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晶石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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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隘口,像是大地上一道醜陋、結痂的舊傷疤,橫亙在荒涼群山的咽喉處。風,在這裏失去了方向,隻剩下嗚咽和狂嘯,卷起砂礫與塵土,一遍遍抽打著兩側陡峭、嶙峋、布滿風蝕孔洞的黑色岩壁。那聲音尖銳、淒厲,穿透力極強,灌入每一個蜷縮在隘口避風處的流民耳中,如同永不停歇的鬼魂哭嚎,啃噬著所剩無幾的安寧。
    流民的隊伍歪歪扭扭地停駐在隘口深處一處相對避風的凹陷地。幾簇篝火在昏沉沉的暮色裏艱難地燃燒著,橘紅色的火苗在狂風的撕扯下劇烈搖擺、明滅不定,如同垂死掙紮的螢火。搖曳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臉孔——枯槁、麻木、被風霜和絕望刻下深深的溝壑。襤褸的衣衫裹著瘦骨嶙峋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空氣中彌漫著汗酸、塵土、劣質酒水和烤焦的粗糲食物的混合氣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雲黯,像一道真正的、被遺忘的影子,蜷縮在最外圍那簇篝火的光與暗激烈交鋒的邊緣。一件厚實卻布滿磨損破口的深灰色鬥篷,將他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鬥篷的顏色幾乎完美地融入了身後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嶙峋黑岩的陰影之中。他低垂著頭,兜帽的陰影徹底遮住了麵容,隻有偶爾在跳躍的火光掠過時,才能從帽簷下極其短暫的縫隙裏,窺見一雙眼睛——那並非麻木,而是如同潛伏在積雪下的蒼狼,瞳孔深處沉澱著一種近乎冷酷的警覺,銳利得能刺破這無邊的昏聵。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長年緊握某種武器而顯得異常粗糲,此刻卻鬆弛地垂著,隻有那微微蜷曲的指尖,透著一絲蓄勢待發的張力。
    “……碎星帶那鬼地方,邪門得很!尤其是‘鬼哭崖’……”一個粗嘎、含混、被烈酒泡得發脹的聲音,突兀地刺破了風聲與篝火的劈啪聲,像一根生鏽的釘子,猛地紮進雲黯耳中。聲音的來源是一個靠在對麵岩石上的中年礦工,臉頰酡紅,眼神渾濁渙散,手裏死死抓著一個快見底的粗陶酒罐。旁邊一個同樣疲憊的同伴用胳膊肘用力捅了他一下,試圖阻止他惹禍的醉話。這反而激起了醉漢的亢奮與某種被壓抑的恐懼,他猛地甩開同伴的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病態的宣泄:“……推老子幹啥?怕個卵!老子親眼瞧見的!就上個月,給‘黑蠍子’那幫牲口探路的時候……那晚上,風比刀子還利,刮得人站不住腳!鬼哭崖那一片……崖壁上,藍光……幽幽幽的,一團團,一簇簇,像……像無數隻幽冥鬼眼從石頭縫裏鑽出來,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你!滲人!滲到骨頭縫裏!魂兒都要給勾走!那地方……根本就不是活人該去的!” 他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順著胡子拉碴的下巴淌下來,身體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哆嗦,仿佛那幽藍的鬼眼此刻正懸在他麵前。
    “鬼哭崖”三個字,如同三支淬了冰的毒箭,瞬間穿透了雲黯刻意維持的沉寂屏障。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向內蜷縮了一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兜帽深處,那一直低垂的眼瞼驟然抬起,瞳孔在陰影中急速收縮,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逝,宛如沉睡的火山在深淵下猛地掙開了一道縫隙,噴湧出足以焚毀一切的熔岩。那光芒冰冷、熾熱、充滿了攫取的欲望。目標,終於有了一個清晰的名字,一個具體的、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地標!
    夜,在風的嗚咽和流民壓抑的鼾聲中,更深了。篝火漸次熄滅,最後一點掙紮的光明被濃稠的黑暗吞噬,隻留下幾縷微弱的青煙,在風中迅速消散。就在這片疲憊的、沉入夢魘或醉鄉的死寂裏,雲黯那道蜷縮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拂的塵埃,又如同滴入墨汁的清水,無聲無息地從岩石的陰影中滑出。沒有任何起身的動作,僅僅是影子本身發生了流動。他貼著冰冷粗糙的岩壁移動,每一步都精確地落在風聲掩蓋的間隙,踩在岩石最不易發出聲響的凸起處,像一道沒有實體的幽魂,徹底融入了隘口深處那片更濃重、更混亂、散發著腐肉與銅臭氣息的黑暗——黑石隘口的黑市。
    如果說流民聚集地是苦難的泥沼,那麽黑市就是這泥沼底部最肮髒、最凶險的漩渦。空氣在這裏變得粘稠而汙濁,仿佛能擰出黑色的油脂。腐爛食物、劣質煙草、廉價而刺鼻的異域香料、鐵鏽、血腥氣,以及長久不散的排泄物惡臭,各種氣味如同有生命的毒瘴,層層疊疊地糾纏在一起,瘋狂地鑽入每一個進入者的鼻腔。狹窄的巷道,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兩道傾斜欲倒的危房之間勉強擠出的縫隙。地麵濕滑黏膩,堆積著不明成分的汙垢和垃圾,踩上去發出令人作嘔的“噗嘰”聲。巷子兩側是歪歪扭扭的棚屋,用廢棄的礦石、朽木和獸皮胡亂搭建,透出昏黃搖曳的油燈光。人影在燈光邊緣晃動,如同鬼魅。壓低的、充滿警惕的討價還價聲,粗魯的咒罵,短促而壓抑的爭執,還有女人刻意拔高的、帶著疲憊的調笑聲,交織成一首混亂而危險的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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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黯在迷宮般的巷道中穿行,如同一條在暗河中遊弋的魚。寬大的鬥篷包裹著他,兜帽壓得極低,隻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輪廓。他步履看似隨意,實則每一步都精準地避開地上的汙水坑和散落的雜物,身體在狹窄的空間裏以最小的幅度進行著不可思議的規避和轉向。鬥篷下,他的右手正隔著粗糙厚重的布料,無聲地、一遍遍地摩挲著懷中那份緊貼心口的硬物——星圖卷軸。指尖傳來卷軸特有的微涼觸感,以及包裹它的堅韌獸皮那粗糙的紋理。這觸感是冰冷的錨,將他狂跳的心髒和沸騰的思緒死死釘在現實的地麵。
    意念沉入其中,那卷軸內部仿佛擁有一個獨立的宇宙。一幅浩瀚、精密、由無數細密光點和連接線條構成的星圖,瞬間在雲黯的識海中鋪展開來。星辰明滅,星軌交錯,描繪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深空奧秘。而此刻,這幅古老圖卷的一個角落,一個原本黯淡的位置,正清晰地、穩定地亮起一個全新的標記點。它閃爍著一種獨特的、帶著微弱寒意的幽藍光澤,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標記點旁,一行細小的、仿佛由星光凝聚的古奧文字緩緩浮現,其指向,分毫不差地鎖定了礦工醉漢口中那個令人聞之色變的絕地——“鬼哭崖”!
    卷軸的信息流並未停止。標記點周圍,更詳細的光紋和數據如同活水般湧動、組合。關於此行終極目標的信息,被清晰地標注出來:
    虛空晶石。
    其特性被冰冷的光紋勾勒:能量波動非恒常,如浩渺星海之潮汐,漲落無定,狂暴難馴。然,當特定天穹星象垂落,其力外泄,則必逸散出獨一無二的幽藍冷光,其輝如九幽凝視,極易為特殊感知所捕獲。然此光亦是凶兆,昭示其內蘊之能,足以撕裂空間之壁障,稍有不慎,引動其力,方圓之地盡化齏粉,萬物歸虛。
    這描述如同冰冷的符文烙印在雲黯的神經上。幽藍冷光!撕裂空間!每一個字眼都帶著令人戰栗的毀滅氣息,卻也點燃了他眼中更熾烈的火焰。危險與機遇,本就是雙生子。他需要這力量,需要它撕裂橫亙在麵前的一切障礙!
    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於卷軸傳遞的信息,確認“鬼哭崖”坐標與晶石特性的刹那,一股陰冷、滑膩、如同毒蛇順著脊椎攀爬的窺伺感,毫無征兆地從後方纏了上來。那感覺黏稠得令人窒息,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精準的鎖定。雲黯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改變一分。他沒有回頭,沒有做出任何可能暴露警覺的微小動作。隻是,在下一個岔路口,他極其自然地、仿佛原本就計劃如此地,微微調整了行進的方向。不再深入黑市更嘈雜的核心,而是拐入了一條更加狹窄、更加陰暗、兩側堆滿了朽爛木箱、破敗籮筐和散發著惡臭的廢棄礦渣的死胡同。
    身後的巷道,三個如同從岩石陰影中剝離出來的灰撲撲人影,悄無聲息地貼地滑行。他們穿著最不起眼的灰麻布衣,與這肮髒的環境完美融合。腳步輕得像貓,每一次移動都巧妙地利用著風聲和前方目標的腳步聲作為掩護。三人呈一個鬆散的倒三角陣型,彼此間保持著精確的距離,如同三頭配合默契、鎖定獵物的鬣狗。腰間鼓鼓囊囊,短刃的皮鞘緊貼著大腿外側,在偶爾從高處棚戶縫隙漏下的慘淡月光裏,刃鞘邊緣反射出一點轉瞬即逝的、不祥的幽光。為首者身形瘦高,像一根繃緊的竹竿,步伐間帶著一種刻意的僵硬,但那雙掩在低垂帽簷下的眼睛,卻銳利如鷹隼,死死釘在前方那個深灰色的鬥篷背影上——獵影閣的外圍探子。如同附骨之蛆,如同甩不掉的噩夢,終於在這混亂的隘口黑市深處,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蹤跡。
    巷子越來越窄,光線越來越暗。廢棄的雜物幾乎將通道堵塞了大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尿臊氣。前方,一堵布滿深色汙跡、濕滑苔蘚和剝落石屑的厚重石牆,如同斷頭台般矗立著,徹底封死了去路。這是一條真正的絕巷。
    雲黯在距離石牆僅三步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微微側身,似乎終於察覺到了前方的障礙,也或許是在這死路前感到了片刻的遲疑。鬥篷隨著他側身的動作,在汙濁的地麵上拖出一道模糊的輪廓。他依舊沒有回頭,背對著巷口,背對著那三條如同毒蛇般遊弋逼近的灰影。
    三個灰衣人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收緊了包圍圈。他們不再刻意隱藏身形,動作迅捷而狠戾,像三道灰色的閃電,眨眼間就徹底封堵了狹窄的巷口,呈一個更加致命的品字形,將雲黯牢牢鎖死在冰冷的石牆前。距離在無聲中壓縮,致命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湧來。為首的高個子探子嘴角咧開一個無聲的、殘忍的弧度,眼中閃爍著貓終於將老鼠逼到角落的得意與嗜血。他甚至能聽到同伴那因興奮而略顯粗重的鼻息。腰間的短刃似乎已在鞘中發出渴血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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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物已入彀中,插翅難逃。
    就在為首探子眼中的得意攀升到頂峰的瞬間,就在三人腳步踏入雲黯身後三步之地的那個死亡臨界點——
    異變,在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時刻,以絕對無法理解的方式,陡然而生!
    雲黯的身影,沒有回頭,沒有拔刃,沒有任何一絲肌肉預兆性的緊繃。他隻是站在那裏,背對著他們。然後,那具深灰色的、看起來無比真實的身體,就在三個獵影閣探子死死鎖定的視線裏,詭異地、無聲無息地“坍縮”下去!
    不是閃避,不是跳躍,不是任何已知的身法。那感覺,仿佛他本身就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團被強行凝聚、此刻終於失去束縛的純粹黑暗!他的輪廓瞬間變得模糊、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中的倒影。整個人,連同那件寬大的鬥篷,如同被牆角那片最濃稠的陰影瞬間吞噬,又如同墨汁滴入了更濃的墨池,倏然沒入那片由斷牆、雜物堆積出的、深不見底的黑暗角落之中,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過程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隻留下原地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後又迅速彌合的細微漣漪,以及一股瞬間彌漫開來的、令人骨髓發寒的陰冷氣息。
    “什麽?!”為首的高個子探子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臉上那殘忍得意的表情瞬間凍結、碎裂,被一股純粹的、源自本能的驚駭所取代!一股極其不妙的、足以致命的預感,如同萬年冰窟深處湧出的寒流,瞬間淹沒了他全身的血液!
    陷阱!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中炸響,卻隻帶來一片空白。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就在雲黯身影消失的同一刹那,就在三個探子因目標詭秘消失而心神劇震、腳步本能地出現一絲遲滯的致命空隙——
    他們腳下的地麵,那些被厚厚的汙垢、塵土、腐爛的菜葉和碎石覆蓋的地麵,驟然爆發出刺目欲盲的強光!無數道玄奧、繁複、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璀璨光紋,如同蟄伏已久的毒龍,瞬間撕裂了表層的偽裝,從碎石縫隙、從汙垢之下、從每一寸被精心布置過的地麵瘋狂湧現!
    一個龐大、精密、由無數幾何線條、星軌符號和難以名狀的古老符文構成的星圖紋路,被徹底點燃!它覆蓋了整個死胡同的後半段,恰好將三個探子完全籠罩其中。無數由純粹能量構成的荊棘藤蔓般的金色光絲,從星圖的核心瘋狂蔓延、交織、纏繞,發出刺耳的“滋滋”爆鳴,瞬間織成一張巨大、立體、堅不可摧的死亡囚籠,將三人牢牢鎖死在中央!
    這根本不是什麽無路可逃的死胡同!這是獵人精心挑選、耐心布置、隻等獵物自己踏入的——絕殺陷阱符陣!
    狂暴、混亂、撕裂一切的毀滅性能量波動,如同積蓄萬載的火山,從符陣的每一個節點、每一道紋路上轟然爆發!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狹窄巷道裏的一切,將牆壁、雜物、探子們扭曲驚駭的麵孔映照得一片慘白!震耳欲聾的能量轟鳴聲徹底淹沒了他們絕望的怒吼和短刃出鞘的金屬摩擦聲!整個黑石隘口仿佛都在這股驟然爆發的能量衝擊下,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呻吟!
    符陣爆發的核心,能量亂流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瘋狂穿刺著被困其中的一切。高個子探子首當其衝,他怒吼著試圖激發護身骨符,一層黯淡的灰光剛剛在體表浮現,就被一道碗口粗的熾白能量流正麵轟中!那灰光如同紙糊般破碎,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膛,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身體像破麻袋一樣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後方巷道的雜物堆上,腐朽的木箱瞬間爆裂,將他掩埋,隻有一隻扭曲變形的手露在外麵,抽搐了兩下,便徹底不動了。
    左側那個矮壯的探子反應稍快,在符陣亮起的瞬間就本能地向後急躍,同時雙手交叉護在胸前,一層淡黃色的土係元力護盾瞬間撐開。然而,符陣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數道細如發絲卻銳利無匹的金色光絲,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無視了他那層看似堅實的護盾,詭異地穿透而過,瞬間纏繞上他的雙臂和小腿。沒有鮮血噴濺,隻有皮肉被高溫瞬間碳化發出的“嗤嗤”聲和一股焦糊的惡臭!矮壯探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肢體在那金色光絲的纏繞下迅速變得焦黑、萎縮!他試圖用另一隻手去拔腰間的淬毒匕首,但一道更粗的能量流橫掃而過,將他攔腰斬斷!上半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飛上半空,下半身還兀自僵立在原地,被後續湧上的能量亂流徹底撕碎!
    右側那個一直顯得最為沉默、眼神最陰鷙的探子,在符陣啟動的刹那,展現出了遠超同伴的狠辣與決絕。他沒有試圖防禦或後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撲,身體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柔韌姿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腳下驟然升起的一片密集光刺。同時,他手中不知何時已扣住了一枚漆黑如墨、表麵布滿詭異血紋的骨符。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毫不猶豫地將自身殘存的大半元力連同精血一起瘋狂灌入骨符之中!骨符瞬間變得灼熱滾燙,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充滿怨毒與毀滅氣息的黑紅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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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死吧!”他嘶啞地咆哮著,將那枚被徹底激活的骨符狠狠砸向符陣核心的地麵!那是獵影閣死士專用的“焚血爆裂符”,以自身精血神魂為引,引爆後威力足以重創凝元境修士!
    就在黑紅骨符脫手飛出,即將觸及地麵的千鈞一發之際,那牆角最濃稠的陰影裏,一點微不可察的漣漪無聲蕩開。一隻包裹在深灰色布條下的手,如同從虛無中探出,快得超越了時間的流逝,精準無比地在那枚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骨符距離地麵僅有三寸之時,輕輕地、不帶一絲煙火氣地,用兩根手指捏住了它!
    動作輕柔得如同拈起一片飄落的枯葉。那足以炸塌半條巷道的恐怖能量波動,在這兩根手指觸及的瞬間,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狂暴的毀滅氣息驟然凝滯、收斂,硬生生被壓製了下去!
    陰鷙探子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轉化為無邊的驚駭與絕望。他死死盯著那隻從陰影中探出的手,仿佛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噩夢!
    “獵影閣的狗,還是這麽喜歡玩自爆。”一個冰冷、淡漠、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直接在他識海中響起。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直刺靈魂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他的腦髓。
    緊接著,那隻捏著骨符的手輕輕一抖。陰鷙探子甚至沒看清任何動作,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陰冷刺骨的詭異力量順著某種無形的聯係,瞬間侵入了他的身體!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感知、連同那被引爆的精血神魂,都被這股力量蠻橫地抽離、禁錮!他像一尊瞬間失去所有支撐的泥塑木偶,直挺挺地僵立在原地,連眼珠都無法轉動分毫,隻有那無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如同毒藤般瘋狂蔓延,將他徹底淹沒。
    符陣的轟鳴依舊在持續,能量亂流如同金色的風暴在狹窄的巷子裏肆虐、咆哮,撕扯著空氣,將兩側本就搖搖欲墜的棚戶牆壁震得簌簌發抖,不斷有碎石和朽木落下。光芒明滅不定,將這片死亡之地映照得如同煉獄。
    而在那狂暴能量風暴的中心,在那三個獵影閣探子或死亡、或瀕死、或徹底僵直的慘狀映襯下,那片最初吞噬了雲黯的牆角陰影,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擴張。一個深灰色的身影,從絕對的黑暗中無聲無息地重新凝聚、浮現。如同墨汁重新匯聚成人形。
    雲黯站在那裏,鬥篷的下擺在能量亂流掀起的微弱氣流中輕輕拂動,卻奇異地沒有沾染上一絲一毫的汙穢或能量碎屑。他完全無視了身後那慘烈的景象,無視了那足以撕裂鋼鐵的能量亂流——那些狂暴的金色光流在接近他身體尺許範圍時,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滑不留手的牆壁,詭異地偏折、滑開,無法觸及分毫。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三個獵影閣探子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他的右手隨意地垂在身側,指尖正拈著那枚剛剛從陰鷙探子手中奪來的、已經變得溫順無害的漆黑骨符。那足以炸塌半條巷道的毀滅性能量,此刻如同被馴服的毒蛇,安靜地蟄伏在他指間。
    他的左手,則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了那份至關重要的星圖卷軸。卷軸在他手中自行展開一角,那幅浩瀚的星圖再次浮現。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刻刀,越過卷軸上無數明滅的星辰,直接落在那唯一閃爍著獨特幽藍寒芒的標記點上——鬼哭崖。
    符陣爆發的強光如同短暫的白晝,照亮了雲黯的側臉。那是一張年輕卻仿佛被冰封過的麵孔,線條冷硬如刀削斧鑿。兜帽的陰影下,他的雙眼平靜無波,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殺戮後的興奮,沒有陷阱成功的得意,隻有一片純粹的、亙古不化的冰冷。那光芒映在他眼底,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像是落入了無光的深淵,被徹底凍結、吞噬。那眼神裏,隻有對生命的漠然,以及對前路更深刻、更沉重的審視。
    卷軸上,“鬼哭崖”的標記點,仿佛感受到了符陣能量的刺激,又仿佛是在回應主人冰冷的目光,那幽藍的光芒驟然變得明亮了幾分,一閃,再一閃。如同九幽之下某種古老巨獸緩緩睜開的、充滿惡意與誘惑的眼眸。那光芒幽幽地閃爍著,冰冷地指向隘口之外,指向那片被稱作“碎星帶”的、埋葬了無數生命和希望的死亡絕域。
    目標已鎖定。阻礙已清除。
    雲黯的手指輕輕撫過卷軸上那幽藍的標記,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手腕一翻,卷軸無聲地合攏,重新沒入懷中。那枚漆黑的“焚血爆裂符”在他指尖微微一搓,瞬間化作一撮細膩的黑色粉末,無聲灑落地麵,與汙垢融為一體。
    他沒有再看身後的煉獄一眼。
    深灰色的鬥篷微微揚起,如同夜梟張開的翅膀。
    雲黯的身影,邁過地上焦黑的殘肢和汙血,踏過依舊在緩緩流轉、光芒漸次黯淡的符陣紋路,向著巷口,向著隘口之外那片被無盡風沙和未知凶險籠罩的黑暗,無聲地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寂靜的邊緣,將身後那能量尚未完全平息的轟鳴、那彌漫的焦糊血腥氣味、那三個獵影閣探子或死或僵的結局,連同整個黑石隘口的汙穢與喧囂,徹底拋入永恒的沉寂。
    他走入隘口更深的黑暗,身影迅速被風沙吞噬。
    隻有卷軸深處,那代表著“鬼哭崖”的幽藍標記,在無光的虛空中,依舊在執著地、冰冷地、幽幽閃爍。像一盞通往地獄的引魂燈,在無邊的死寂中,指引著一條布滿荊棘與屍骸的凶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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