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千麵狐影,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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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城,像一塊巨大的、生了黴斑的黑色頑鐵,硬生生楔在這片被稱為“流火荒原”盡頭的邊緣地帶。城牆由一種飽經風霜的黑色巨岩壘砌,粗糲、厚重,帶著一種拒人千裏的冰冷質感。風卷著沙礫,永不停歇地撞擊著城牆,發出細微卻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如同無數隻小蟲在啃噬著這座孤城。
城門外,人頭攢動,喧囂鼎沸。幾隊身著不同宗門服飾的修士,神情倨傲地檢查著入城之人。離火宮的赤紅火焰紋章,玄音閣的流雲琴弦標記,還有其他幾個稍小勢力的徽記,在陽光下閃爍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光芒。
而在城門一側最顯眼的告示牆上,幾張嶄新且帶著淩厲氣息的緝捕文書,如同疤痕般張貼著。
“懸賞:凶徒‘夜梟’!疑為鬼哭淵骨船劫掠、凶魂暴動之元凶!凡提供確切行蹤者,賞中品靈石三千!取其首級者,賞上品靈石五百!離火宮、玄音閣、青嵐宗、幽墟城主府共緝!”
粗糙的紙麵上,一個被刻意模糊、隻勾勒出大致輪廓的陰影人形躍然紙上,那雙眼睛的位置,被畫上了兩點猩紅,透著一股子擇人而噬的邪氣。下方羅列的罪名觸目驚心:劫掠骨船、引動深淵凶魂、毀壞幽墟城秘庫、殘殺青嵐宗多名內門弟子……
靈石數額更是引得周圍人群一陣陣倒吸冷氣,貪婪與畏懼的目光交織在那模糊的畫像上。
“嘶…五百上品靈石!這‘夜梟’到底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
“鬼哭淵那骨船…聽說上麵全是各大勢力押送的奇珍,還有不少大人物!全沒了?”
“青嵐宗?那不是西邊的大宗嗎?怎麽也攪和進來了?”
“小聲點!沒看見‘獵影閣’的暗記也在上麵?那幫煞神也接了這單子,這夜梟怕是活到頭了!”
人群議論紛紛,卻無人留意到,一個穿著毫不起眼灰褐色麻布短打的身影,正隨著人流,緩緩通過了城門守衛的盤查。他微微佝僂著背,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風霜,一張平凡到丟進人堆就再也找不出來的臉,正是改頭換麵後的雲黯。
他低垂的眼瞼下,目光銳利如鷹隼,不動聲色地將城門守衛的分布、城牆上幾處不易察覺的靈力波動點,以及告示欄前那幾個眼神格外銳利、氣息沉凝如磐石的便衣修士,一一刻印在腦海深處。
“‘獵影閣’…” 雲黯心底冷哼,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刺,紮在心頭。這是修仙界最負盛名、也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賞金獵人組織,如同附骨之蛆,一旦被他們盯上,不死不休。城門口那幾個氣息內斂、看似尋常的修士,身上那股特有的、混合著血腥與陰影的獨特“味道”,瞞不過他的感知。黑石城的水,比他預想的更深、更渾。
他沒有停留,像一滴水匯入渾濁的河流,迅速沒入城內喧囂的人潮。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靈獸嘶鳴聲不絕於耳,修士與凡人混雜其間。黑石城是荒原與相對繁榮的“離火仙域”之間的重要節點,魚龍混雜,也成了各種見不得光交易的理想溫床。空氣中彌漫著丹藥的異香、靈材的土腥氣、妖獸皮毛的膻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潛藏在繁華之下的鐵鏽般的血腥。
雲黯的目標很明確——城西,鬼市。
當最後一縷天光被厚重的鉛灰色雲層徹底吞噬,黑石城仿佛瞬間被切換了模式。白日裏喧囂的主街迅速冷清下去,燈火次第熄滅。而在城市最西端,一片由廢棄礦坑和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龐大地下區域,卻如同蟄伏的巨獸,緩緩張開了它貪婪的口器。
入口極其隱蔽,藏在一家破敗藥鋪後院的枯井之下。沿著濕滑、僅容一人通過的螺旋石階向下,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混雜著黴味、劣質煙草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屬於地下深處的土腥。石階盡頭,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洞。洞頂怪石嶙峋,倒掛著巨大的石筍,一些發著慘綠色或幽藍色熒光的苔蘚、菌類零星點綴其上,提供著微弱而詭異的光源。洞壁上開鑿出無數大小不一的岩洞,洞口大多掛著破爛的布簾或獸皮,簾子後麵透出或明或暗的光,映照出裏麵影影綽綽、麵目模糊的身影。
地麵上坑窪不平,汙水橫流。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氣味:劣質丹藥的刺鼻、妖獸血液的腥膻、陰屬性靈材的寒冽、腐爛植物的酸臭,以及無數心懷叵測者呼出的渾濁氣息。這裏沒有叫賣,隻有壓得極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竊竊私語。交易在陰影裏快速進行,眼神的碰撞、袖中手指的比劃,便是討價還價。靈石的光芒偶爾在黑暗中一閃而逝,迅速被貪婪的手掌覆蓋。
這裏是銷贓的天堂,也是罪惡的淵藪。黑石鬼市,名副其實。
雲黯罩著一件寬大、帶著兜帽的黑色鬥篷,邊緣處用特殊的暗色染料繪製著扭曲的紋路,能有效幹擾他人的神識探查和視線聚焦。他步履沉穩,悄無聲息地穿梭在擁擠而沉默的人群縫隙中,鬥篷的陰影完美地將他融入周圍的環境,如同一條滑入暗流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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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這裏,是為了出手一件“燙手山芋”——得自鬼哭淵深處、那頭骸骨巨獸巢穴中的“幽冥寒鐵”。
此物極其罕見,乃地脈陰煞與幽冥之氣經萬年孕育而成,堅逾精金,天生蘊含極寒之力,是煉製頂級陰寒屬性法寶或修煉特殊魔功的絕佳材料。但這東西的陰煞之氣太過濃烈霸道,尋常修士根本無法駕馭,且其來源一旦被有心人追查,很容易聯想到鬼哭淵的變故。
他需要一個足夠識貨、也足夠膽大的買家,或者,一個足夠隱秘的渠道,將其切割處理,化整為零。
雲黯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兩側岩洞。他並未直接走向那些掛著“高價收購珍稀靈材”招牌的、看起來體麵些的店鋪。在這種地方,越體麵,背後的爪子可能越黑。他的目標,是那些更深處、更不起眼,甚至沒有招牌,隻憑特殊標記或熟人引薦才能找到的“暗樁”。
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個岩洞前。洞口掛著一張不知名妖獸的陳舊黑皮,散發著淡淡的腥氣。洞口沒有任何標識,隻在旁邊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用某種礦物顏料畫著一個極其隱晦的扭曲符號,像一隻蜷縮的蠍子尾巴。這是“黑蠍子”的標記,一個專門處理“疑難雜症”贓物的老手,信譽尚可,胃口也夠大。
撩開黑皮簾子,一股混合著陳年藥草和金屬鏽蝕的味道鑽入鼻腔。岩洞內空間不大,點著一盞昏黃的獸油燈,光線勉強照亮中央一張巨大的石台。石台後,一個身形矮壯如鐵墩、半邊臉覆蓋著暗紅色猙獰疤痕的老者,正用一隻獨眼,冷冷地審視著剛進來的雲黯。他那隻完好的眼睛渾濁發黃,卻透著鷹隼般的銳利和毫不掩飾的審視。他便是“黑蠍子”。
“貨。” 黑蠍子聲音嘶啞幹澀,如同砂紙摩擦,言簡意賅,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
雲黯同樣沉默,走到石台前。他沒有立刻拿出東西,而是伸出右手,五指修長而穩定,在石台上看似隨意地拂過。指尖劃過之處,留下五道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深灰色靈光軌跡,如同活物般在石台表麵微微扭曲了一下,隨即隱沒。這是一個簡單的反窺探禁製,能隔絕短距離內的神念探查。
黑蠍子那隻獨眼微微眯了一下,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布禁的手法,快、準、穩,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謹慎和老辣,絕非尋常小賊。
雲黯這才從鬥篷內取出一個用多層“封陰符”嚴密包裹的玉盒。符籙上朱砂繪製的符文閃爍著幽暗的光澤,竭力壓製著盒內之物外溢的寒氣。即便如此,玉盒剛落在石台上,周圍的溫度便驟然下降了幾分,石台表麵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黑蠍子那隻獨眼猛地睜大了些許,渾濁的黃色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住玉盒,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動作卻異常輕緩,小心翼翼地揭開最外麵一層封陰符。一股精純到令人骨髓發冷的陰寒煞氣瞬間逸散出來,燈光都為之搖曳黯淡。
玉盒內,靜靜躺著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漆黑如墨的礦石。礦石表麵並不光滑,布滿了天然的、如同血管般扭曲凸起的深紫色紋路,紋路深處仿佛有粘稠的黑色液體在緩緩流動。僅僅是目光接觸,就讓人神魂都感到一陣冰寒刺痛,仿佛要將人的目光和意識都凍結、吞噬進去。
“嘶——” 黑蠍子倒抽一口涼氣,獨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貪婪、震撼、以及一絲本能的忌憚交織在一起。“幽冥寒鐵!還是…萬年以上的陰煞核心所凝!鬼哭淵深處的東西?” 他猛地抬頭,那隻獨眼如同淬了毒的鉤子,狠狠刺向鬥篷下的陰影,“閣下好大的手筆!也好大的…麻煩!”
他認出來了!不僅認出了材料,更直接點明了其可能的來源。雲黯兜帽下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全身肌肉微微繃緊,體內的靈力如同蟄伏的毒蛇,悄然流轉起來。他並未否認,隻是透過兜帽的陰影,平靜地迎上黑蠍子那審視的目光,聲音低沉沙啞,聽不出任何情緒:“價。”
黑蠍子那隻獨眼死死盯著雲黯,仿佛要穿透那層陰影鬥篷,看清裏麵究竟藏著何方神聖。岩洞內氣氛驟然降至冰點,隻剩下獸油燈芯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以及那塊幽冥寒鐵散發出的、無聲侵蝕著空間的刺骨寒意。
“價?” 黑蠍子咧開嘴,露出焦黃發黑的牙齒,笑容牽動臉上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這種燙手貨,有命拿,也得有命花!離火宮、玄音閣、幽墟城…還有那索命的‘獵影閣’,滿世界追查鬼哭淵的事!閣下把這東西送到我這裏,是信得過我老蠍子,還是…想拉我一起下地獄?”
他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台上敲擊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每一下都敲在緊繃的神經上。“東西是好東西,萬載難逢。但這麻煩,更大!一口價,八千上品靈石,或者等價、能立刻脫手的珍材、保命的頂級符籙、遁術玉簡。不二價,現結。拿了東西,你我從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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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上品靈石!這價格幾乎是正常渠道收購價的四分之一,堪稱攔腰斬斷再踩上一腳的黑心價。黑蠍子擺明了是趁火打劫,吃準了雲黯急於脫手又不敢聲張。
雲黯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這老蠍子的貪婪和狠辣,在他預料之中。他正要開口,一股極其細微、卻讓他脊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的波動,如同最輕的蛛絲拂過皮膚,掠過了這間小小的岩洞!
這波動並非靈力,也不是神識探查,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氣息。一種在屍山血海、累累白骨和無數陰謀陷阱中淬煉出來的,獨屬於頂尖獵食者的、對同類的本能感應!如同黑暗森林中,兩隻頂級掠食者在瞬間嗅到了對方的存在,警惕、試探、評估,殺機在無聲中彌漫。
幾乎在同一刹那,黑蠍子那隻一直鎖定雲黯的獨眼,也猛地轉向洞口掛著的黑色獸皮簾!他臉上的疤痕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渾濁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驚駭和凝重,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度危險的存在。
岩洞外,鬼市那壓抑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都詭異地停滯了一瞬。
雲黯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拉滿的弓弦,所有感官提升到極致。體內的靈力不再蟄伏,而是如同冰冷的潮水,在經脈中高速奔湧,隨時準備化作撕裂一切的陰影利刃!識海深處,那枚沉寂的魂玉碎片似乎也感應到了外界的威脅,微微震顫了一下,散發出一圈清涼的漣漪,瞬間撫平了他因那詭異感應而生出的本能躁動,讓他得以保持絕對的冷靜。
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側過頭,眼角的餘光透過鬥篷的縫隙,投向洞口的方向。
昏黃搖曳的燈光下,那厚重的黑色獸皮簾子紋絲不動。但就在簾子底部與潮濕地麵接觸的陰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蕩漾,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來了!
就在這死寂般的對峙中,雲黯心中警兆陡升!不是來自洞口,而是來自腳下!
他幾乎沒有思考,完全是無數次生死邊緣錘煉出的本能反應。腳下陰影瞬間如同活物般湧動、沸騰!他的身體在千鈞一發之際,仿佛失去了實體,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流光,猛地向側麵橫移!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就在他剛剛站立之處,石台邊緣堅硬的岩石地麵,如同被無形的巨大利爪狠狠劃過,瞬間出現了三道深達半尺、邊緣平滑如鏡的恐怖切痕!切痕上殘留著一絲微弱卻異常凝聚的銳金之氣,帶著刺骨的鋒芒!
陷阱!一個極其高明的、利用光線陰影和石台本身材質特性布置的“影殺之陣”!若非雲黯對陰影之力有著超乎尋常的親和與掌控,加上魂玉瞬間的清明預警,這一下足以將他重創!
“哼!”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一絲意外和玩味的冷哼,仿佛直接響在人的心底。這聲音飄忽不定,無法分辨來源,如同從四麵八方同時傳來。
黑蠍子已經臉色煞白,魁梧的身體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石壁上,獨眼中充滿了恐懼。他顯然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剛才那一下若是落在他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雲黯站定,鬥篷無風自動。他並未看向那三道切痕,也沒有理會驚駭的黑蠍子,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刃,穿透鬥篷的陰影,牢牢鎖定洞口那塊看似平靜的黑色獸皮簾。
“藏頭露尾。” 雲黯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質感,在狹窄的岩洞裏回蕩,“‘千麵狐’就這點見不得光的把戲?”
“咯咯咯…” 那飄忽的笑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清晰地透著一絲嫵媚與慵懶,如同情人在耳邊低語,卻又帶著毒蛇般的冰冷。“好快的影子…好利的眼睛。難怪能攪動鬼哭淵,讓那麽多大人物坐立不安,‘夜梟’閣下?”
話音落下的瞬間,洞口那塊黑色的獸皮簾子,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光影詭異地扭曲波動起來。一個身影,如同從水幕中緩緩析出,無聲無息地“流淌”進了岩洞之內。
來人同樣罩著一件鬥篷,卻是仿佛用最上等的月華織就,流淌著朦朧柔和的銀色光暈,與鬼市汙濁陰暗的環境格格不入。兜帽壓得很低,隻能看到光潔如玉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完美的紅唇。身姿高挑而窈窕,即使寬大的鬥篷也掩不住那份驚心動魄的曲線。
她就那樣隨意地站在那裏,仿佛天生就該是這黑暗中最耀眼的存在。然而,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龐大壓力,卻隨著她的出現,瞬間充斥了整個岩洞!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燈光劇烈地搖曳,幾乎熄滅。
“千麵狐!” 黑蠍子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聲音都在顫抖,獨眼中充滿了敬畏和恐懼,身體不由自主地又往石壁縮了縮,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去。這個名字,在黑市底層,代表著神秘、強大和不可招惹!
雲黯兜帽下的瞳孔驟然收縮。果然是她!那個在鬼哭淵事件後,如彗星般崛起,以神鬼莫測的幻術和從未失手的盜術聞名於各大勢力通緝榜前列的大盜!一個和自己一樣,遊走在黑暗邊緣,卻又截然不同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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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鬥篷下,那雙無法看清的眼眸似乎穿透了雲黯的陰影鬥篷,帶著一種饒有興致的、如同打量新奇獵物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尤其在石台上那塊散發著森然寒氣的幽冥寒鐵上停留了一瞬。
“好東西呢。” 千麵狐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紅唇輕啟,像是在評價一件無關緊要的飾品,“可惜,沾染了太多不該有的麻煩。老蠍子,你的胃口,還是一如既往地大,也不怕被這寒鐵凍碎了牙?” 她的話鋒直指黑蠍子那離譜的報價。
黑蠍子臉色一陣青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千麵狐的目光重新落回雲黯身上,那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集中湧來。“夜梟閣下,有沒有興趣…換個人談談?比如…我?” 她向前輕輕踏了一步,姿態優雅,蓮步輕移。隨著她的動作,岩洞內光影瞬間變幻!
石壁、石台、驚恐的黑蠍子、昏黃的燈光…一切景象都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倒影,劇烈地扭曲、晃動起來!無數光怪陸離的色塊瘋狂旋轉、拉伸、變形,瞬間將雲黯吞噬!視野中隻剩下混亂的光影旋渦,方向感徹底消失,仿佛墜入了萬花筒的迷夢深處!
頂級幻術——千幻迷心域!無聲無息,發動隻在刹那!
這幻境不僅能迷惑五感,更能侵蝕神識,讓人沉淪其中,任由宰割!
然而,就在這足以讓同階修士瞬間迷失的幻境降臨的千分之一刹那,雲黯識海深處,那枚溫潤的魂玉碎片驟然爆發出清冷的光輝!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驚雷,瞬間劈開重重幻象!
眼前瘋狂旋轉的光影旋渦猛地一滯,如同碎裂的鏡麵,顯露出無數道細微的裂痕!
在裂痕的間隙,雲黯“看”到了!在光影扭曲的核心,在幻術力量流轉的節點處,一道極其隱蔽、幾乎與扭曲光影融為一體的銀色絲線,正以一種刁鑽無比的角度,悄無聲息地繞過自己,閃電般射向石台上那塊幽冥寒鐵!
她的目標,也是這塊萬年幽冥寒鐵!之前的幻術攻擊,竟隻是佯攻!真正的殺招,是這無聲無息、快如鬼魅的“千幻引絲手”!她要直接奪寶!
“好算計!” 雲黯心底一聲冷哼,殺機凜冽!
在魂玉光輝護持下堪破虛妄的瞬間,他動了!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
沒有躲避,沒有防禦!他迎著那足以撕裂精金的銀色絲線,右手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鉤,指尖縈繞著深邃如墨的陰影之力,並非硬撼,而是以一種妙到毫巔的角度,在銀絲即將觸及寒鐵玉盒的最後一瞬,精準無比地搭在了那道幾乎無法被感知的絲線之上!
“嗤——!”
陰影之力與千幻靈力劇烈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響,隻有一聲刺耳短促的銳鳴,如同毒蛇被捏住了七寸發出的嘶叫!
那道無堅不摧的銀色絲線,在雲黯纏繞著陰影之力的五指下,猛地一顫,如同被投入岩漿的冰棱,瞬間變得黯淡、僵直!其上流轉的玄奧符文劇烈閃爍了幾下,竟被那純粹的、吞噬一切的陰影之力硬生生壓製、侵蝕!
“咦?” 銀月鬥篷下傳來一聲清晰可聞的驚訝。
幻境瞬間崩塌!岩洞的景象重新變得清晰。燈光依舊昏黃,黑蠍子癱坐在牆角,麵無人色。石台上,幽冥寒鐵玉盒完好無損。雲黯保持著探手搭絲的姿勢,五指如同鐵鉗,死死鎖住那道黯淡僵直的銀色絲線。另一端,連接在千麵狐隱於鬥篷下的袖中。
兩人隔著數丈距離,通過這一道被陰影之力侵蝕僵化的絲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了。
岩洞內死寂一片,落針可聞。隻有獸油燈芯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那萬年幽冥寒鐵散發出的、越來越刺骨的陰寒煞氣,無聲地侵蝕著空氣,讓溫度持續下降,石壁上凝結的白霜在緩慢增厚。
時間仿佛凝固。
黑蠍子癱在角落,獨眼瞪得滾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如同離水的魚,連呼吸都忘了。他看到了什麽?千麵狐的千幻引絲手…竟然被抓住了?!被那個“夜梟”用一隻手,硬生生地抓住、鎖死了?!這簡直顛覆了他對頂尖大盜力量的認知!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後背的衣衫。
雲黯五指如同最堅硬的玄鐵鑄就,纏繞其上的陰影之力如同活物般蠕動、侵蝕,死死壓製著那道僵直的銀色絲線。絲線另一端傳來的力量極其詭異,時而如泥牛入海,時而又爆發出針尖般的銳利反刺,試圖掙脫這陰影的牢籠。每一次力量的微妙變化,都代表著千麵狐在嚐試著某種精妙的破解手法。
鬥篷下,雲黯的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沒有絲毫波動。對方的力量屬性變幻莫測,帶著強烈的精神迷惑特性,若非魂玉碎片持續散發著清輝穩固識海,單是順著絲線傳遞過來的這股精神幹擾,就足以讓尋常金丹修士心神失守。這是個極其難纏的對手,幻術與實體攻擊的結合,詭詐到了極點。
銀月鬥篷下,千麵狐的身影似乎也凝滯了一瞬。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雲黯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被鎖住的絲線上傳來的力量試探,在經曆了最初的驚愕和幾番徒勞的衝擊後,驟然變得…平靜了。並非放棄,而是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一種更危險的氣息在無聲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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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 那慵懶嫵媚的笑聲再次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是這一次,笑聲裏少了那份玩味,多了幾分冰泉般的冷冽。“好純粹的‘影’…好霸道的‘力’。不愧是能在鬼哭淵翻江倒海的人物。這塊寒鐵,看來是與我無緣了?” 她的聲音依舊飄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雲黯沒有回應。他五指猛然一錯!纏繞的陰影之力驟然爆發,如同無數細小的黑色毒牙,狠狠噬咬在僵硬的銀色絲線上!
“崩!”
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那道凝聚了千麵狐精純靈力與幻術奧妙的銀色絲線,竟被雲黯五指間的陰影之力硬生生絞斷、崩解!斷裂處逸散出點點細碎的銀色光塵,隨即被翻湧的黑暗徹底吞噬湮滅。
銀月鬥篷下,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悶哼。
雲黯借著絞斷絲線的反震之力,身形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向後飄然滑退數尺,瞬間拉開了距離,重新回到石台邊緣。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快得隻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鬥篷的陰影在他周身微微波動,將他守護得嚴嚴實實,氣息重新歸於幽深莫測,仿佛剛才那雷霆般的出手從未發生。
石台上,那塊散發著森然寒氣的幽冥寒鐵玉盒,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裏,如同這場短暫而凶險交鋒的冰冷見證。
千麵狐的身影在絲線崩斷的瞬間,銀月鬥篷如水波般輕輕蕩漾了一下,化解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反噬之力。她依舊站在原地,姿態優雅,仿佛從未動過。隻是,那朦朧月華織就的鬥篷表麵,似乎比剛才更加深邃了幾分。
“真是…不解風情呢。” 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幽怨,如同被負心人辜負的少女。然而,這幽怨之下隱藏的,是更加凜冽的寒芒。“這塊寒鐵雖好,卻也燙手得很。夜梟閣下,帶著它,就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行走於鬧市。獵影閣的‘無光’,離火宮那位據說已鎖定你氣息的蘇璿聖女…嘖嘖,前路艱難啊。”
她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刺向雲黯當前的困境,既是試探,也是無形的壓力。
雲黯依舊沉默。鬥篷下的陰影如同凝固的墨,隔絕了外界一切的窺探。他伸出手,動作穩定而迅捷,將石台上那塊散發著致命誘惑與無盡麻煩的幽冥寒鐵玉盒重新收起,多層封陰符的光芒閃爍,再次將其嚴密包裹,隔絕了那刺骨的寒意。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再看黑蠍子一眼。
“告辭。” 低沉沙啞的聲音從鬥篷下傳出,隻有冰冷的兩個字。他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從未發生,也仿佛千麵狐那隱含威脅的話語隻是過耳清風。他轉身,徑直朝著洞口那塊黑色的獸皮簾子走去。步履沉穩,陰影鬥篷的邊緣拖曳在地麵汙濁的水漬上,卻片塵不染。
千麵狐站在原地,沒有阻攔。銀月鬥篷在昏黃的燈光下流淌著靜謐的光華。鬥篷下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絲線,牢牢鎖在雲黯那融入黑暗的背影上。那目光中,忌憚、審視、探究、以及一絲棋逢對手般的奇異興奮,交織變幻。
直到雲黯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晃動的黑色獸皮簾之後,岩洞內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才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
“咳…咳咳…” 癱在角落的黑蠍子這才敢大口喘氣,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驚魂未定。“狐…狐主,那…那夜梟…”
“閉嘴,老蠍子。” 千麵狐的聲音恢複了那種慵懶的嫵媚,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今天的事,爛在肚子裏。否則,我不介意讓你這塊地方,換個主人。” 她看也沒看黑蠍子一眼,目光依舊停留在雲黯消失的洞口方向,紅唇微啟,低語聲幾不可聞,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夜梟…有趣的影子。林家那點小東西,看來要熱鬧了。我們…還會再見的。”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月華,銀色的鬥篷光影一陣模糊的蕩漾,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隻留下石台邊緣那三道深刻的切痕,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一絲極淡的陰寒煞氣。
黑蠍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獨眼望著空蕩蕩的岩洞和石台上殘留的霜痕,半晌,才心有餘悸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濁氣在陰冷的空氣中凝成了一道短暫的白霧。鬼市夜晚的喧囂,似乎從極遠處隱隱傳來,又被厚重的岩壁隔絕。這小小的岩洞,仿佛成了風暴過後一片死寂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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