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焰與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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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刑的目光像兩枚冰錐,紮在雲黯低垂的臉上。柴房狹小,空氣凝滯,隻有楚清歌昏迷中細微的喘息聲在角落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微弱白氣,凝結在她睫毛上,像初冬的霜。她躺在簡陋的草席上,麵如金紙,一股非自然的寒氣正從她身體深處絲絲縷縷地透出來,連帶著整個柴房的溫度都在緩緩下降。
“藥師?”厲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感,在寂靜中刮擦著耳膜。“一個雜役,竟敢私自動用針灸封禁內門真傳的記憶?誰給你的膽子?又是誰教你的‘九幽封魂針’?”
雲黯的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口,肩膀微微顫抖,一副被嚇破膽的模樣。“厲、厲師叔明鑒…小人…小人祖上曾是走方郎中,傳下點粗淺的皮毛…小人隻是…隻是見楚師姐夢魘驚擾,痛苦不堪,一時…一時糊塗,想用祖傳的法子幫她定定神…絕無歹意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崩潰。
“定神?”厲刑向前逼近一步,無形的壓力如同巨石壓下,柴房裏的寒意似乎都被他周身散發的鋒銳之氣逼退了寸許。他俯視著雲黯頭頂的發旋,目光銳利如鷹隼,似乎要穿透那層卑微的偽裝。“定到靈脈凍結,寒氣蝕骨?你這‘皮毛’,可真夠要命的。”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冰冷的劍柄,指節泛白。
雲黯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這句話徹底擊垮,整個人癱軟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小人罪該萬死!求師叔開恩!求師叔救救楚師姐!”他嘶聲哀求,額頭瞬間紅腫一片,聲音裏的絕望倒是情真意切,隻為了楚清歌。
厲刑沒有立刻回應。他沉默著,視線在雲黯顫抖的背脊和楚清歌蒼白的麵容之間來回掃視。柴房裏的寒氣與厲刑身上散發的無形煞氣交織碰撞,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時間仿佛凝固,隻有楚清歌微弱的呼吸證明著生命的流逝。
許久,厲刑才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救?她體內寒氣已與靈脈糾纏,非尋常丹藥可解。除非…”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牢牢鎖住雲黯抬起的、滿是淚水和驚恐的臉,“…赤炎果。”
雲黯眼中瞬間爆發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急切地膝行半步:“赤炎果?哪裏有?小人拚了命也去為師姐尋來!”
“千裏之外,南疆‘熔火裂穀’深處。”厲刑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此果生於地火岩漿之上,伴生著‘地火毒蠍’與‘熔岩蜥蜴’,凶險異常。尋常築基弟子結隊前往,亦十死無生。”他盯著雲黯,那眼神仿佛在說:就憑你?
“我去!”雲黯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眼神裏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求厲師叔指點路徑!隻要能救楚師姐,刀山火海,小人也闖得!”他再次重重叩首,額頭觸及冰冷的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厲刑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那並非笑意,而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弄。“好。”他吐出一個字,幹脆利落。“三日後,山門等我。若誤了時辰,或中途反悔…”他後麵的話沒說,但那未盡的威脅比任何話語都更冰冷刺骨。他不再看雲黯,轉身,黑色的執法堂製式長袍下擺劃過一個淩厲的弧度,像一片宣告死亡的陰影,無聲地離開了柴房。
直到那壓迫感徹底消失在門外,雲黯才緩緩直起身。臉上的卑微、驚恐、絕望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間隻剩下冰冷的平靜,眼底深處,一點幽暗的火焰無聲燃起。他走到楚清歌身邊,伸出手指,輕輕搭在她冰冷的手腕上。寒氣如針,順著指尖刺入。他閉目,腦海中那幅由無數破碎記憶拚湊出的古老地圖再次浮現,其中一處,熾熱的岩漿河流環繞的核心,一枚形如振翅朱雀的赤紅符文正散發著灼目的光芒——朱雀密匙。
赤炎果?那不過是生長在密匙外圍岩縫裏的伴生雜草。真正的目標,一直深藏在那足以焚金融鐵的岩漿之下。厲刑想將他引入死地,他又何嚐不是在利用厲刑這把刀,斬開通往朱雀密匙的第一道荊棘?
三日後,青嵐宗山門。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空氣微涼。雲黯早已等候在巨大的山門石柱旁,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雜役灰衣,背上多了一個簡陋的藤筐,裏麵放著幾塊硬邦邦的幹糧和一皮囊清水,腰間別著一把豁了口的柴刀。他低眉順眼,如同任何一個即將遠行、前途未卜的底層仆役,瑟縮在石柱的陰影裏,似乎想借此躲避什麽。
厲刑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山門石階的盡頭。他依舊是一身玄黑執法袍,身姿筆挺如標槍,腰間懸著那柄令人膽寒的佩劍。他沒有看雲黯,徑直走到山門前一塊銘刻著繁複陣紋的石碑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點幽暗深邃的靈光,迅疾如電地在石碑上幾個特定的符文節點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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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低沉的嗡鳴聲響起,石碑上的陣紋如同活過來一般,流淌起水波般的光華。山門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中,驟然蕩漾開一層透明的漣漪,仿佛一塊巨大的、無形的幕布被拉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外麵蒼翠起伏的山巒景象。
“走。”厲刑隻吐出一個字,當先一步,邁入了那漣漪之中,身影瞬間模糊了一下,隨即出現在山門之外。
雲黯不敢遲疑,連忙小跑著跟上。穿過那層無形漣漪的瞬間,他感到一股輕微的阻滯感,仿佛穿過了一道冰冷的水膜。這是護山大陣的臨時通行門戶,厲刑作為執法堂核心人物,自然有開啟之權。踏出山門,回頭望去,那層漣漪已經消失,青嵐宗重新被巨大的陣法光幕籠罩,恢弘而森嚴。
厲刑沒有祭出飛劍,隻是邁開大步,沿著崎嶇的山路向南而行。他的步伐看似不快,每一步踏出卻都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身形飄忽,縮地成寸,速度遠超奔馬。雲黯咬緊牙關,將體內微薄得可憐的真氣全部灌注於雙腿,拚命奔跑才能勉強跟上,不一會兒便汗如雨下,氣喘如牛,每一步都沉重無比,灰布鞋很快被尖銳的山石磨破,露出染血的腳趾。
他狼狽不堪,厲刑卻連頭都未曾回過一次,仿佛身後跟著的隻是一縷無關緊要的空氣。兩人沉默地一前一後,在崇山峻嶺間穿行。雲黯竭力調整著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山林間草木的氣息,每一次吐納都暗暗運轉著體內那被層層封印禁錮的本源之力,一絲絲微不可察、卻堅韌異常的氣息被強行抽離出來,緩緩修複著腳底的擦傷,緩解著肌肉的酸痛,同時無比隱蔽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風聲、蟲鳴、遠處妖獸的低吼、泥土下蚯蚓的蠕動…方圓數十丈內的細微動靜,都在他高度集中的精神下被捕捉、分析。他像一張無形的蛛網,悄然張開,警惕著任何一絲來自厲刑的惡意窺探或者突如其來的殺機。
厲刑的背影如同一塊沉默的玄鐵,始終散發著拒人千裏的冰冷。雲黯知道,陷阱早已布下,就在那熔火裂穀,就在那赤炎果旁。他必須比對方更快,更狠。
十數日的跋涉,翻過險峻的雪峰,穿過瘴氣彌漫的原始叢林,空氣中的水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徹底抽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來越濃烈的、混合著硫磺與焦糊味道的燥熱。
腳下的土地從深褐變為暗紅,最終呈現出一種被烈火反複灼燒過的焦黑色。裸露的岩石猙獰扭曲,如同巨獸的骸骨。稀疏的草木早已絕跡,視野所及,隻有一片死寂的、被高溫炙烤得扭曲的空氣,以及遠方地平線上,那連綿不斷、如同大地巨大傷疤般的——熔火裂穀。
巨大的裂口橫亙在大地之上,深不見底。灼熱的氣浪從裂縫深處翻騰而上,將上方的空氣扭曲成詭異的波紋。暗紅色的光芒在深淵底部隱隱流動,那是奔湧不息的地火岩漿。沉悶的轟鳴聲從地底深處傳來,如同大地沉重的心跳,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感。刺鼻的硫磺味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
“到了。”厲刑終於停下腳步,站在裂穀邊緣一處相對凸出的巨大焦黑岩石上。他俯視著下方翻滾的熱浪和隱約可見的暗紅岩漿流,聲音被高溫蒸騰得有些失真,卻依舊冷硬。“赤炎果生於裂穀中段,靠近‘熔心湖’的赤焰崖壁上。此去凶險,你好自為之。”他側過臉,眼角的餘光冰冷地掃過雲黯汗流浹背、狼狽不堪的臉,那眼神深處,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種等待獵物踏入牢籠的漠然。
雲黯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沾上的黑灰,探出頭向下望去。深淵的罡風卷著熱浪撲麵而來,幾乎要將他掀翻。下方的崖壁陡峭如刀削,布滿了蜂窩般的孔洞和猙獰的裂縫,許多地方還在冒著絲絲縷縷的白煙。在靠近下方一片較為開闊、岩漿匯聚成赤紅色湖泊熔心湖)的懸崖峭壁上,零星點綴著幾點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被熱浪吞沒的赤紅色光芒——那便是赤炎果。
“謝…謝厲師叔指點。”雲黯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深深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決然。他解下背上的藤筐,隻將柴刀緊緊綁在腰間,深深吸了一口灼燙的空氣,那硫磺味嗆得他一陣咳嗽。他環顧四周,尋找著可以下腳的地方。
厲刑不再言語,負手而立,如同一尊冰冷的黑色雕塑,目光投向裂穀深處,仿佛在欣賞風景,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信號。
雲黯開始攀爬。他手腳並用,每一次抓握和踩踏都小心翼翼。滾燙的岩石灼燒著他的手掌和腳踝,發出嗤嗤的輕響,空氣中彌漫開皮肉焦糊的味道。汗水剛滲出毛孔,就被瞬間蒸幹,在皮膚上留下一層白花花的鹽漬。他艱難地向下挪動,身影很快被下方蒸騰的熱浪和扭曲的空氣所模糊。
就在雲黯的身影幾乎要消失在厲刑視線中時,這位執法堂的冷麵閻羅動了。他並未看向雲黯消失的方向,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沿著裂穀邊緣,向熔心湖正上方、一處更為高聳陡峭的懸崖平台掠去。那裏視野絕佳,能將下方赤焰崖壁以及熔心湖周邊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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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上平台,沒有半分遲疑。雙手結印,十指翻飛,快得隻能看見一片殘影。幽暗深邃的靈力從他指尖源源不斷地湧出,精準地打入平台邊緣幾塊看似天然形成的焦黑岩石之中。隨著他的動作,岩石表麵浮現出極其複雜、閃爍著不祥烏光的符文線條,這些線條迅速蔓延、勾連,瞬間覆蓋了整個平台邊緣,構成一個巨大而繁複的陣圖。
“鎖靈大陣,起!”
厲刑低喝一聲,雙手猛地向下一按。
嗡——!
一聲沉悶的震響。以平台為中心,一道肉眼難以察覺、卻帶著強大禁錮力量的淡灰色光幕瞬間張開,如同一個倒扣的巨大琉璃碗,將下方整個熔心湖區域,連同那片長著赤炎果的赤焰崖壁,嚴嚴實實地籠罩在內!光幕一閃即逝,徹底隱沒在灼熱的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但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禁錮之力已經悄然彌漫開來,封鎖了這片區域內一切靈力流轉與外逃的可能。
厲刑站在平台邊緣,麵無表情地俯瞰著下方如同熔爐地獄般的景象,眼神銳利如鷹。陷阱已經布下,隻等那自以為得計的小老鼠,還有他真正要釣的大魚——血煞宗的殘黨,踏入這絕殺之局。
此刻,雲黯正緊貼在滾燙的赤焰崖壁上,距離最近的一株赤炎果隻有不到十丈。那果子隻有鴿卵大小,通體赤紅如血玉,表麵流淌著火焰般的光澤,在灼熱扭曲的空氣中散發著誘人的生機。汗水早已流幹,嘴唇幹裂出血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體內那股被強行喚醒的微弱感應上——來自深淵之下,岩漿深處,那枚朱雀密匙的召喚!
厲刑的陣法波動雖然極其隱蔽,但在雲黯那源自封印本源的、對能量異常敏銳的感知中,依舊如同在滾油中滴入了一滴水。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大禁錮意味的能量場,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籠罩了上方大片區域。鎖靈大陣!果然!
雲黯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咬破早已準備好的舌尖,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同時,左手極其隱蔽地在腰間一個破舊的小皮囊中一探,指尖夾住了一枚薄如蟬翼、畫滿了扭曲符文的灰色符籙——幻影符!
體內那微弱如風中殘燭的靈力,被他毫不吝惜地、瘋狂地注入符籙之中。符籙瞬間變得滾燙,灰光大盛!雲黯手腕一抖,那符籙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目標並非厲刑所在的平台,而是熔心湖斜對麵、數百丈外一片被濃重硫磺煙霧籠罩的亂石區域!
嗤!
符籙沒入煙霧,無聲無息地炸開。
下一瞬,那片硫磺煙霧劇烈地翻滾起來!煙霧之中,驟然凝聚出三道模糊卻散發著強烈血煞氣息的黑紅色人影!人影甫一出現,便爆發出淒厲刺耳的尖嘯,嘯聲中充滿了暴戾與殺意!緊接著,三道由煙霧凝聚、卻帶著實質性能量波動的血色刀芒,如同離弦之箭,撕裂灼熱的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撲厲刑所在的高崖平台!
血煞宗!血煞斬!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精準、狠辣,帶著不死不休的瘋狂!正是血煞宗追魂奪命的招牌殺招!
高崖平台之上,厲刑冰冷的麵具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不是驚惶,而是徹底的驚愕與冰冷的暴怒!他的計劃是引出可能暗中尾隨雲黯、試圖渾水摸魚的血煞宗殘黨,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竟如此精準地出現在這個方位,更在他剛剛完成鎖靈大陣、心神稍懈的瞬間,發動了如此決絕的突襲!他們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布陣?是巧合?還是…
時間不容他細想!三道血色刀芒已撕裂長空,撲麵而至!那濃烈的血腥煞氣,絕非幻影!鎖靈大陣能禁錮靈力,卻擋不住這純粹的能量衝擊!
“找死!”厲刑眼中殺機暴漲,怒喝一聲,腰間佩劍瞬間出鞘!一道幽暗如九幽冥泉的冰冷劍罡驟然爆發,迎向那三道血煞刀芒!劍罡所過之處,連灼熱的空氣都仿佛被凍結,發出哢哢的輕響。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在裂穀上空炸響!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颶風般席卷開來,將平台周圍的硫磺煙霧撕扯得粉碎!血芒與幽暗劍罡瘋狂絞殺、湮滅,逸散的能量衝擊波撞在鎖靈大陣的無形光幕上,激起一片劇烈的漣漪!
混亂,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就在厲刑被三道逼真幻影全力一擊所吸引、劍罡與血芒猛烈碰撞的瞬間,下方緊貼在滾燙岩壁上的雲黯動了!
他等的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刹!
體內那微弱的封印之力,被他以近乎自殘的方式瘋狂壓榨出來!一股灼熱的氣息瞬間取代了經脈的枯竭感,雖然微弱,卻帶著焚盡一切的霸道!他不再隱藏,雙腳猛地蹬在滾燙的岩石上,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不再向上攀爬靠近赤炎果,而是朝著下方那赤紅翻滾、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熔心湖——俯衝直下!
目標,是熔心湖邊緣,一處被洶湧岩漿反複衝刷、毫不起眼的嶙峋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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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的速度快得驚人!灼熱到足以瞬間點燃枯木的氣浪瘋狂撕扯著他的身體,單薄的灰衣瞬間焦黑卷曲,皮膚傳來劇烈的灼痛!但他眼中隻有那塊礁石,礁石下方,一個被岩漿光芒掩蓋、僅容一人勉強鑽入的漆黑洞口——那是他記憶碎片中,通往熔岩地脈深處、接近朱雀密匙的唯一通道!
“噗通!”
水花?不,是粘稠熾熱的岩漿浪花!雲黯的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一股決絕,精準地撞入了那塊礁石下方狹窄的裂縫之中!滾燙的岩漿濺射而起,落在旁邊的岩石上,發出滋滋的燃燒聲,騰起青煙。
裂縫內部並非想象中的狹窄逼仄。一條傾斜向下的天然甬道出現在眼前,四壁光滑,呈現出琉璃化的深褐色,顯然是常年被高溫岩漿衝刷侵蝕形成。甬道內溫度高得恐怖,空氣扭曲,視線一片模糊,熱浪如同實質的牆壁,擠壓著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燒紅的刀子。濃烈的硫磺味和一種奇異的、類似金屬燃燒的腥甜氣息混雜在一起,足以讓任何闖入者瞬間窒息昏迷。
雲黯強忍著仿佛要融化五髒六腑的劇痛,以及令人窒息的眩暈感,將體內最後一絲封印之力全部灌注於雙腿,沿著傾斜的甬道,向著地心深處,向著那朱雀密匙的召喚源頭,亡命狂奔!身後,熔心湖岩漿翻滾的轟鳴,以及高崖上厲刑與幻影激戰的能量爆鳴,被厚實的岩壁隔絕,隻剩下沉悶模糊的回響,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戰鼓。
甬道蜿蜒曲折,不斷向下。溫度越來越高,岩壁的顏色從深褐逐漸變為暗紅,最後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橙黃,仿佛隨時會融化滴落。空氣中彌漫的腥甜金屬味也越來越濃。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出現在眼前。洞穴中央,並非預想中的岩漿湖,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純粹由流動的熾白色火焰構成的旋渦!這火焰旋渦無聲地燃燒著,沒有岩漿的粘稠,隻有最極致的光與熱,將整個巨大的洞穴映照得亮如白晝,纖毫畢現。旋渦中心,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威壓彌漫開來,帶著焚盡八荒、令萬物臣服的意誌!
而在那純粹熾白火焰旋渦的核心,一枚形如振翅朱雀的赤紅符文正沉沉浮浮!它隻有巴掌大小,卻仿佛是整個火焰世界的源頭,每一次微弱的脈動,都引動得整個熾白旋渦隨之搖曳。無數細密的、流淌著熔岩般光澤的符文線條在它表麵流轉不息,散發出古老、神聖而又狂暴至極的氣息!
朱雀密匙!
雲黯的心髒狂跳起來,血液在滾燙的經脈中奔湧!目標就在眼前!然而,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那熾白火焰散發出的恐怖高溫,遠超熔心湖的岩漿,距離尚有數十丈,他體表的皮膚已經開始發出焦糊味,頭發瞬間蜷曲枯黃!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平靜燃燒的熾白火焰旋渦猛地劇烈翻騰起來!旋渦中心,一道完全由凝練到極致的白熾火焰構成的身影,緩緩升起!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如展翅神鳥,時而如咆哮巨獸,核心處兩點跳躍的純白火焰,如同冰冷的眼眸,瞬間鎖定了闖入者——雲黯!
千年火靈!朱雀密匙的守護者!
純粹的、毀滅性的憤怒意誌如同海嘯般衝擊著雲黯的心神!
沒有任何警告,那火靈“身軀”猛地一漲!一道凝練如實質、隻有手臂粗細卻散發著太陽核心般恐怖溫度的白熾火流,如同神靈投擲的審判之矛,撕裂了灼熱的空氣,無聲無息,卻又快到極致,瞬間射到了雲黯麵前!
死亡!絕對的死亡氣息撲麵而來!速度之快,威勢之猛,遠超雲黯任何想象!他體內的封印之力早已在之前的奔逃和抵抗高溫中消耗殆盡!身體被那恐怖的威壓鎖定,僵硬得如同岩石,思維都仿佛被凍結!
躲不開!擋不住!
千鈞一發!
深植於靈魂深處、與那朱雀密匙同源的封印之力,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和近在咫尺的同源召喚,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不顧一切的瘋狂躁動!不再是被動地提供一絲力量,而是如同沉睡的火山,轟然噴發!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從雲黯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他的雙眼瞬間被赤金色的光芒充滿!皮膚表麵,無數道細密的、扭曲的赤金色紋路驟然浮現、蔓延,仿佛有熔岩在他皮下血管中奔流!一股狂暴、灼熱、帶著原始蠻荒氣息的力量,不受控製地破體而出!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做出了反應!右手五指成爪,不再是施展千幻手的靈巧,而是帶著一種撕裂天地的蠻橫氣勢,帶著皮膚下爆發的赤金光焰,不閃不避,朝著那道射到眼前的、足以將他瞬間汽化的白熾火流,狠狠抓去!
嗤——!!!
刺耳到極點的灼燒聲響起,仿佛滾燙的鐵塊被強行按進了冰水裏!赤金色的光焰與白熾的火流猛烈地碰撞、吞噬、湮滅!恐怖的衝擊力讓雲黯整個人如同被巨錘擊中,猛地倒飛出去,狠狠撞在身後灼熱的岩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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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口滾燙的、帶著內髒碎塊的金紅色血液狂噴而出,瞬間在高溫下汽化大半,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血腥與焦糊味。
他的右手!整條右臂的衣袖早已化為飛灰,手臂皮膚如同破碎的瓷器,布滿焦黑的裂紋,裂紋之下,不是血肉,而是流淌著熔岩般赤金光芒的骨骼!血肉在接觸的瞬間就被那白熾火焰徹底焚毀、碳化!劇烈的痛苦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靈魂深處!
然而,這並非結束!那千年火靈似乎被雲黯手臂上爆發的、與朱雀密匙同源卻帶著“竊取”意味的氣息徹底激怒!它發出一聲無聲的、卻震蕩整個靈魂的尖嘯!整個熾白火焰旋渦轟然暴漲!洞穴內溫度瞬間飆升到無法想象的地步!岩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開始熔融、滴落!
無數道比之前更加粗壯、更加凝練的白熾火流,如同狂怒的白色巨蟒,從漩渦中瘋狂竄出,從四麵八方,帶著焚盡一切的意誌,朝著倚在岩壁、右臂隻剩金骨、氣息奄奄的雲黯,鋪天蓋地地噬咬而來!
絕境!真正的十死無生!
雲黯眼前一片赤紅,意識在劇痛與高溫的炙烤下已經模糊。看著那毀滅的白光充斥整個視野,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如同最後的火星,在他即將熄滅的意識中猛地炸開!
吞噬!
不是抵抗,是吞噬它!
被封印禁錮了十幾年的、那屬於“竊天者”的掠奪本能,在這一刻被死亡的威脅徹底點燃!他殘存的左臂猛地抬起,並非格擋,而是五指箕張,掌心正對著那吞噬而來的、最粗大的一道白熾火蟒!
體內那剛剛爆發過、正因反噬而沉寂的封印本源,被這瘋狂的意誌強行驅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掌心皮膚瞬間碳化消失,露出同樣赤金流轉的手骨!一個微小的、由無數扭曲的赤金色符文構成的旋渦,在他掌心白骨之上,艱難地、顫抖著浮現出來!
旋渦出現的瞬間,一股微弱卻帶著無上掠奪意誌的吸力驟然產生!
轟!
那道最粗大的白熾火蟒,一頭撞進了這微小的赤金旋渦!
沒有爆炸,沒有湮滅。
那足以焚山煮海的狂暴火焰能量,竟如同百川歸海,被那小小的、仿佛隨時會崩潰的赤金符文旋渦強行撕扯、吞噬了進去!
“啊啊啊——!!!”
比之前強烈十倍的、靈魂被撕裂焚燒的劇痛,瞬間淹沒了雲黯!吞噬火靈之力,如同引燃天火焚身!他的左臂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赤金色的光芒瘋狂閃爍,仿佛隨時會碎裂!身體如同一個被強行灌入岩漿的皮囊,皮膚寸寸龜裂、焦黑、剝落!赤金色的血液混合著碳化的組織,從無數裂口中噴湧而出,又在恐怖的高溫下瞬間蒸發!他整個人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崩潰!
然而,在這非人的痛苦煉獄中,一絲精純、古老、帶著涅盤生機的熾熱能量,也隨著那狂暴火焰的湧入,被強行剝離、煉化,融入了雲黯幾乎要徹底崩潰的軀體深處。尤其是他裸露在外的赤金色臂骨,貪婪地吸收著這股力量,光芒似乎凝實了一絲……
高崖平台。
最後一道血色刀芒在幽暗劍罡下徹底湮滅。厲刑持劍而立,氣息微亂,眼中寒芒如冰。那三道“血煞宗”身影在攻擊被破後,如同泡影般無聲潰散,還原成幾縷混亂的硫磺煙霧,哪裏還有半分人影?
幻象!
厲刑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一股被戲耍的暴怒直衝頂門!他猛地扭頭,目光如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瞬間穿透下方蒸騰的熱浪和扭曲的空氣,死死鎖定在赤焰崖壁上——那裏空空如也!雲黯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雲!黯!”
冰冷的低吼從牙縫中擠出,帶著滔天的殺意。厲刑身影一晃,快如鬼魅,瞬間出現在雲黯最後攀附的那片崖壁上方。銳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掃過每一寸滾燙的岩石。很快,他的視線凝固在靠近熔心湖邊緣、一處不起眼的礁石裂縫旁——那裏,幾滴尚未完全幹涸、在高溫下呈現出粘稠黑紅色的血跡異常刺眼!血跡旁,還有半個模糊的、帶著掙紮痕跡的腳印,指向下方那翻滾的熔心湖!
厲刑的目光驟然一縮,猛地投向那片赤紅翻湧的岩漿湖麵。湖麵除了岩漿翻騰的氣泡和灼人的熱浪,空無一物。那個雜役…跳下去了?為了摘取赤炎果失足墜湖?還是…他識破了陷阱,選擇了這條看似十死無生的絕路?
一絲極其荒謬的念頭閃過厲刑冰冷的腦海。他絕不相信一個雜役能看穿他的鎖靈大陣,更不相信對方有膽子、有能力跳入熔心湖!但眼前的血跡和腳印,以及那三道詭異的幻影…這一切都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
他站在高崖邊緣,玄黑的衣袍在灼熱罡風中獵獵作響,俯視著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赤紅熔爐。鎖靈大陣依舊無聲運轉,禁錮著這片空間,卻沒能困住那隻滑不留手的小老鼠。是葬身火海屍骨無存?還是…厲刑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一寸寸掃過翻騰的岩漿湖麵,掃過焦黑的崖壁,最終,定格在下方靠近湖麵的一塊巨大礁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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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厲刑身形一動,如同大鵬般從高崖上飄然落下,幾個起落便穩穩站在了那塊被岩漿反複衝刷、滾燙無比的礁石上。他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小片焦黑的、帶著織物紋理的灰燼——顯然是雲黯那身雜役服的殘骸。
而在灰燼旁邊,一隻扭曲變形、幾乎被高溫熔成一團的豁口柴刀,正是雲黯隨身之物。
厲刑的眉頭緊緊鎖起。線索到此為止,似乎一切都指向那個卑微的雜役已然葬身熔爐。他蹲下身,戴著特製隔絕高溫手套的手指,撚起一小撮衣服的灰燼,又撥弄了一下那坨不成形的金屬塊。高溫灼燒,屍骨無存…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釋。
然而,就在他準備起身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灰燼邊緣,礁石與下方岩漿接觸的縫隙裏,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與周圍熔岩暗紅色截然不同的光芒一閃而逝。
那是什麽?
厲刑的動作頓住了。他凝神看去。在滾燙的礁石縫隙深處,被粘稠岩漿半掩埋的地方,似乎有一小片東西…那東西隻有指甲蓋大小,邊緣不規則的焦黑,但核心處,卻透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純淨無比的…赤金色?
那光芒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質感,仿佛濃縮的恒星內核,蘊含著古老而純粹的力量,絕非熔岩或尋常金屬所能擁有!它靜靜地嵌在礁石與岩漿之間,如同深淵之眼,漠然地注視著上方探尋的執法者。
厲刑的瞳孔,在這一刻,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冰冷的麵具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驚疑不定”的裂痕。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滾燙的岩漿,試圖去觸碰那一點詭異的赤金。
指尖下的礁石滾燙,縫隙深處,那點赤金的光芒在岩漿的映照下,微弱卻固執地閃爍著,如同一個來自深淵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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