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識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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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墟的白天,是鈍刀子割肉。
    沒有陽光,隻有一種渾濁、粘稠的光線,從高處那些巨大、畸形建築的縫隙裏艱難地漏下來,像是地底沉積了萬年的汙水,勉強照亮了下方蜿蜒曲折如同腸道的陋巷。空氣裏漂浮著永恒的腥臊氣,混雜著腐爛食物、劣質丹藥、金屬鏽蝕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排泄物發酵的甜膩惡臭。腳下是濕滑粘膩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爛的苔蘚上,偶爾踩到一些軟中帶硬的異物,誰也不會低頭去看是什麽。
    雲黯——此刻他是“灰石”——裹在一件洗得發白、多處磨損打補丁的粗麻短褐裏,頭發油膩打綹,胡亂束在腦後,臉上刻意抹了些巷子角落裏刮來的灰黑油泥,蓋住了原本過於清俊的輪廓,隻剩下一雙眼睛,也刻意收斂了所有鋒芒,隻剩下底層散修特有的那種麻木、疲憊,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他微微佝僂著背,腳步虛浮,混在稀稀拉拉、同樣形容枯槁的行人中,毫不起眼。
    他正走向“爛泥巷”深處一個更不起眼的角落。目標:“錢眼通”。
    這個名字在幽墟底層散修和一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之間流傳,帶著敬畏與唾罵。敬畏他總能搞到緊俏貨,也總能把手裏的“燙手山芋”變成靈石;唾罵他那能把死人骨頭都榨出油來的狠辣壓價。據說他背後靠著某個不大不小的幫派,行事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雲黯需要靈石,更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銷贓渠道。他懷裏揣著幾樣東西:從黑鼠老巢裏“順”出來的幾塊成色駁雜的下品靈石、兩瓶氣味刺鼻的劣質“回氣散”、一把材質尚可但缺了角的短匕、還有一小塊質地奇異、隱隱透出寒氣的“寒鐵精”——這是上一章冒險的成果,也是他目前最值錢的籌碼。東西不多,分量不重,但壓在他的胸口,卻像烙鐵一樣燙。
    爛泥巷深處,光線更暗。一間低矮的、幾乎半埋在地下的石屋,門口掛著一塊看不出原色的破布簾,上麵用某種暗紅色的、幹涸如血跡的顏料,歪歪扭扭畫著一個扭曲的銅錢圖案,錢眼處,畫著一隻陰森森的眼睛。
    這就是“錢眼通”的鋪麵。沒有招牌,沒有吆喝,隻有一股比外麵更濃鬱的藥味、黴味和金屬鏽蝕味混雜的氣息,從簾子縫隙裏頑強地鑽出來。
    雲黯在門口停頓了一瞬,深深吸了一口汙濁的空氣,讓臉上的麻木更深一分,才撩開那沉重的、仿佛沾著無數髒汙的布簾,彎腰鑽了進去。
    裏麵比外麵更暗,隻有一盞昏黃的油燈,燈芯如豆,在汙濁的空氣中艱難地燃燒著,勉強照亮一方小小的空間。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混合著灰塵、草藥、金屬鏽蝕和一種陳年汗漬的酸腐氣味,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一個瘦小的身影幾乎完全陷在櫃台後麵一堆雜亂無章的雜物裏——破碎的法器零件、蒙塵的瓶瓶罐罐、看不出用途的礦石、沾著可疑汙漬的獸皮卷軸,堆積如山,隻勉強在櫃台前留出一小片供人立足的空地。
    那人抬起頭,油燈的光恰好落在他臉上。
    一張極其幹癟的臉,皮膚蠟黃,如同風幹的橘子皮,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顴骨。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得像淬了毒的針尖,在昏暗中閃著精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接釘在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他的手指異常修長,骨節粗大,指甲修剪得極短,此刻正靈活地撥弄著一把烏黑油亮的小算盤。算珠碰撞,發出清脆而單調的“劈啪”聲,在這死寂的小店裏,如同某種催命的倒計時。
    “錢眼通”沒說話,隻是用那雙毒蛇般的眼睛,上下下下地打量著彎腰進來的“灰石”,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有純粹的審視和估價。算珠聲停了一瞬,又繼續響起,節奏似乎快了一點點。
    雲黯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刮過,帶著一種冰冷的、仿佛剝皮抽筋般的穿透力。他竭力維持著“灰石”應有的瑟縮和局促,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幹澀的聲音,帶著底層散修特有的那種怯懦和討好:“掌…掌櫃的,收…收東西嗎?”
    錢眼通終於從鼻腔裏哼出一個短促的、模糊的音節,算是應了。他停止了撥打算盤,枯瘦的手掌攤開在油膩的櫃台上,意思很明顯:拿出來看。
    雲黯低著頭,像是害怕觸怒對方,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地從懷裏往外掏東西。先是那幾塊下品靈石,成色駁雜,靈氣微弱。然後是那兩瓶劣質的“回氣散”,瓶身上沾著點汙漬。最後是那把缺了角的短匕,他動作似乎有些慌亂,匕首“哐當”一聲掉在櫃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他連忙慌亂地去撿,手指在匕首上拂過,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但錢眼通那雙毒針般的眼睛卻微微眯了一下。
    就在這慌亂撿拾的瞬間,雲黯的“千幻手”已悄然發動。並非實質性的動作,而是一種氣息的微妙流轉與指尖肌肉極其精微的顫動,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那幾塊靈石上殘留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屬於“黑鼠”據點特有的汙濁氣息——一種混合了廉價煙草、汗臭和某種地下黴菌的味道——被瞬間攪亂、抹平,隻剩下最普通的、沾染了幽墟底層塵埃的駁雜靈氣。短匕手柄上原本可能沾染的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某個黑鼠幫眾的血腥氣,也在這微不可察的指尖拂動中,如同被無形的抹布擦去,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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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都發生在“灰石”那笨拙、慌亂的動作掩護之下。
    錢眼通一言不發,隻是伸出那枯樹枝般的手指,將雲黯掏出來的東西一件件拈起,湊到油燈昏黃的光暈下,仔細檢視。他看得很慢,很細。粗糙的指腹摩挲著靈石表麵,感受著那駁雜的靈氣波動;拔開“回氣散”的瓶塞,湊到鼻尖嗅了嗅那刺鼻的氣味,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拿起那把短匕,指腹在刃口、缺口和手柄上反複刮擦,仿佛在感受著金屬的紋理和其上殘留的所有信息。
    小店裏隻剩下油燈燃燒的細微劈啪聲,和錢眼通檢視物品時衣料摩擦的窸窣聲。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雲黯垂著頭,看著自己沾滿汙泥的破舊鞋尖,心髒在胸腔裏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地傳入他的耳膜。他在等待,也在計算。
    終於,錢眼通放下了最後一件東西——那把短匕。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雲黯臉上,銳利如初。
    “靈石,雜質多,靈氣稀薄,勉強算下品,三塊。”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像砂紙摩擦石頭,“回氣散,劣質貨,丹毒重,兩瓶算一瓶的錢。短匕,材質尚可,刃口崩了,手柄磨損嚴重,算個廢鐵價。”
    他報出的價格,比雲黯心裏預估的市場最低價還要再砍掉三成,簡直是在明搶。
    雲黯臉上適時地浮現出底層散修被壓價時那種混合著失望、不甘又不敢反抗的憋屈表情,嘴唇囁嚅著,似乎想爭辯兩句,又沒那個膽量。他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最後一樣東西——那塊約莫嬰兒拳頭大小、表麵粗糙、通體散發著微弱寒氣的“寒鐵精”。礦石一拿出來,周圍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分,油燈的火苗也微微晃動了一下。
    錢眼通那雙毒針般的眼睛,在寒鐵精出現的瞬間,驟然亮了一下,如同黑暗中點燃的兩點鬼火。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幹癟蠟黃的死人臉。他伸出枯瘦的手,沒有像之前那樣隨意拈起,而是謹慎地、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礦石冰冷的表麵。
    “寒鐵精?”他聲音依舊幹澀,但雲黯捕捉到了其中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是興趣,也是貪婪。“雜質不少,寒氣也弱了點…勉強算個粗胚。”他一邊說著,一邊手指在礦石表麵幾個特定的凹凸處用力按壓了幾下,似乎在檢測其內部結構。那審視的目光,幾乎要把這塊礦石從裏到外剖開。
    雲黯的心微微一沉。錢眼通手指按壓的地方,正是這塊寒鐵晶內部幾個微小的、天然形成的“氣孔”節點所在!這老狐狸的眼力,毒得可怕!他隻能寄希望於“千幻手”之前對礦石表層氣息的幹擾足夠徹底,掩蓋掉它來自黑鼠據點附近礦脈的微弱“印記”。
    就在這時!
    “砰!!!”
    小店的破布簾被一股蠻橫的力量猛地撞開!木質的門框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碎裂的木屑飛濺!
    三個彪形大漢堵在了門口,像三座移動的肉山,瞬間將本就昏暗的光線幾乎完全遮蔽。他們穿著統一的、胸口繡著一隻猙獰黑鼠的短褂,裸露的胳膊肌肉虯結,布滿疤痕,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戾氣與凶狠。為首一人,臉上橫著一條巨大的刀疤,從左眼角一直劃拉到右嘴角,隨著他獰笑的表情扭曲蠕動,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他手裏拎著一把厚背砍刀,刀口磨得雪亮,凶戾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子,瞬間就釘在了櫃台後的錢眼通和櫃台前的雲黯身上。
    “錢老鬼!識相的,把昨天‘過手’的那批貨吐出來!”刀疤臉的聲音如同破鑼,震得小店嗡嗡作響,油燈的火苗劇烈地跳動起來,“敢動我們黑鼠幫的東西,活膩歪了?!”
    他身後的兩個幫眾也凶狠地附和著,其中一個更是用手中釘著鐵刺的木棒,狠狠砸在門框上,發出又一聲巨響。
    小店內的空氣瞬間凝固,如同冰封。錢眼通依舊坐在他那堆雜物後麵,臉上蠟黃的皮膚紋絲不動,那雙精明的眼睛裏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泛起,隻有撥打算盤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指尖輕輕搭在冰冷的算珠上,穩如磐石。他仿佛隻是一尊泥塑木雕的觀眾,冷眼看著即將上演的血腥戲碼。
    而所有的壓力,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全數傾瀉到了雲黯——這個看起來最弱小、最可能被碾碎的“灰石”身上。
    刀疤臉的目光掃過錢眼通那張毫無表情的死人臉,最終落在了雲黯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隻礙事的、隨時可以踩死的臭蟲。“還有你!哪來的窮酸?滾出去!別礙著爺們辦事!”他粗暴地揮手,像是驅趕蒼蠅。
    雲黯身體猛地一縮,臉上瞬間褪去所有血色,隻剩下驚恐的慘白。他像是被嚇破了膽,手足無措地往旁邊踉蹌了一步,正好撞在堆滿雜物的貨架上。幾塊破銅爛鐵和蒙塵的礦石嘩啦啦滾落下來,發出更大的噪音,煙塵彌漫。
    “對…對不起!大爺饒命!我…我這就滾!這就滾!”雲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身體更是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連滾帶爬地就要往門口挪,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裏。他仿佛被嚇得魂飛魄散,隻想逃離這個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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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佝僂著身體,看似要狼狽地穿過三個黑鼠幫眾堵住的門口縫隙時,異變陡生!
    那個位置最靠前、剛才砸門框的幫眾,正咧著嘴,帶著貓戲老鼠般的殘忍笑容,看著這個“灰石”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撞過來。他根本沒把這個瘦弱的散修放在眼裏,甚至覺得對方驚慌失措的樣子有點可笑。
    就在兩人身體即將錯身而過的刹那!
    雲黯那原本寫滿驚恐和卑微的眼睛深處,驟然掠過一絲寒冰般的冷光,快得如同幻覺。他那雙沾滿汙泥、看似笨拙的手,在身體佝僂前傾的掩護下,如同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閃電般探出!
    “噗!噗!”
    兩聲極其輕微、如同熟透果子破裂的悶響,在喧囂和煙塵中幾乎被完全掩蓋。
    那個咧嘴獰笑的幫眾,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他微微低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心髒的位置,不知何時多出了兩個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血點!劇痛甚至還沒來得及傳遞到大腦,一股無法抗拒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從心髒湧向四肢百骸!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想張嘴呼喊,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麻袋,直挺挺地向前撲倒,轟然砸在潮濕肮髒的地麵上,濺起一片泥水。他抽搐了兩下,便徹底不動了。
    快!狠!準!
    這突如其來的死亡,讓刀疤臉和他身邊的另一個幫眾都懵了!他們臉上的凶悍瞬間被驚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取代。剛才發生了什麽?那個像兔子一樣瑟瑟發抖的窮酸散修?老七怎麽就倒了?!
    就是這不到一息的驚愕空白!
    雲黯動了!他不再是那個懦弱的“灰石”,整個人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驟然釋放!借著前撲倒地的屍體作為掩護,他身體猛地一矮,如同鬼魅般貼地滑出!目標直指刀疤臉下盤!
    刀疤臉畢竟是刀口舔血的凶徒,短暫的驚愕後,凶性瞬間被死亡的刺激點燃!他怒吼一聲,反應極快,後背砍刀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朝著貼地滑來的黑影狠狠劈下!這一刀勢大力沉,充滿了要將對方劈成兩半的狠厲!
    “死!”
    刀光如匹練!
    然而,雲黯仿佛早已預判了他的動作。在砍刀劈落的瞬間,他滑行的身體以一個極其別扭、違反常理的角度猛地一扭,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險之又險地擦著冰冷的刀鋒避過!砍刀重重劈在地上,碎石飛濺!
    與此同時,雲黯手中寒光一閃!那把從黑鼠老巢順來、一直藏在袖中的短匕,如同毒蛇的獠牙,在擦身而過的瞬間,狠狠刺向刀疤臉握刀的手腕內側!那裏筋絡密布,一旦刺中,整條手臂都會瞬間廢掉!
    刀疤臉瞳孔驟縮!他完全沒想到對方的速度和刁鑽角度如此詭異!倉促間隻能猛地縮手回防!
    “嗤啦!”
    短匕沒能刺中手腕要害,卻深深紮進了刀疤臉小臂外側的肌肉裏!鮮血瞬間飆射而出!
    “啊!”劇痛讓刀疤臉發出一聲痛吼,凶性徹底爆發,另一隻完好的手攥緊拳頭,帶著惡風砸向雲黯的太陽穴!
    雲黯一擊得手,毫不猶豫,根本不顧形象,直接一個狼狽不堪的懶驢打滾,險險避開那致命的重拳。翻滾間,他順手抄起了地上滾落的一根沉重的、生鏽的金屬短棍——像是某個廢棄法器斷裂的零件。
    最後一個幫眾此刻也終於反應過來,怒吼著揮舞著釘滿鐵刺的木棒,朝著剛剛滾地起身、立足未穩的雲黯當頭砸下!木棒帶起的風聲呼嘯,鐵刺閃爍著寒光!
    雲黯此刻氣息翻騰,剛才瞬間爆發動用了一絲超出“灰石”極限的力量,經脈隱隱作痛。麵對這勢大力沉的一棒,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不退反進!身體微微前傾,重心下沉,雙手緊握那根沉重的鏽鐵棍,如同握著一柄短矛,以棍為槍,朝著對方胸腹之間狠狠捅去!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那幫眾顯然沒料到對方如此悍不畏死,眼神中掠過一絲慌亂。他砸下的木棒不由得偏了幾分力道。
    “噗!”
    “咚!”
    兩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
    生鏽的鐵棍帶著雲黯全身的力氣和衝擊的慣性,狠狠地捅在了幫眾的軟肋上!巨大的力量讓那幫眾的臉瞬間扭曲,身體弓成了蝦米,口中噴出血沫,踉蹌後退。
    而對方砸偏了力道、但仍威力不小的木棒,也擦著雲黯的肩頭落下!雖然沒有被鐵刺直接命中,但沉重的力量依舊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哢嚓!”
    清晰的骨裂聲響起!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席卷全身!雲黯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冒出,左臂軟軟地垂了下來,幾乎抬不起來。
    刀疤臉捂著手臂的傷口,鮮血從指縫裏不斷滲出,臉上那條刀疤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得更加猙獰。他看著瞬間倒下一個、重傷一個的手下,再看向那個捂著肩膀、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卻依舊用那雙冰冷得沒有一絲情緒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灰石”,一股寒意混合著暴怒直衝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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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種!老子要活剮了你!”刀疤臉徹底瘋狂了,他不再顧忌傷口,雙手握緊厚背砍刀,如同受傷的野獸,帶著一股同歸於盡的慘烈氣勢,朝著雲黯猛撲過來!刀光卷起一片死亡的寒潮!
    雲黯的左肩劇痛鑽心,半邊身子幾乎麻痹。看著那瘋狂劈來的刀光,他眼神一凝,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彌漫,劇烈的刺痛強行刺激著幾乎麻木的神經,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和力量!他沒有退路,身後是冰冷的牆壁!
    他低吼一聲,如同瀕死的野獸,右臂肌肉賁張,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和剛才翻滾拾起的鏽鐵棍,朝著劈來的刀光側麵狠狠格擋而去!同時身體盡力向側麵閃避!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小店內炸響!火星四濺!
    沉重的鏽鐵棍擋住了刀鋒最致命的位置,但巨大的力量依舊透過棍身狠狠傳來!雲黯隻覺得右臂一陣酸麻劇痛,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整個人被這股巨力撞得再次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堅硬的石牆上,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位,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再也壓製不住,“哇”地噴了出來,染紅了胸前的粗麻衣襟。
    刀疤臉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發麻,攻勢一滯。他眼中凶光更盛,正要再次舉刀劈下,結果了這個難纏的臭蟲!
    就在這時,一個幹澀沙啞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死寂的小店中響起,打破了這血腥的僵持。
    “夠了。”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是錢眼通。
    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櫃台後麵那堆雜物的陰影,如同一個沒有重量的幽靈,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離刀疤臉隻有三步遠的地方。他依舊幹瘦、蠟黃,那雙精明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是淡淡地看著狀若瘋狂的刀疤臉,枯瘦的手掌隨意地垂在身側,指尖卻撚著一枚小小的、邊緣異常鋒利的烏黑銅錢。
    刀疤臉的動作硬生生頓住了。他臉上的瘋狂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一種被毒蛇盯住的冰冷寒意。他看著錢眼通指間那枚不起眼的黑色銅錢,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他認得那東西——“錢眼通”的“破煞錢”,看似不起眼,一旦發出,專破護體罡氣,快如閃電,防不勝防!在這麽近的距離,他沒把握躲開。
    錢眼通的目光掃過地上冰冷的屍體,掃過那個捂著軟肋、蜷縮在牆角痛苦呻吟的幫眾,最後落在渾身浴血、靠著牆壁劇烈喘息、眼神卻依舊死死盯著他的雲黯身上。
    “黑鼠幫的人,”錢眼通的聲音平板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死在我店裏,麻煩。”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刀疤臉:“貨,不在我這裏。人,你帶走。今天的事,”他指間那枚烏黑的破煞錢輕輕轉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到此為止。再鬧,我就找‘黑蛟’的人聊聊你們越界的事。”
    刀疤臉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條刀疤扭曲得更厲害了。他看看地上老七的屍體,看看重傷的同伴,再看看錢眼通指間那枚催命的銅錢,最後,他充滿怨毒地、如同要將對方生吞活剝般死死剜了雲黯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走!”
    他粗暴地扯起地上重傷呻吟的同伴,甚至沒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像拖死狗一樣,踉蹌著退出了小店。那扇破爛的布簾晃蕩著,再次隔絕了外麵渾濁的光線。
    小店內,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油燈燃燒的劈啪聲,以及兩個活人粗重或平穩的呼吸。
    雲黯背靠著冰冷的石牆,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左肩碎裂般的劇痛和胸腹間的翻騰。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眼神深處那冰冷的鋒芒迅速斂去,重新被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悸和疲憊取代,再次變回了那個掙紮求存的“灰石”。他看向錢眼通。
    錢眼通也正看著他,那雙精明的眼睛裏,終於不再是純粹的審視和冰冷,多了一絲極其複雜的東西——像是評估一件意外發現的、沾滿了血的、不知是寶還是禍的物件。他沉默地走回櫃台後麵,重新坐回那堆雜物的陰影裏,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他重新拿起那塊散發著微弱寒氣的“寒鐵精”,枯瘦的手指在礦石表麵緩緩摩挲著,感受著那冰冷的觸感,也感受著其上殘留的、剛剛被新鮮熱血覆蓋過的、屬於黑鼠幫的微弱“怨念”。
    “東西,”錢眼通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幹澀沙啞,卻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我收了。”他頓了頓,指間那枚烏黑的破煞錢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枯瘦的手指重新搭上那把油亮的烏木小算盤。
    劈啪…劈啪…
    算珠再次清脆地碰撞起來,在這彌漫著血腥氣的小店裏,顯得格外冰冷。
    “靈石,三塊,算兩塊的錢。”
    “回氣散,劣質,兩瓶算一瓶。”
    “短匕,廢鐵價。”
    “寒鐵精…”他的聲音拖長了一點,目光再次掃過雲黯染血的肩頭和嘴角,“雜質多,寒氣弱,加上處理麻煩…壓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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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報出的價格,比最初開口時,又硬生生砍掉了三成!幾乎等於明搶!
    雲黯靠著牆壁的身體晃了一下,不是因為傷勢,而是因為這赤裸裸的趁火打劫。他臉上瞬間湧起一股憤怒的潮紅,嘴唇哆嗦著,似乎想爭辯,但目光觸及錢眼通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以及他指間若有若無撚動算珠的動作,那股憤怒又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隻剩下深深的無力感和屈辱。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發出一聲認命般的、帶著痛苦抽氣的嘶啞聲音:“…好。”
    錢眼通似乎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枯瘦的手指停止了撥算,從櫃台下摸出一個小布袋,數出幾塊同樣成色駁雜的下品靈石和幾枚更小的劣質靈砂,叮叮當當地丟在沾著血跡的櫃台上。數量,正好是他剛才報出的、壓價三成後的數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雲黯掙紮著,用沒受傷的右手撐著牆壁,一步一步挪到櫃台前。他伸出同樣沾著血汙和汙泥的手,顫抖著,一枚一枚地將那些微薄的靈石和靈砂撿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動作緩慢而艱難,每一次抬手都牽動著左肩的劇痛,額頭上冷汗涔涔。
    整個過程,錢眼通隻是冷眼旁觀,如同看著一隻在泥濘中掙紮的螻蟻。
    就在雲黯艱難地將最後一枚靈砂揣進懷裏,準備拖著殘軀離開這個血腥之地時,錢眼通那幹澀沙啞的聲音,如同鬼魅的低語,再次響起,飄進了他的耳朵:
    “看你小子…還算有點意思,不像表麵上那麽廢物。”
    雲黯的腳步頓住了,沒有回頭,身體卻繃緊了一瞬。
    錢眼通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像是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遙遠的事情:“…三天後,‘鬼哭淵’邊上,那艘‘幽冥骨船’會靠岸一個時辰。船上有個小拍賣會…聽說,會有‘九幽魂玉’出現。巴掌大一塊…壓軸的玩意兒。”
    九幽魂玉!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雲黯心中轟然炸響!這正是他解開體內那該死封印的關鍵材料之一!是他流亡路上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強行壓下心頭的狂濤駭浪,維持著身體的僵硬和呼吸的粗重,緩緩地、艱難地轉過了半邊身子,看向陰影中的錢眼通,臉上隻有一絲茫然和疑惑,仿佛沒聽清,也仿佛在問:告訴我這個做什麽?
    錢眼通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如同幹屍咧嘴般的笑容。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撚動了一下,一枚邊緣鋒利的烏黑銅錢在他指間如同活物般翻轉跳躍了一下,寒光一閃而逝。
    “嗬…”一聲意義不明的短促笑聲,如同夜梟的啼鳴,帶著洞悉一切的嘲弄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更深沉的算計。“滾吧,小子。別死得太快,你欠我的人情…以後得用命來還。”
    雲黯深深地、似乎因為傷痛而抽了一口氣,沒有回答,隻是用那隻還能動的右手,費力地撩開了那扇沾滿汙穢、仿佛也浸透了血腥的破布簾。外麵渾濁的光線湧了進來,短暫地照亮了他染血的、狼狽不堪的背影,以及錢眼通在櫃台陰影裏那雙精光閃爍、若有所思的眼睛。
    簾子落下,隔絕了內外。
    雲黯一步一瘸,踉蹌著走進爛泥巷深處更加汙濁的陰影裏。每一步,左肩碎裂般的劇痛都如同鋼針鑽刺,提醒著他剛才的慘烈。冰冷的汗珠混合著血汙,沿著額角滑落,流進眼角,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模糊了視線。幽墟底層那永恒不變的腥臊與腐爛氣息,此刻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如同附骨之蛆,纏繞著他,幾乎令人窒息。
    錢眼通最後那句話,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他的心頭。“九幽魂玉”…幽冥骨船…這情報是餌,也是刀。這老狐狸絕對沒安好心。但他別無選擇。
    他咬緊牙關,將湧上喉頭的又一股腥甜強行咽了回去。右手下意識地按在胸前,隔著粗陋的麻布衣服,能感受到懷裏那幾塊剛剛用命換來的、冰冷硌人的劣質靈石。這點東西,距離拍賣會的門檻,無異於杯水車薪。絕望像冰冷的潮水,試圖淹沒他。
    就在他轉過一個堆滿垃圾、散發著惡臭的巷角拐彎處時——
    眼角的餘光,如同被冰冷的針尖刺了一下。
    巷子另一端,更深的、被巨大建築投下的濃重陰影完全吞噬的角落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不是老鼠。
    是一角衣袍。質地並非幽墟底層散修常見的粗麻破布,而是某種深色的、帶著隱隱暗紋、相對挺括的料子。顏色很深,近乎墨色,但在那絕對陰影的邊緣,借著高處縫隙漏下的一絲極其微弱的光,能勉強分辨出那衣袍的下擺處,似乎用極細的銀線勾勒著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規整的圖案——某種纏繞的荊棘?或是某種抽象的鎖鏈?
    隻此一瞥,瞬間隱沒。快得如同幻覺。
    但雲黯的心髒,卻在那一刻猛地沉了下去,沉入無底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
    執法堂!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那衣袍的質地、顏色,尤其是那標誌性的、代表著禁錮與刑罰的荊棘暗紋…絕不會錯!是青嵐宗執法堂的人!他們竟然追到了幽墟!追到了這爛泥巷的深處!是循著之前的血腥味?還是…早就盯上了自己?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比左肩的劇痛更讓他窒息。錢眼通的算計,黑鼠幫的報複,拍賣會的天塹…所有的困境,在這驟然出現的執法堂陰影麵前,都顯得不那麽致命了。
    他強忍著幾乎要炸開的驚悸,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向那個角落多看一眼,依舊保持著“灰石”重傷後踉蹌前行的姿態,隻是身體佝僂得更低,腳步似乎因為恐懼和傷痛而更加虛浮不穩,更快地、更深地,將自己埋入前方更汙濁、更混亂的黑暗巷陌之中。
    每一步踏在濕滑粘膩的地麵上,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身後的陰影裏,那雙冰冷的、如同鷹隼般的眼睛,似乎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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