕性和神魂攻擊,瞬間重創了他的肺腑和經脈!他噴出一大口帶著黑氣的鮮血,臉色瞬間灰敗下去,氣息急劇衰落,身體搖晃著從怪石上跌落!
他看到了雲黯在絕境中爆發出的那股非人力量雖然一閃而逝),看到了他主動撲向死亡陷阱、又奇跡般摳下符文石的一幕,更看到了他被血尾餘波震飛、墜向深淵的絕境!而他自己,也因這致命一擊,再也無法維持身形,向著同一個方向——那吞噬一切的藥淵——墜落!
深淵的冷風如同鬼哭,裹挾著血腥味和岩石粉塵撲麵而來。厲刑的意識在劇痛和毒素侵蝕下開始模糊,他看到那個瘦削的雜役身影在下方急速墜落,越來越小,手中似乎還死死抓著那塊暗沉的石頭。他心中翻湧著巨大的驚濤駭浪:此子身上果然有驚天秘密!那股力量……那符文……他不能死!至少在榨幹所有秘密之前,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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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自己,也正墜向死亡。毒素在瘋狂蔓延,靈力潰散,連禦劍都做不到。下方是無底深淵,上方是暴雨雷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最後的意識。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僅存的一絲念頭,竟是荒謬地閃過雲黯那不顧一切摳取符文石時、眼中燃燒的瘋狂火焰。
急速下墜的失重感拉扯著五髒六腑,耳畔是呼嘯的狂風。雲黯渾身浴血,劇痛如同無數鋼針在體內攢刺,左臂幾乎失去知覺,後背的傷口更是火辣辣地疼。體內封印爆發後的空虛感和鎖魂絲留下的侵蝕劇痛交織在一起,讓他眼前陣陣發黑。手中的符文石冰冷沉重,棱角硌著掌心,卻是此刻唯一的真實。
他看到了上方同樣急速墜落的厲刑。那位冷酷無情的執法長老,此刻袍服破碎,胸口一個猙獰的血洞正汩汩冒著黑血,臉色死灰,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顯然已陷入瀕死昏迷。
快意嗎?這個將他視為螻蟻、步步緊逼、設下殺局欲置他於死地的人,此刻和他一樣墜向地獄深淵。雲黯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卻嚐到了自己鮮血的鹹腥。
不,還不夠快意。厲刑若是就此粉身碎骨,他身上的秘密,他對青嵐宗和血煞宗的了解,他對宗主楚無涯的“仇恨”……所有線索,都將隨他一起葬身這萬丈深淵。更重要的是,星靈草!他拚死摳下符文石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那片岩縫在崩塌中顯露出來——幾株邊緣流轉著微弱銀藍光暈的細長靈草,在風雨飄搖中頑強地紮根於石縫!它們還在!
救?還是不救?
救厲刑,等於救下一個隨時可能反噬、心思深沉如淵的生死大敵。一旦他恢複,自己的秘密暴露,必死無疑。而且,以他現在的狀態,自身難保,如何去救一個瀕死之人?
不救?任其墜落深淵,粉身碎骨。星靈草近在咫尺,卻再無機會采摘。楚清歌若死,宗主楚無涯的怒火必將焚盡一切,自己也將失去一個潛在的、可能因楚清歌而存在的微妙庇護。厲刑身上的秘密,也將永遠沉埋。
深淵的黑暗在下方張開巨口,死亡的冰冷觸手纏繞上來。時間在急速下墜中仿佛被拉長,又仿佛被壓縮成電光石火的一瞬。厲刑灰敗昏迷的臉,楚清歌蒼白的麵容,體內封印冰冷的悸動,手中符文石沉重的觸感,還有那岩縫中頑強閃爍的銀藍微光……無數念頭在雲黯腦中激烈碰撞。
“賭了!”
一聲低吼從雲黯喉嚨裏擠出,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猛地將那塊沉重的符文石塞進懷裏,冰冷的棱角硌得生疼。下墜中,他強行扭轉身軀,忍著左臂撕裂般的劇痛,右手五指灌注了體內殘存的最後一絲氣力,狠狠抓向側下方一塊在閃電映照下凸出的、尖銳如犬牙的黑色岩石!
嗤——!
指甲瞬間翻卷,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尖銳的岩石邊緣深深切入掌心,鑽心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昏厥。但這亡命一搏,終於讓他下墜的勢頭猛地一頓!身體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陡峭的岩壁上,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喉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他死死摳住那塊救命岩石,身體懸吊在半空,距離下方那片長著星靈草的岩縫,僅有數丈之遙!而厲刑昏迷的身影,正從他身側不遠處,無聲無息地加速墜落下去!
來不及多想!雲黯鬆開鮮血淋漓的右手,身體再次向下墜落!這一次,他調整了方向,目標直指那片星靈草岩縫!同時,他拚盡全力,將還能動彈的右腳猛地向上、向後蹬出!
“嘭!”
這一腳,不偏不倚,正正蹬在厲刑急速下墜的腰側!
一股不算大、卻足夠改變軌跡的力量傳來。厲刑下墜的身體被蹬得橫移了數尺,轟然砸進下方一片從岩壁橫生而出、覆蓋著厚厚藤蔓的狹窄平台上!腐朽的藤蔓被砸得斷裂紛飛,但總算起到了緩衝,厲刑的身體在平台上彈動了兩下,不再移動,生死不知。
而雲黯自己,則借著這一蹬的反作用力,下墜的速度更快了一分,如同離弦之箭,直撲那片星靈草所在的岩縫!
“噗通!”
他重重摔進那片凹槽岩縫的邊緣,身體在嶙峋的石塊上翻滾,新傷疊著舊傷,痛得他蜷縮起來,眼前金星亂冒,差點直接昏死過去。冰冷的雨水混合著血水,將他身下的岩石染成一片暗紅。
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掙紮著抬起頭,識寶之眼艱難開啟。那幾株在風雨中搖曳的星靈草,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葉片狹長,邊緣那圈銀藍色的光暈雖然微弱,卻如同寒夜裏的燈塔,散發著生的希望。
他伸出手,顫抖的、沾滿血汙和泥濘的手指,終於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那冰涼的葉片。
猜到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劫後餘生的虛脫,目標達成的狂喜,還有……對厲刑生死未卜的冰冷忌憚。
他艱難地將幾株完整的星靈草連根拔起,塞進懷中貼身藏好,與那塊冰冷的符文石放在一起。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冰冷的岩石上,仰望著上方依舊墨黑、暴雨傾盆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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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的風在下方嗚咽,如同亡魂的哭泣。厲刑的身體靜靜躺在不遠處的藤蔓平台上,一動不動,胸口那可怕的傷口在雨水的衝刷下,黑血不斷滲出,又被衝淡。
雲黯躺在冰冷的石縫裏,急促的喘息漸漸平複,隻剩下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在瘋狂叫囂。雨水無情地砸在臉上,混合著傷口流出的血水,蜿蜒流下,帶來刺骨的寒意。他側過頭,目光穿過密集的雨線,落在數丈外藤蔓平台上那個無聲無息的身影上。
厲刑。
青嵐宗執法堂長老,鐵麵閻羅。此刻像一具被丟棄的破布偶,躺在那裏。胸口那猙獰的血洞邊緣,被汙血侵蝕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仍在緩慢地滲出粘稠的黑血,又被冰冷的雨水不斷稀釋,在身下渾濁的水窪裏暈開不祥的暗色。他的臉在閃電的慘白光芒映照下,是死人般的灰敗,嘴唇烏青,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救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體內翻騰的劇痛和冰冷的理智狠狠壓了下去。救他就是救一條隨時會反噬的毒蛇。他雲黯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愚蠢的仁慈,而是比岩石更冷硬的心腸和野獸般的求生本能。厲刑死了,一了百了。星靈草在手,符文石在懷,隻要他能爬上去……
然而,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厲刑死了,藥淵此行就徹底成了無頭公案。血煞宗的伏擊,他雲黯為何能活下來?星靈草如何解釋?厲刑布下的鎖魂絲陷阱痕跡還在,一旦被宗門高手仔細勘察,他雲黯那瞬間爆發的非人力量和識破禁製的能力,如何自圓其說?楚清歌的命或許能暫時堵住宗主的嘴,但厲刑背後的勢力,他追查了十年的那些秘密……線索就此斷絕!
更重要的是,厲刑昏迷前,似乎看到了什麽……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暗金?看到了他摳取符文石?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比這深淵的冷風更刺骨。厲刑不能死!至少,不能讓他帶著對自己的懷疑和那些驚天的秘密,死在這無人知曉的深淵裏!他必須活下來,成為自己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指向真正敵人無論是宗主還是血煞宗)的刀!風險巨大,但收益……同樣無法估量。
賭命!從踏入這藥淵開始,他就在賭命!現在,不過是把賭注押得更大!
“咳咳……”雲黯掙紮著撐起上半身,每一次動作都牽扯得傷口劇痛,眼前陣陣發黑。他咬緊牙關,目光掃過厲刑腰間的儲物袋。那裏麵,應該有救命的丹藥。
從這裏到那片藤蔓平台,隻有幾丈距離,中間是濕滑、陡峭、布滿尖銳碎石的斜坡。對此刻的他來說,卻如同天塹。
沒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夾雜著血腥味灌入肺腑,強行壓榨著身體裏最後一絲氣力。他不再看那深淵,目光死死鎖定厲刑腰間的儲物袋,如同瀕死的野獸鎖定最後的生機。他用還能勉強活動的右臂和右腿,配合著身體在冰冷濕滑的岩石上一點點地、艱難地挪動、蹭過去。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像是在滾釘板,左臂和後背的傷口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鮮血混著泥水不斷滲出,留下斷斷續續的暗紅痕跡。
幾丈的距離,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冰冷的雨水衝刷著,帶走體溫和力量。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不斷沉浮,幾次差點徹底陷入黑暗。他隻能死死咬住舌尖,用更尖銳的疼痛來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近了……更近了……
終於,他沾滿血汙泥濘的手指,觸碰到了厲刑冰冷濕透的袍角。那冰冷的觸感讓他一個激靈。他喘息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身體挪到厲刑身邊。濃重的血腥味和傷口腐敗的腥氣撲麵而來。
雲黯顫抖著伸出手,探向厲刑腰間的儲物袋。手指因為劇痛和寒冷而不聽使喚,解了好幾次才將那緊扣的袋口扯開。他粗暴地將裏麵的東西往外掏——幾瓶丹藥、一些零碎的靈石、幾枚玉簡、還有……一個狹長的黑色木盒。
雲黯的目光迅速掃過那些玉瓶。瓶身上大多刻著執法堂的標記和一些簡單的名稱。他認得其中一種——青嵐宗內門弟子常備的“清瘴丹”,對外傷毒素有不錯的壓製效果。另一種白玉瓶上刻著複雜的雲紋,瓶塞處封著一道小小的靈符,散發的氣息更為精純——是“回春續命丹”!真正的救命靈丹!
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毫不猶豫地拔掉清瘴丹的瓶塞,倒出兩粒碧綠色的丹藥,也顧不上幹淨與否,直接塞進厲刑烏青的嘴唇裏,又用沾著泥水的手指,強行撬開他的牙關,將丹藥頂了進去。接著,他拿起那個珍貴的白玉瓶,小心翼翼地揭開上麵的靈符封印。一股濃鬱精純、令人精神一振的藥香瞬間逸散出來。瓶內隻有三顆龍眼大小、通體瑩白如玉、散發著柔和光暈的丹藥。
回春續命丹!隻要有一口氣在,就能吊住性命!
雲黯沒有絲毫猶豫,倒出一顆,再次塞進厲刑口中。做完這一切,他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厲刑身旁,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破舊的風箱般起伏。他緊緊攥著剩下的兩顆回春續命丹和那個裝著清瘴丹的瓶子,這是保命的東西。
丹藥入口,效果立竿見影。厲刑灰敗的臉上,那層死氣似乎被一股微弱的暖流驅散了一絲。雖然依舊蒼白如紙,但緊皺的眉頭似乎鬆動了一點點,胸口那可怕的傷口中,黑血的滲出速度也明顯減緩了。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丹藥清香的生機,從他體內緩緩散發出來,頑強地對抗著盤踞的死氣。
暫時吊住了。
雲黯鬆了口氣,隨即一股更深的疲憊和寒意席卷而來。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任由雨水衝刷著臉頰。懷中的星靈草和符文石緊貼著皮膚,一個冰涼,一個微溫。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和右掌,又瞥了一眼旁邊氣息微弱卻終於穩定下來的厲刑。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疲憊的弧度,聲音低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厲長老……你賭贏了。”
話音未落,一股無法抗拒的黑暗徹底吞噬了他緊繃的神經。意識沉入無邊的冰冷與寂靜。隻有頭頂傾瀉而下的暴雨,依舊在深淵上空,奏響著永不停歇的、混沌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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