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禍水西引,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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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骨城深處,廢棄礦坑下的玄冥宗據點,空氣凝滯如鉛,隻有雲黯指間玉簡碎裂的細微聲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玉簡中厲刑那帶著血腥氣味的命令烙印在他神魂深處——“捕捉異寶氣息”、“九幽裂隙”、“血祭大陣”。
    厲刑!這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雲黯的心口。滅族之夜的血色、族人絕望的哀嚎、至親破碎的麵容……所有被強行壓入記憶深淵的畫麵,被這個名字猛地拽回,翻騰著、嘶吼著,幾乎要衝破他理智的堤壩。牙關緊咬,舌尖嚐到一絲腥甜,握著玉簡碎片的手背青筋虯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黑暗的氣息,如同被驚醒的毒蛇,在他體內封印之下不安地扭動、衝撞。
    “厲刑…”沙啞的低語在喉間滾動,帶著刻骨的恨意與冰寒,“血債,要用血來償!”
    但沸騰的殺意隻持續了一瞬。雲黯猛地閉眼,強行運轉“影息訣”,識海中冰冷的星光流淌,強行鎮壓下翻騰的情緒和體內蠢動的黑暗。現在不是時候。他睜開眼,眸底隻剩一片深潭般的幽冷。目光掃過密室角落堆積的幾塊空白玉簡,一個計劃瞬間在腦中成型——離火宮與玄冥宗,這兩頭盤踞一方的巨獸,早就齜齬不斷。
    他手指如風,迅速將玉簡中關於玄冥宗在離火宮勢力範圍內秘密布置陣點、滲透人員的關鍵信息,完整拓印到一塊空白玉簡上。指尖靈光微閃,又在幾個關鍵處做了極其細微的“修飾”:一處陣法核心的坐標,被他悄無聲息地挪動到離火宮控製的一個中型靈石礦邊緣;一條關於“異寶氣息可能與離火宮秘藏有關”的模糊推測,被他巧妙地強化了語氣,並添加上厲刑獨有的陰戾神念印記特征,仿佛是他本人的得意判斷。
    做完這一切,雲黯拿起另一塊玉簡,將那份描繪著扭曲線條和詭異節點的“九幽裂隙”殘圖也一絲不差地複刻下來。這份地圖本身價值連城,更是厲刑任務的核心。他小心地將複刻了情報的玉簡和地圖玉簡分開收起。
    身形一晃,陰影如流水般覆蓋全身,他無聲無息地融出密室,順著來時的陰影路徑,避開據點內殘餘的警戒禁製。如同一個沒有實體的幽靈,在礦坑縱橫交錯的黑暗甬道裏穿行,很快便回到了枯骨城那充斥著腐朽與喧囂氣息的地表。寒風卷著沙礫抽打在臉上,帶來一絲現實的冰冷。
    他毫不停留,身影在枯骨城狹窄汙穢的巷道裏幾次閃爍,每一次陰影跳躍都精準地避開人煙和可能存在的窺探視線。目標明確——枯骨城與離火宮勢力範圍的交界處,一座名為“燃鐵鎮”的邊陲小鎮。那裏,是離火宮外事堂“西烽哨”的駐地,負責監視邊境,處理雜務,也是情報最容易遞進去的地方。
    一日後,燃鐵鎮。
    小鎮依山而建,粗獷的岩石建築上覆蓋著經年累月的黑色煙炱,空氣裏彌漫著金屬灼燒和劣質火油的味道。離火宮的影響力在此地如同爐火,熾熱而直接。雲黯化身一個毫不起眼的行腳商人,麵容蠟黃,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風塵,混在入鎮的人流中。他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灼熱氣息,那是離火宮弟子修煉功法特有的靈力波動。
    鎮子中央,一座用暗紅色火紋石壘砌而成的三層石樓便是“西烽哨”,門口站著兩名身著赤紅鑲黑邊勁裝的離火宮外門弟子,神情帶著大宗門弟子特有的倨傲與一絲邊境駐守的警惕。
    雲黯的目光在石樓附近掃過,最終落在斜對麵一條狹窄、堆滿雜物和廢棄礦石的後巷。巷口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正是鎮上潑皮混混偶爾出沒之地。時機需要等待。
    他縮在對街一個賣烤岩薯的攤子陰影裏,像塊沒有生氣的石頭,耐心地數著時間。直到日頭西斜,將石樓的影子拉得老長,街道上行人漸稀。遠處,一隊四人組成的離火宮巡邏隊,踏著整齊的步伐,從鎮口方向沿著主街走來。他們腰懸赤紅令牌,佩刀柄上纏繞著防火的赤銅絲,步伐沉穩,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領頭的是一名麵容剛毅、太陽穴微微鼓起的青年,修為約在築基中期。
    就是此刻!
    雲黯眼中精光一閃,身形在陰影中瞬間消失。下一刻,他已在後巷深處。雙手飛快地在臉上一抹,易容術發動,骨骼發出細微的劈啪聲,麵部線條變得陰鷙刻薄,同時身上那件不起眼的灰布袍也在一陣微光中扭曲變化,成了玄冥宗低階弟子特有的灰黑色、袖口繡著慘白骨紋的式樣。氣息更是被他用秘法強行壓製、扭曲,模擬出玄冥宗功法特有的陰冷晦澀,還刻意帶上了一絲急促和慌亂。
    他猛地從後巷衝出,目標明確,直撲那隊巡邏弟子!動作看似凶狠,實則步伐虛浮,眼神裏滿是驚惶,活脫脫一個執行秘密任務時暴露行藏、慌不擇路的玄冥宗嘍囉。
    “站住!什麽人!”領頭的青年弟子反應極快,厲喝出聲,手已按上刀柄。他身後的三名同伴瞬間散開,形成半包圍之勢,灼熱的氣息隱隱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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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開!”雲黯扮演的玄冥弟子嘶聲尖叫,聲音幹澀難聽,透著外強中幹的恐懼。他猛地揚手,一團帶著腥臭味的慘綠色磷火脫手飛出,直射領頭的青年麵門。這磷火看似凶惡,實則徒有其表,溫度不高,速度也慢。
    “雕蟲小技!”青年弟子冷哼一聲,並未拔刀,左手並指如劍,指尖赤芒一閃,一道凝練如針的離火勁氣嗤地射出,精準地點在磷火中心。
    “噗!”綠火應聲而滅,隻留下一縷難聞的青煙。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雲黯已“驚慌失措”地試圖從包圍圈的縫隙中強行衝過。一名離火宮弟子下意識地側身阻攔,手掌帶著灼熱勁風拍向他肩頭。
    “砰!”一聲悶響。雲黯的身體如同被重錘擊中,借著這股力道踉蹌著向斜前方撲跌出去,口中發出一聲逼真的慘哼。他在地上狼狽地翻滾了兩圈,掙紮著爬起來,似乎還想跑,但腳步明顯虛浮。
    “拿下他!”青年弟子斷喝,眼中疑雲密布。一個玄冥宗低階弟子,竟敢在離火宮哨所門口襲擊巡邏隊?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名弟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上。雲黯“奮力”掙紮,動作卻顯得僵硬笨拙,很快就被死死按在地上,灰黑色的衣袍被粗暴地撕扯開,沾滿了地上的泥汙。他在掙紮中,極其隱秘地將那塊承載著“情報”的玉簡,滑入自己後腰腰帶深處一個不起眼的夾層,並在被按住的同時,用指甲在腰帶邊緣留下了一道極其細微、仿佛是被對方弟子撕扯時無意刮破的裂口。
    “搜!”青年弟子走上前,蹲下身,目光銳利如鷹隼,親自在雲黯扮演的玄冥弟子身上仔細搜查。粗糙的手指劃過衣襟、袖袋、靴筒…雲黯屏住呼吸,將氣息壓製到最低點,身體微微顫抖,扮演著恐懼與絕望。
    青年弟子搜得很仔細,終於,他的手指碰到了後腰腰帶處那點不尋常的硬物。他眼神一凝,順著那道細微的裂口,兩指探入夾層,猛地夾出了那塊玉簡!
    “這是什麽?”青年弟子站起身,舉起玉簡對著西斜的日光看了看。玉簡材質普通,但入手微沉,帶著一股陰冷的觸感。被按在地上的“玄冥弟子”眼中瞬間爆發出絕望和怨毒,嘶聲叫道:“還給我!那是…那是厲刑長老的東西!你們離火宮想挑起大戰嗎?!”
    “厲刑?”青年弟子眉頭緊鎖,這個名字在邊境代表著麻煩和血腥。他不再理會地上“玄冥弟子”色厲內荏的嚎叫,將一絲精純的離火靈力探入玉簡。
    刹那間,他的臉色劇變!玉簡中拓印的情報清晰無比:玄冥宗在離火宮轄下“黑石礦場”、“赤焰穀”等數個重要資源點附近秘密布設陣點,詳細坐標、陣法功能描述、甚至滲透人員的部分名單!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其中一條帶著厲刑神念印記的推斷——“離火宮秘藏或蘊異寶氣息,此乃吾宗大計關鍵!”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竄上青年弟子的脊背,隨即被熊熊怒火取代!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滲透,這是赤裸裸的覬覦和戰爭挑釁!他猛地收起玉簡,厲聲下令:“堵上嘴,押進哨所地牢!嚴加看管!我即刻麵見馮哨主!”
    “是!”三名弟子也是麵色凝重,立刻堵住還在徒勞掙紮的“玄冥弟子”的嘴,粗暴地將其拖起,押向西烽哨那扇沉重的石門。青年弟子則握著那枚燙手山芋般的玉簡,腳步匆匆,甚至帶著一絲慌亂,疾步衝入石樓之中。
    當沉重的石門在“玄冥弟子”身後關閉,隔絕了外界視線的一刹那,被押解者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極其詭異地晃動了一下,仿佛信號不良的影像。押解他的兩名弟子隻覺得手上一輕,定睛看去,哪裏還有什麽玄冥宗弟子?被他們架著的,赫然變成了兩個用破布和廢礦渣草草捆紮、勉強維持人形的傀儡!它們頭上還滑稽地扣著那頂灰黑色的帽子。
    “糟了!”其中一名弟子失聲驚呼。
    與此同時,西烽哨石樓最高層,哨主馮坤的房間裏。
    馮坤是個身材魁梧、麵膛赤紅的中年漢子,此刻他捏著那塊玉簡,粗大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他麵前的桌子上,還攤開著剛剛被緊急送來的玉簡拓印副本。房間裏的空氣灼熱得如同熔爐,那是他因暴怒而失控逸散出的火靈力。
    “厲刑…好!好一個玄冥宗!好一個厲刑!”馮坤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火星,“滲透布陣,覬覦我宮秘藏?當我離火宮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抬頭,眼中凶光畢露,對肅立在一旁、臉色同樣難看的青年弟子吼道:“傳我烽火急令!一級戒備!所有邊境崗哨,加派雙倍人手,巡查範圍擴大五十裏!遇到玄冥宗的人,不管是商隊還是探子,隻要形跡可疑,先給我扣下!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是!哨主!”青年弟子凜然應命,轉身就要衝出去。
    “慢著!”馮坤喘著粗氣,又吼道,“立刻把這東西,連同我的急報,用最快的‘赤翎隼’,火速呈送離火宮總壇執法殿!要快!此事幹係重大,務必直達高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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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青年弟子不敢有絲毫耽擱,接過玉簡拓本和馮坤加蓋了哨主印信的玉符,轉身如風般衝出房間。
    馮坤獨自留在灼熱的房間裏,胸膛劇烈起伏,一掌狠狠拍在堅硬的火山岩桌麵上,留下一個焦黑的掌印。“玄冥宗…厲刑…你們這是找死!”
    燃鐵鎮外,一片亂石嶙峋的荒坡上。
    真正的雲黯身影從一塊巨石的陰影中緩緩浮現,依舊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衣。他遙望著燃鐵鎮方向,尤其是那座西烽哨石樓。此刻,石樓頂部的了望台上,一道刺目的赤紅色光焰衝天而起,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直刺雲霄!緊接著,遠方視野所及的幾座山頭上,同樣有赤紅的烽火接連燃起,如同憤怒的星辰,在漸暗的天幕下連成一條警戒的火線!
    離火宮的烽火令!一級戒備!
    雲黯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鋒利的弧度。火,點起來了。離火宮的怒火被徹底點燃,這頭盤踞南疆的烈焰雄獅,即將向玄冥宗露出獠牙。他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被烽火映紅的天空,轉身,毫不猶豫地投入身後更加濃重的黑暗山影之中。身影在嶙峋怪石間幾次閃爍,便徹底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夜風嗚咽著掠過荒坡,卷起幾縷幹燥的草屑。就在雲黯身影消失後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距離他剛才站立處不遠的一塊風化岩石頂端,空氣如同水紋般無聲蕩漾了一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悄然浮現,像是一團凝聚不散的黑暗,沒有五官,沒有實體特征,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空無”之感。它靜靜地“注視”著雲黯消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間的阻隔。
    獵影閣,“無光”。
    那團模糊的黑暗在原地停留了數息,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在確認獵物的蹤跡。隨後,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再次無聲無息地消散在岩石的陰影裏,循著雲黯離去時那幾乎無法捕捉的、殘留於空間中的一絲極淡極淡的波動,悄然而去。荒坡之上,隻餘下離火宮烽火在天際燃燒的暗紅餘暉,以及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離火宮深處,聖女清修之所“淨炎閣”。
    蘇璿盤坐於一方溫潤的赤玉蓮台之上,周身繚繞著純淨的淡金色火焰,氣息沉靜悠遠。她正在梳理近期追查“林影夜梟”的線索碎片,試圖找出那絲黑暗氣息與秘境異變的真正聯係。
    忽然,靜室的門被輕輕叩響。侍立門外的貼身女弟子恭敬地捧著一枚小巧的赤玉飛劍傳書進來:“聖女,西烽哨馮坤哨主,加急呈報。”
    蘇璿纖長的睫毛微顫,睜開雙眸,清澈的眼底映著跳躍的淡金火焰。她接過赤玉飛劍,神識探入。馮坤急切的聲音和玉簡拓印中的情報內容瞬間湧入她的識海——玄冥宗秘密布陣、滲透人員名單、厲刑的推斷、離火宮秘藏被覬覦……
    情報本身帶來的震動尚未平息,蘇璿秀美絕倫的眉峰卻倏地蹙緊。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赤玉飛劍光滑的表麵,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情報本身龐大的信息量和馮坤的憤怒完全掩蓋的氣息,被她敏銳到極致的神魂捕捉到了。那氣息…陰冷、晦澀,帶著一絲玄冥功法的特質,卻又在最核心處,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深邃的“空”與“影”的韻律。
    這種獨特的矛盾感,這種將玄冥表象與陰影本質近乎完美糅合的氣息偽裝手法……她隻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
    那個在荒野雨夜,在她離火焚天之下,用精妙絕倫的手法幹擾了她的離火鑒,又以言語暗示玄冥陰謀,最後如鬼魅般遁入黑暗的身影——夜梟!
    蘇璿霍然起身,蓮台周圍的淡金火焰猛地搖曳了一下。淨炎閣內溫暖的光線似乎也隨之一暗。她看著飛劍傳書,清冷的眸光銳利如冰錐,穿透了情報本身,直指那隱藏在幕後的推手。
    “夜梟……”紅唇輕啟,吐出這兩個字,帶著洞悉一切的寒意,“好一招禍水東引!驅虎吞狼,自己隱於暗處…真是好算計!”
    她緩緩踱步至窗前,望向宮外深沉的夜空,那裏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陰影中嘲笑著世間的紛爭。西烽哨方向的天空,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烽火燃盡的暗紅。離火宮與玄冥宗的碰撞已成定局,但這團被夜梟親手點燃、意圖焚毀玄冥宗的火焰,最終會燒向何方?而那個藏於最深陰影中的執棋者,他的下一個落子,又會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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