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幽墟求生,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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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空氣凝滯而沉重,混雜著劣質丹藥的古怪藥味、陳年血漬的鐵鏽腥氣,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來自深淵本身的、令人窒息的陰冷黴味。這便是“骨屋區”的氣息,幽墟龐大軀體最邊緣、最汙穢的排泄口。雲黯蜷縮在臨時租下的“屋子”裏——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幾塊巨大、布滿孔洞的不知名骸骨勉強搭成的三角空間,低矮得僅能容他盤膝而坐。骸骨表麵覆蓋著一層滑膩冰冷的暗綠色苔蘚,正貪婪地吸收著從骨縫間滲漏下來的、帶著微弱腐蝕性的“酸雨”。唯一的光源,是牆壁上幾簇依靠吸收陰氣發出慘淡幽光的“鬼臉菌”,它們扭曲的熒光在骸骨內壁上投下晃動、猙獰的影子,仿佛無數窺伺的幽靈。
一絲微弱卻尖銳的疼痛自肋下傳來,打斷了他對青嵐宗最後逃亡畫麵的回溯。那是被一道陰險的冰錐符擦過留下的舊傷,在幽墟汙濁陰氣的持續侵蝕下,愈合變得異常緩慢。他小心翼翼地解開那件同樣從死人身上扒下來、漿洗得發硬卻依舊散發著淡淡屍臭的粗麻布外衣,露出裏麵同樣破舊卻相對幹淨的內襯。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靈力,如同最細的探針,謹慎地探查著傷口。皮肉下,那股頑固的冰寒之力如同附骨之蛆,仍在絲絲縷縷地滲入,阻礙著生機。他默默計算著:偷自黑鼠那裏的劣質“生肌散”還剩小半瓶,從青嵐宗帶出來的、品質稍好的“回春丹”僅餘兩顆。靈石?三顆下品,兩顆中品,這就是他此刻全部的身家。每一絲靈力,每一顆丹藥,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必須精打細算。
他撚起一點生肌散,粉末帶著刺鼻的土腥味。藥力粗糙,敷在傷口上帶來一陣灼痛,遠不如青嵐宗的丹藥溫和有效。雲黯麵無表情地忍受著,動作精準而節省。敷藥,纏上勉強算幹淨的布條,再將那件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外衣仔細穿好。在這骨屋區,任何一點“潔淨”或“富足”的氣息,都等同於招引禿鷲的腐肉。
外麵傳來的聲音從未停歇,構成了骨屋區永恒的背景噪音:遠處幫派火並的模糊叫罵和金鐵交鳴;近處某個角落裏壓抑的、絕望的哭泣;隔壁骨屋裏響起的、帶著病態亢奮的粗重喘息和肉體碰撞聲;更近的,是清晰無比的、牙齒啃噬某種堅硬骨頭的“喀嚓”聲,伴隨著喉嚨裏發出的、意義不明的咕嚕聲——那是一個蜷縮在對麵骸骨陰影下的“人”,或者說,曾經是人。他全身覆蓋著厚厚的汙垢和增生的角質,眼睛渾濁一片,隻剩下野獸般的本能,正專心致誌地啃著一根不知來源、布滿咬痕的腿骨。當雲黯的目光掃過他時,那人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雲黯的方向,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沾著骨髓碎屑的牙齒在幽光下泛著慘白。
雲黯收回目光,像一塊冰冷的石頭融入骸骨的陰影。他需要信息。骨屋區雖賤,卻是幽墟底層最真實的縮影,流言蜚語如同汙水裏的氣泡,不斷冒出、破裂,又不斷再生。他需要知道“黑鼠”失竊的風吹草動,需要了解“黑蛟幫”的動向,更需要摸清這幽墟的脈搏,找到下一個可能的獵物和安全的銷贓渠道。
推開作為“門”的、一塊腐朽了一半的扇形骨板,一股更濃烈的混合惡臭撲麵而來。狹窄的“街道”是由各種巨大骸骨和深陷的泥濘勉強構成,汙水在低窪處匯聚成粘稠的墨綠色水窪,冒著泡。形形色色的“居民”如同泥沼裏的爬蟲:一個枯瘦如柴的老修士,臉上布滿了詭異的膿瘡,正用僅剩的三根手指,從一個剛倒斃不久的屍體懷裏摸索著什麽;幾個眼神凶狠、臉上刺著簡陋黑色蛇形刺青的漢子黑蛟幫的最底層嘍囉)粗暴地推開擋路的散修,罵罵咧咧地穿過人群,目光像禿鷲般掃視著兩旁;一個穿著幾乎無法蔽體的破爛皮裙、臉上塗抹著廉價熒光粉末的女修,用空洞的眼神招攬著生意,聲音嘶啞;更多的,是那些眼神麻木、佝僂著身體、在泥濘和骸骨間艱難跋涉的散修,他們是幽墟這座黑暗森林最底層的苔蘚,隨時可能被踩碎、吞噬。
雲黯拉低了兜帽,將大半張臉隱藏在更深的陰影裏,步履自然地匯入人流,如同水滴融入汙河。他走向“爛泥巷”的方向,那裏有幾家勉強能買到最劣質丹藥和食物的鋪子。空氣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幾個散修聚在一個相對幹燥的角落,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那份驚惶。
“…聽說了嗎?‘肥鼠’的窩被人掏了!”一個缺了半隻耳朵的漢子聲音發顫。
“活該!那王八蛋坑了多少人?”另一個聲音帶著快意,隨即又緊張起來,“可…可那是黑蛟幫罩著的!‘黑泥鰍’黑蛟幫底層對某個小頭目的蔑稱)能善罷甘休?”
“不善罷甘休又能怎樣?聽說那賊幹淨利落,連根毛都沒留下!哦不,留了根怪毛…”有人插嘴。
“噓!找死啊!”半耳漢子驚恐地左右張望,“黑蛟幫的人正到處查呢!昨天‘獨眼張’就被拖進黑水溝了,就因為有人說案發前看見他在黑鼠地盤附近轉悠!現在誰敢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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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這下更沒法活了。黑蛟幫找不到賊,肯定變著法從我們這些苦哈哈身上刮油水!”絕望的聲音響起。
“聽說…還留了個記號?一片染了黑墨的鳥毛?嘿,有點意思…”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帶著點玩味響起。
雲黯的心跳平穩如初,腳步沒有絲毫變化。他默默聽著。黑鼠的靠山是黑蛟幫,這在意料之中。幫派正在瘋狂搜查,不惜牽連無辜,這在意料之中。那片羽毛引起了注意,甚至有了點談資,這也在他刻意留下的預期之內。隻是“夜梟”這個名號,尚未從這些底層散修的嘴裏明確聽到。種子已經埋下,需要時間發酵。
他擠進一家名為“腐骨丹廬”的狹小鋪麵。空氣更加渾濁,藥味混雜著濃烈的屍臭味,令人作嘔。櫃台後坐著一個幹瘦如骷髏的老者,眼珠渾濁,指甲烏黑尖銳。他麵前擺著幾個敞開的陶罐,裏麵是顏色可疑、形態各異的“丹藥”和材料。
“療傷,便宜的。”雲黯的聲音刻意嘶啞低沉,帶著骨屋區特有的疲憊和戒備。他放下一顆下品靈石在布滿油膩的櫃台上。
老者眼皮都沒抬,枯爪般的手在櫃台下摸索片刻,甩出一個最粗糙的陶瓶,裏麵裝著幾粒灰撲撲、散發著土腥味的藥丸。“‘蝕骨散’,內服外敷皆可,一顆靈石。”聲音像是砂紙摩擦骨頭。
蝕骨散?這玩意兒藥性猛烈,副作用極大,甚至會侵蝕骨骼。雲黯沉默著,沒有去接。他目光掃過那些陶罐,最終落在一小捆用枯草紮著的、顏色灰暗的根莖上。“‘鬼哭藤根’,多少?”這種藤根陰氣極重,對緩解陰氣侵蝕的舊傷有點微效,同樣便宜,但至少比蝕骨散靠譜些。
老者渾濁的眼珠終於動了動,瞥了雲黯一眼,似乎在估量他的眼力。“兩顆下品。”
雲黯沒說話,又放下一顆下品靈石。老者慢吞吞地將那根根莖推過來。交易完成,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在這裏,任何多餘的言語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揣著那捆廉價的鬼哭藤根,雲黯轉身離開丹廬。剛走出幾步,一陣壓抑的慘嚎和粗暴的嗬斥聲從旁邊一條更窄的死胡同裏傳來。他腳步微頓,側身隱入一具巨大肋骨形成的陰影夾角,目光透過縫隙望去。
三個臉上刺著黑蛇刺青的壯漢,正是剛才見過的黑蛟幫嘍囉。他們圍著一個蜷縮在地上的瘦弱青年散修。領頭那個臉上帶疤的漢子,一腳狠狠踩在青年的右手上,骨頭碎裂的“哢嚓”聲清晰可聞,伴隨著青年撕心裂肺的慘叫。
“說!昨天傍晚,爛泥巷西口,你是不是看見什麽了?嗯?”疤臉漢子獰笑著,腳尖用力碾動。青年涕淚橫流,痛苦地搖頭:“沒…真沒…大爺…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旁邊一個嘍囉猛地揪住青年的頭發,把他的臉狠狠按進旁邊一灘汙黑的泥水裏,“給老子想!有沒有看到生麵孔?有沒有看到誰從黑鼠那破院子附近出來?一片毛!一根特別的毛!想起來沒有?!”
青年嗆咳著,泥水從口鼻中湧出,發出窒息的嗚咽。
“媽的,賤骨頭!不給你放放血,你是不肯張嘴!”疤臉漢子啐了一口,從腰間拔出一把鏽跡斑斑、帶著鋸齒的短匕。
雲黯的眼神在陰影中冰冷如淵。那個青年,他有點模糊的印象,似乎在購買鬼哭藤根前,曾在“腐骨丹廬”門口擦肩而過。他看到了自己?不,自己當時偽裝得很好,動作也足夠隱蔽。更大的可能,是黑蛟幫找不到頭緒後的瘋狂遷怒和敲詐勒索,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既能發泄怒火,又能順便壓榨這些毫無反抗之力的底層散修。
疤臉漢子的匕首眼看就要落下。雲黯的指尖在袖中微微繃緊,一絲靈力悄然流轉。影遁隨時可以發動,他有把握在瞬間割開那疤臉的喉嚨,然後消失在錯綜複雜的骨堆陰影裏。但代價呢?黑蛟幫會立刻鎖定這片區域,進行更瘋狂的搜捕。他剛剛獲得的喘息之機將徹底斷送,甚至可能暴露“夜梟”與黑鼠失竊案的直接聯係。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散修,值得嗎?
就在匕首寒光即將觸及青年脖頸皮膚的瞬間,巷子口傳來一聲帶著幾分威嚴的冷喝:“疤臉!住手!”
一個穿著明顯比嘍囉們整齊些的黑色勁裝、腰間佩著一把狹長彎刀的男人出現在巷口。他臉上沒有刺青,但眼神陰鷙,氣息也比那幾個嘍囉凝實不少,顯然是個小頭目。他目光掃過現場,眉頭緊鎖:“廢物!上頭讓你們查線索,不是讓你們在這裏殺豬!弄死了他,你替他去查?”
疤臉漢子動作一僵,悻悻地收回匕首,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蛇哥…這小子嘴硬…”
“閉嘴!”被稱為蛇哥的頭目不耐煩地打斷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又掃向四周骸骨堆砌的陰影,仿佛能穿透那些黑暗。雲黯的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真正融入了骸骨本身。
“拖走,別弄死了。規矩都忘了?搜他的魂!”蛇哥冷冷下令,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殘酷。搜魂術!一種極其歹毒的法術,輕則癡傻,重則魂飛魄散,是魔道常用的手段。疤臉等人似乎對蛇哥極為畏懼,不敢再多言,粗暴地拖起已經癱軟的青年,像拖死狗一樣離開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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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哥並未立刻離開。他站在原地,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掃視著這條肮髒的死胡同,掃過每一個可能藏身的陰影角落。他的靈覺如同無形的觸須,謹慎地蔓延開來。雲黯的心神沉入一片冰冷的寂靜,影遁的力量在皮膚下無聲流淌,整個人仿佛化作了骸骨牆壁的一部分,連呼吸都近乎停滯。蛇哥的靈覺掃過他藏身的陰影夾角,微微一頓,似乎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異樣波動,但那感覺轉瞬即逝,如同錯覺。他皺了皺眉,最終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直到那陰冷的氣息徹底消失在感知之外,雲黯才緩緩吐出一口悠長的、無聲的氣息。冷汗浸透了內衫的背脊。這個“蛇哥”,比那幾個嘍囉危險十倍不止!他不僅實力更強,手段也更狠辣,而且異常警惕。搜魂術…這黑蛟幫行事,果然肆無忌憚,毫無底線。
他最後望了一眼青年被拖走的方向,那裏隻剩下一灘渾濁的血水和泥濘的拖痕。在這幽墟,仁慈是最昂貴的奢侈品,他支付不起。轉身,雲黯悄無聲息地融入骨屋區迷宮般的小徑,像一道沒有實體的影子,向著自己那骸骨搭成的臨時巢穴返回。
推開木板門,狹小空間內的腐臭氣息似乎都顯得“安全”了一些。他盤膝坐下,將那捆廉價的鬼哭藤根放在一旁。肋下的傷口在陰冷環境的刺激下,又開始隱隱作痛。外麵世界的喧囂和殘酷被骸骨隔絕了大半,但那份沉重的壓力,如同實質般擠壓著這個小小的空間。
黑鼠失竊,如同投入幽墟這潭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在擴散。黑蛟幫這條盤踞在底層的毒蛇已經被驚動,露出了獠牙。那個蛇哥的警惕和手段,預示著更嚴峻的搜捕。而他自己,傷勢未愈,身家微薄,如同行走在萬丈深淵邊緣的獨行者。
雲黯閉上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片沾染特殊墨跡的羽毛——夜梟的印記。它冰冷而堅硬。腦海中,青嵐宗追兵猙獰的麵孔、厲刑那冰冷無情的目光、家族被滅時衝天而起的火光…一幕幕破碎的畫麵再次翻騰,與今日骨屋區所見的絕望、暴戾、弱肉強食的景象交織重疊。一股冰冷的、混雜著無盡恨意與極端冷靜的火焰,在心底深處無聲地燃燒起來。
這幽墟是深淵,是泥沼,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森林。但對他而言,這何嚐不是一個巨大的陰影獵場?黑蛟幫…蛇哥…他需要更鋒利的爪牙,更精妙的潛行,更致命的陷阱。他需要資源,需要力量,需要在這片黑暗中撕開一條屬於自己的生路。
療傷,觀察,等待。如同潛伏在暗影中的夜梟,等待下一次振翅捕獵的時機。這幽墟的暗流已然湧動,而他,終將成為攪動這潭死水最深的那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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