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白晝隱忍,夜梟亮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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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曉前最深的黑暗被一絲灰白刺破,林府深處小院的廂房裏,盤膝於簡陋蒲團上的身影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是林影,是雲黯。
    體內奔流的靈力緩緩平複,在經脈中蟄伏下來。昨夜盜來的“林影”身份所需的氣息、功法路數,經過一夜運轉,已如一層薄薄卻堅韌的皮膜,牢牢覆蓋在他真實的根基之上。這層偽裝,是他此刻立足林府的唯一屏障。
    窗外,林府這座沒落卻依舊占地廣大的府邸開始蘇醒。仆役掃灑庭院的沙沙聲,遠處演武場隱約傳來的呼喝,還有廚房升起的煙火氣,混雜著一種陳舊木頭和淡淡靈草的味道,構成林家特有的晨曲。
    雲黯起身,走到屋內唯一的銅鏡前。鏡中映出的青年,麵容略顯蒼白,帶著一絲長久漂泊的疲憊,眼神是刻意維持的、符合“旁係流落子弟”該有的謹慎和些許木訥。這張臉,與他本來的冷峻輪廓隻有三分相似,卻足夠騙過林家這些大多在金丹期邊緣掙紮的族人。他仔細撫平身上那件半舊的青色布袍——林家旁係子弟的統一裝束,每一個褶皺都調整得恰到好處,透著一種底層掙紮、努力想融入卻格格不入的笨拙。
    推開房門,微涼的晨風帶著庭院草木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微微縮了縮肩膀,將一個初來乍到、對陌生環境本能戒備的“林影”演得分毫不差。
    繞過幾處回廊,膳堂的喧囂已清晰可聞。人聲鼎沸,夾雜著碗筷碰撞的脆響。林家雖不複祖上榮光,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仆役和旁支子弟數量依舊不少。膳堂分內外,內堂是嫡係和重要管事享用靈食之地,而雲黯的目的地,是嘈雜擁擠的外堂。
    他低著頭,盡量不引人注目地走進去。空氣裏彌漫著劣質靈穀蒸熟的甜膩味和普通飯菜的油煙氣。目光所及,大多是和他穿著相似的旁係子弟或低階仆役,三五成群,各自占據一方,喧嘩聲浪幾乎掀翻屋頂。他默默走向領取食物的長安。
    “喲!瞧瞧這是誰來了?”一個洪亮卻帶著明顯戲謔的嗓音,像塊石頭砸進喧鬧的池塘,引得附近幾桌人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
    雲黯端著一碗稀薄靈粥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他沒有抬頭,隻是沉默地轉身,想尋個角落的空位。
    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卻橫跨一步,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來人穿著一身明顯質地好上許多、鑲著暗紅滾邊的勁裝,雙臂抱胸,肌肉虯結,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笑容,正是林莽——老家主林嘯雲的親孫子,林家年輕一輩中實力拔尖者之一,也是覬覦那個天火秘境名額最積極的人。
    “啞巴了?還是耳朵聾了?”林莽俯視著雲黯,故意把聲音拔得更高,“問你話呢!流落在外這些年,連點禮數都忘了?見了本少爺,不知道問安?”
    他身後的幾個跟班立刻哄笑起來,目光在雲黯身上來回掃視,如同打量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
    雲黯垂著眼瞼,盯著手中粥碗裏晃動的渾濁液體,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在胸腔裏滾燙地灼燒,又被強大的意誌死死壓住,化作喉間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喑啞:“莽少爺。”
    聲音不大,帶著刻意偽裝出的畏縮。
    “嘁,蚊子哼哼似的,沒吃飯嗎?”林莽嗤笑一聲,顯然對雲黯的“懦弱”極為滿意,但這滿意並未帶來絲毫善意,反而助長了他的氣焰。他目光下移,落在雲黯腰間懸掛的一塊半舊的、刻著林家雲紋的玉牌上——那是“認祖歸宗”時林家下發的身份憑證,也是旁係子弟的標誌。
    “嘖嘖,這破玉牌掛你身上,真是糟蹋了我林家祖上的榮光。”林莽伸出手指,極其輕蔑地彈了彈那玉牌,“就憑你這種貨色,也配姓林?也敢妄想染指家族的名額?”
    侮辱的話語如同淬毒的針,一下下刺來。周圍的食客噤若寒蟬,無人敢出聲。林莽在族內的跋扈,早已深入人心。
    雲黯依舊沉默,端著粥碗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泛白。他側身,想繞過林莽。
    “想走?”林莽龐大的身軀再次擋住去路,眼中惡意更濃。他猛地一抬手,動作看似隨意地拍向雲黯端著粥碗的手腕!
    這一拍蘊含了暗勁,又快又刁鑽,絕非普通人的推搡。雲黯瞳孔微縮,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硬生生壓下了身體本能的閃避和反擊衝動。偽裝!必須偽裝!他手腕故意微微一抖,力道卻巧妙地順著對方拍來的方向卸開。
    啪!
    一聲脆響,粗糙的陶碗脫手飛出,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滾燙的靈粥濺射開來,淋濕了雲黯的布鞋和半截褲腿,一股灼燙感立刻傳來。幾粒靈穀和湯汁,甚至濺到了林莽幹淨的靴麵上。
    “廢物!”林莽看著自己靴子上的汙點,勃然大怒,“連個碗都端不穩!還敢弄髒本少爺的靴子?”他猛地抬腳,狠狠踹向雲黯的膝蓋!
    雲黯的身體在對方抬腳的瞬間就做出了最細微的調整,重心悄然偏移,膝蓋的受力點巧妙地避開了要害。但他依舊順著那股大力踉蹌後退,撞在身後一張飯桌的桌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桌上的碗碟一陣晃動,湯汁潑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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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少爺息怒!莽少爺息怒!”一個負責外堂膳食的老管事聞聲小跑過來,滿臉堆笑地打圓場,“林影少爺剛回來,手腳生疏了些,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林莽冷哼一聲,並未再動手,顯然也顧忌著在膳堂當眾過度施暴的影響。他指著雲黯,對著管事和周圍看客,聲音洪亮地宣告:“你們都給我看清楚了!這種連靈力都稀薄得可憐的外來貨色,也配代表我林家進天火秘境?簡直是丟祖宗的臉!名額?哼,趁早死了這條心!滾!”
    他厭惡地撣了撣靴麵上幾乎看不見的汙漬,像驅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帶著幾個跟班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狼藉和無數道或同情、或鄙夷、或純粹看戲的目光。
    老管事歎了口氣,指揮雜役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汙漬,又看了雲黯一眼,低聲道:“林影少爺,您…沒事吧?莽少爺他…唉,您以後盡量避著點。”
    雲黯低著頭,額前散落的發絲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他彎腰,默默地蹲下身,去撿拾地上較大的陶碗碎片。手指觸碰到那些鋒利的邊緣,動作有些遲滯,仿佛被方才的羞辱和身體的疼痛所影響。沒人看到他低垂的眼簾下,那深不見底的冰寒與一絲幾近凝固的殺意。指尖捏著碎片,微微用力,銳利的邊緣在指腹留下淺淺的壓痕,如同他心中刻下的印記。
    “無妨。”他低啞地回應了管事一句,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慢慢站起身,褲腿上的粥漬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試圖去領新的食物,隻是默默地、一瘸一拐地穿過人群注視的縫隙,離開了這片喧囂與惡意之地。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如同背負著無形的枷鎖。那背影落在旁人眼中,是十足的落魄與隱忍。
    回到那個偏僻的小院,關上房門,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雲黯站在房間中央,身上那股刻意營造的畏縮、笨拙、逆來順受的氣息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脊背挺直,如同一杆標槍,眼神冷冽如寒潭深水,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牆壁,直刺向林莽所住院落的方向。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得可怕的靈力,輕輕拂過被粥液浸透的褲腿。靈力所過之處,汙漬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剝離、分解,瞬間化為飛灰消散,褲腿恢複潔淨幹爽。那股灼燙感也早已被體內精純的力量撫平,仿佛從未發生過。
    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外麵已是日上三竿,陽光灼熱刺目,將林府那些雕梁畫棟、琉璃瓦頂映照得一片刺眼的白亮。這刺目的光,與他此刻內心的森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流逝。陽光的影子在窗欞上緩慢而固執地移動,從東側爬到了正中,又漸漸西斜。雲黯如同入定的磐石,站在窗邊,維持著那個姿勢,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偶爾掠過一絲精光,顯示著其主人內心並非真正的平靜。
    他在等。
    等這喧囂的白晝過去,等那屬於影子的時刻降臨。
    終於,夕陽收盡了最後一絲餘暉,濃墨般的夜色從四麵八方湧來,徹底吞噬了林府。府邸內的燈火一盞盞亮起,像點綴在黑暗畫布上的星點,卻無法驅散那無邊無際的暗沉。喧囂了一日的林府漸漸安靜下來,仆役的腳步聲變得稀疏,隻有巡夜護衛偶爾的腳步聲和口令聲在遠處回廊間響起,更襯得夜色的深沉。
    雲黯動了。
    他轉身,走到房間角落那張簡陋的木床旁。掀開床板,露出下方一個隱蔽的暗格。裏麵沒有多餘的東西,隻靜靜躺著一件折疊整齊的黑色夜行衣,以及一張冰冷的、沒有任何五官的純黑麵具。
    他脫下那身象征“林影”身份的青色布袍,換上緊束的夜行衣。冰冷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感覺。他拿起那張麵具,指尖在冰冷光滑的表麵上輕輕撫過,然後,穩穩地扣在了臉上。
    夜梟。
    當麵具覆蓋臉龐的瞬間,白日的所有隱忍、壓抑、偽裝都被徹底剝離、粉碎!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氣息以他為中心彌散開來,房間裏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那不再是“林影”,不再是需要忍耐的雲黯。這是夜梟,是陰影的主宰,是令敵人膽寒的噩夢。麵具之後的眼神,隻剩下純粹的、毫無雜質的幽暗與殺伐果決。
    窗無聲開啟,又無聲合攏。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同融化的墨汁,悄無聲息地流瀉出去,完美地融入了林府深沉的黑暗之中。沒有帶起一絲風,沒有驚動一片樹葉。
    夜梟的獵殺時刻,到了。
    林莽作為老家主的親孫,又是族內重點培養的苗子,居住的“莽園”位於林府核心區域東側,占地頗廣,守衛也比外圍森嚴許多。明哨暗哨交錯,院牆上還隱隱流動著防禦陣法的微弱靈光。
    但這些在夜梟眼中,形同虛設。
    他的身影在陰影中無聲穿梭,如同鬼魅。時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與黑暗融為一體;時而在廊柱的倒影中短暫滑行;時而利用假山、樹木的陰影進行完美的跳躍式移動。那些在夜色中警惕巡視的護衛,視線掃過他藏身之處時,毫無所覺,仿佛那裏隻有一片再普通不過的黑暗。他精準地避開了所有巡邏的路線和感應禁製的範圍,如同一條在礁石縫隙間遊走的黑魚,靈巧地穿過了層層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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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園主臥位於院落最深處,是一座兩層高的精致樓閣。此刻,二樓的窗戶還透出明亮的燈光,隱隱傳出林莽不耐煩的嗬斥聲和一個侍女帶著哭腔的告罪聲,似乎是在伺候他沐浴時出了點小差錯。
    夜梟的目光掃過主臥緊閉的房門和亮燈的窗戶,最終落在一樓西側一間不起眼的耳房。那裏沒有任何光亮透出,門窗緊閉,看似普通儲物間。但雲黯的“識寶之眼”悄然運轉,視線穿透普通的木門和牆壁,清晰地“看”到房內布置。
    裏麵沒有雜物,隻有一張供桌。供桌正上方,懸浮著一麵巴掌大小、通體呈暗金色澤、表麵布滿玄奧龜甲紋路的圓盾。圓盾散發著柔和而堅韌的土黃色光暈,一股厚重、沉穩、不動如山的氣息從中彌漫開來。正是林莽視若性命的護身法寶——玄龜盾!
    這耳房本身就是一個強大的守護陣法核心。肉眼無法看見的靈力線條在房間四壁和地麵流轉,形成一個繁複而精密的立體網絡,將玄龜盾牢牢守護在中央。任何未經許可的靈力波動或物理觸碰,都會瞬間引發陣法反噬,同時驚動整個莽園乃至林府。
    林莽顯然對自己的安全極度自負,將最珍貴的防禦法寶放在觸手可及之處,又布下這看似萬無一失的陣法。
    夜梟在陰影中靜靜觀察著陣法的靈力流動軌跡。這陣法確實精妙,依托地脈之力,生生不息,尋常金丹修士也難以無聲破開。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萬無一失?在他麵前,不存在。
    他需要一件“鑰匙”,一件能暫時欺騙、麻痹這守護陣法的“鑰匙”。
    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下一刻,已出現在莽園廚房外的陰影裏。廚房早已熄火,空無一人。夜梟的目光鎖定了牆角一個不起眼的陶罐。罐口用油紙封著。他隔空屈指一彈,一道細微到極致的陰柔指風射出,精準地穿透油紙,卷起罐內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無聲無息地飛回他掌心。
    沉陰土。一種蘊含微弱地脈陰氣的泥土粉末,常被用來調和某些偏陰屬性的靈食。其氣息與守護玄龜盾的陣法所引動的地脈之力有幾分微妙的同源之感,卻又帶著陰濁。
    夜梟回到耳房外的陰影中,掌心那撮沉陰土粉末被一股精純的影係靈力包裹、壓縮、煉化,瞬間化為十七粒比塵埃還要微小的、近乎透明的顆粒。每一粒顆粒內部,都烙印著一道極其細微、扭曲的影蝕符文。
    他屈指連彈。
    嗤!嗤!嗤…
    十七粒塵埃般的顆粒,無聲無息地射出,精準地沒入耳房守護陣法靈力流轉網絡的十七個關鍵節點!如同十七根最細微的毒針,刺入了奔流大河的隱秘支流節點。
    陣法運行的靈力洪流經過這些節點時,那些烙印著影蝕符文的沉陰土顆粒驟然溶解!一股微弱卻極其頑固的陰濁之氣瞬間彌漫開來,如同在清澈的河水中滴入了墨汁。這股陰濁之氣並未直接衝擊陣法,而是巧妙地附著、滲透,讓原本流暢圓融的靈力流轉,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遲滯和粘稠感。
    整個守護陣法依舊在運行,光芒未減,氣息未變,仿佛一切正常。但夜梟的“識寶之眼”清晰地看到,陣法核心的感應和反製機製,因為這十七個節點的微妙“堵塞”,反應速度被硬生生延遲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
    這一刹那,對夜梟而言,已足夠漫長。
    就在陣法遲滯出現的瞬間,夜梟動了!
    他沒有直接衝向玄龜盾,而是身體陡然化作一道純粹的、幾乎失去實體的陰影,貼著地麵,如同流水般“滑”入耳房緊閉門扉下方的縫隙!陰影形態下,物理的門戶對他形同虛設。
    進入房間的刹那,守護陣法那遲滯的靈力才堪堪流轉過來,試圖掃描這個“入侵者”。然而,夜梟早已解除了陰影形態,真身顯現的同時,他的動作快到了極致!
    右手閃電般探出,手上不知何時已戴上了一副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手套——天蛛絲手套,隔絕一切氣息與靈力殘留。五指張開,指尖縈繞著一種肉眼無法捕捉的、高頻震蕩的微弱氣流千幻手·無痕引)。這氣流並非攻擊,而是精準地幹擾了玄龜盾周圍那一圈無形無質、卻最為致命的貼身警戒靈網!
    左手則虛空一抓,一股柔韌而強大的吸攝之力憑空生成千幻手·隔空取物),並非直接作用於玄龜盾本體,而是巧妙地作用在它下方供桌散發出的微弱托舉力場上。
    嗡!
    玄龜盾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蜂鳴般的震顫,那厚重如山的黃色光暈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就在這光暈波動的瞬間,它下方那無形的托舉力場被夜梟的吸力巧妙牽引,發生了極其細微的偏轉。
    就是這毫厘之差的偏轉,加上貼身警戒靈網的瞬間紊亂,讓懸浮的玄龜盾失去了完美的平衡點,微微向下傾斜了一絲!
    夜梟的右手,戴著天蛛絲手套的手,如同情人最輕柔的撫摸,在這一絲傾斜出現的刹那,恰到好處地、不帶任何力量地、虛虛地托在了玄龜盾的下沿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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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接觸實體的觸感,天蛛絲手套完美隔絕了任何可能的靈力或體溫傳導。
    玄龜盾依舊懸浮著,但它的“支點”,已經悄無聲息地從供桌的力場,轉移到了夜梟那隻虛托的手上。
    整個耳房內,守護陣法的靈力依舊在遲滯地流轉,警報未響。懸浮的玄龜盾光芒依舊,位置似乎紋絲未動。隻有夜梟自己知道,這件強大的防禦法寶,此刻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維持著虛托的姿勢,身體如同凝固的雕像,連呼吸都徹底停止。神識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描著盾牌本身和周圍的一切。
    果然,在玄龜盾內部核心深處,他發現了一道極其隱晦、與林莽心神相連的烙印。這是法寶認主的印記,也是最後一道警報。強行剝離,必遭反噬,林莽立刻就會知曉。
    夜梟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虛托著玄龜盾的右手五指,指尖再次溢出絲絲縷縷比發絲還細的影係靈力。這些靈力並非衝擊,而是如同最靈巧的織女,在玄龜盾表層那流動的土黃色光暈之下,飛快地編織、構建。
    一個微小到極致、結構卻複雜無比的影縛符文悄然成型,如同一個精巧的籠子,將玄龜盾內部那道與林莽相連的心神烙印,溫柔地、卻密不透風地包裹了起來!
    影縛符文成型的瞬間,夜梟左手的天蛛絲手套上,光芒微不可察地一閃,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同樣微小的隔絕法陣瞬間啟動,覆蓋在影縛符文之外,形成雙重保險。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地、極其平穩地收回了虛托的右手。
    失去了他手掌那微妙力量的支撐,玄龜盾微微下沉,隨即再次被供桌的力場穩穩托住,懸浮在原來的位置,光芒依舊,氣息如常。仿佛從未被移動過,從未被觸碰過。
    但夜梟知道,它已經不屬於林莽了。至少,在林莽發現並破除那雙重禁製之前,他無法再感應、更無法催動這麵視若性命的護身盾牌。
    任務完成。
    夜梟的身影再次化作陰影,從門縫下無聲流出,融入外麵的黑暗。
    他並未立刻離開莽園。
    陰影貼著主臥樓閣冰冷的外牆,無聲無息地向上蔓延,最終停留在林莽臥室那扇亮著燈光的雕花木窗之外。窗內,林莽粗重的喘息聲和侍女的啜泣聲已經停止,似乎剛剛結束了一場“教訓”。
    夜梟伸出手指——依舊是戴著天蛛絲手套的手指。指尖縈繞著一縷凝練如實質的黑暗氣息,比最濃的墨汁還要深沉。他隔空,對著緊閉的窗欞內側光滑的漆麵,輕輕一劃。
    沒有聲音,沒有破壞。
    窗欞內側那光潔的漆麵上,一個清晰的印記無聲浮現。那是一隻線條簡練、卻透著無盡邪異與冰冷的鳥形側影——一隻振翅欲飛、眼眸位置是兩個深洞的夜梟!
    留下標記,夜梟的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瞬間從窗邊消失,徹底融入莽園之外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再無蹤跡。
    ……
    深夜的寧靜被一聲淒厲到變形的慘叫驟然撕裂!
    “我的盾!!誰?!是誰——!!!”
    聲音來自莽園主臥,充滿了極致的驚恐、憤怒和難以置信。緊接著,是器物被瘋狂砸碎的爆裂聲和林莽野獸般的咆哮。
    “滾開!都給我滾開!廢物!一群廢物!!”
    “封鎖府門!一隻蒼蠅也不準放出去!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賊找出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莽園瞬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護衛們驚慌失措地奔跑、呼喝。整個林府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驚醒,無數院落亮起燈火,人影晃動,驚疑不定地望向莽園的方向。
    而在府邸最深處,一座格局森嚴、燈火通明的大廳內。老家主林嘯雲端坐主位,須發皆白,臉上皺紋深刻,眼神卻並未因深夜被驚動而顯出多少渾濁,反而透著一股沉沉的暮氣與凝重。他手中正拿著一份關於玄冥宗在邊境區域異動的情報玉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簡邊緣。
    一個心腹管事腳步匆匆地進來,臉上帶著驚容,低聲稟報了莽園的變故,重點提到了玄龜盾失竊和那個詭異的夜梟印記。
    “夜梟…印記?”林嘯雲摩挲玉簡的手指猛地一頓,眼中那沉沉的暮氣似乎被投入了一顆石子,驟然翻湧起一絲驚濤駭浪。他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電,仿佛穿透了廳堂的牆壁,直射向雲黯所住的那個偏僻小院的方向。那眼神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玄龜盾失竊?夜梟印記?”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廳外響起。林嘯雲的長子,林莽的父親林嘯天走了進來。他麵容與林莽有幾分相似,卻更加陰沉,眼神銳利如鷹隼,周身散發著金丹中期修士的強橫氣息。他顯然也剛得到消息,臉色鐵青。
    “父親,”林嘯天對著林嘯雲行了一禮,聲音壓抑著怒火,“莽兒魯莽,驚擾了您。但這夜梟…未免太過猖狂!竟敢在我林府核心之地行竊,還留下標記挑釁!這分明是沒把我林家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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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掃過林嘯雲手中的情報玉簡,眼中寒光一閃:“玄冥宗異動…離火宮加強邊境巡查…現在又冒出這個神出鬼沒的‘夜梟’…多事之秋啊。”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試探,“那個旁支回來的林影…今日莽兒在膳堂與他有些衝突,晚上就出了這等事。未免…太巧了些。”
    林嘯雲緩緩放下手中的玉簡,蒼老的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噠、噠聲。他沒有立刻回應林嘯天的懷疑,渾濁的目光投向廳外莽園方向衝天的火光和喧囂,那火光映在他眼底,卻驅不散深處的陰霾。
    “夜梟…”他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聲音沙啞低沉,仿佛在咀嚼著某種不祥的預兆,“查。暗中查。玄龜盾要查,那個林影…更要查。但記住,”他抬起眼皮,看向林嘯天,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在確認之前,不要打草驚蛇。這潭水…已經很渾了。”
    林嘯天對上父親的目光,心頭微微一凜,將原本想說的強硬話語咽了回去,沉聲應道:“是,父親。我明白。”
    林府上空的喧囂與怒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波瀾終究被無邊的夜色緩緩吞沒。當莽園的火把和搜索的人聲漸漸疲遝下去,東方天際已隱隱透出一絲魚肚白。
    偏僻小院那扇緊閉的房門,無聲地開啟。
    雲黯走了出來。
    他換回了那身半舊的青色布袍,臉上帶著一絲刻意維持的、因休息不好而產生的疲憊,眼神是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絲對府中昨夜騷動的不解與不安。清晨微涼的空氣拂過他額前的發絲,他下意識地緊了緊領口,動作間透著一種底層子弟特有的拘謹。
    一個負責打掃附近區域的年輕雜役,正拿著掃帚,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回廊角落的落葉。他顯然剛來不久,對昨夜驚心動魄的變故一無所知,隻道是尋常的喧鬧。看到雲黯出來,他連忙停下動作,帶著幾分新人的恭敬和局促,微微躬身,小聲喚道:
    “影少爺,您早。”
    雲黯腳步微頓,側過頭,看向那雜役。臉上那點茫然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副溫和甚至有些靦腆的笑容,對著雜役輕輕點了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嗯,早。”
    聲音平靜溫和,帶著一絲初來乍到者的生澀與善意,與昨夜那冰冷無情、留下夜梟印記的盜賊判若兩人。他不再停留,邁開步子,朝著膳堂的方向走去,背影融入清晨林府漸漸複蘇的日常光影裏,每一步都踏得安穩而平常。
    唯有在他經過回廊一根粗大的廊柱時,柱身陰影覆蓋的角落裏,一點極其微弱的、非金非石的暗紅色光點,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隨即徹底隱沒,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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