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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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六年孟夏,渾邪王歸漢的第十日,張掖屯田區的晨霧裹著苜蓿清香漫過漢匈分界木牌。木牌上"羌胡止步"的朱漆在霧中泛著紫斑,像是昨夜被人潑了鹽水。劉妧踩著帶露的苜蓿葉走近,靴底碾過一枚刻著代田法示意圖的算籌——竹節處還留著張小七的齒痕,那是少年昨日教匈奴牧民丈量田壟時,因激動咬斷的。係統土壤監測儀顯示,漢卒耕作的陽麵地塊ph值達8.5,板結如鐵,而百步外的匈奴草場下,五寸沙壤藏著濕潤的生機,草根間還冒著涼絲絲的水汽。
"韓校尉可知《泛勝之書》的"土膏"說?"她蹲下身,算籌挑起的土坷垃碎成齏粉,"書中言"春凍解,地氣始通,土膏脈動",可你瞧這地,硬得能崩斷犁鏵。"屯田校尉韓延年的官服左襟別著枚新鮮的苜蓿花,顯然是今早從匈奴婦人阿依夏那裏討的,襟角還沾著星星點點的奶漬——那是他剛喝過阿依夏送的馬奶粥。"公主,"他湊近,壓低的聲音混著苜蓿香,"王勇那幫人昨夜往井裏扔羊骨,說是"以胡血汙漢泉",還把算學測墒儀砸了個稀巴爛。"
遠處傳來清脆的銅鈴聲,古爾特的妻子阿依夏牽著馱水的駱駝走來。駝鞍上的算學衡器掛著兩皮囊水,皮囊上分別用漢隸和匈奴文寫著"公用",字體被磨得發亮。幾個漢卒婦人圍上來,手裏攥著缺角的陶碗,碗沿還沾著昨夜的粥漬。"阿依夏姐姐,"李嫂子拽著她的羊皮襖,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你教的奶皮發酵法真靈,俺今早用粟米和你給的酸乳引子,竟熬出了稠乎乎的米油!"阿依夏笑著點頭,從羊皮袋裏摸出塊奶皮子分給眾人,腕間的骨珠手鏈發出輕響,每顆珠子上都刻著算學隊教的"十進製"符號。
"王勇!"劉妧的算籌敲在分界碑上,驚飛了一群正在啄食粟殼的麻雀。王勇的紅纓帽歪在腦後,他前日故意將測墒儀扔進羊圈,此刻靴底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羊糞。"那勞什子刻著匈奴符,準是用來咒我們斷子絕孫的!"他梗著脖子嚷嚷,卻不敢直視劉妧的眼睛。話音未落,阿瞞的導盲犬"追風"突然撲向他的褲腳,一口扯出半片寫著"災胡"的黃紙——那是他昨夜偷偷埋在測墒儀旁的詛咒符。
李老漢的獨輪車在此時搖晃著停住,車鬥裏的麥粉下藏著個布包。老人警惕地看了王勇一眼,從布包裏掏出曬幹的苜蓿芽:"俺婆娘把這東西摻進麥粉裏,蒸的饅頭竟比長安的還鬆軟,帶著股子清甜味!"他缺了門牙的嘴漏著風,說起話來嘶嘶作響,"王校尉昨兒還搶了俺的苜蓿種,說"漢地隻配長粟米"!"人群中響起一陣噓聲,有個戍卒偷偷摸出藏在懷裏的苜蓿餅,餅上還印著阿依夏教的奶皮花紋。
"粟米是漢人的魂,胡草算個球!"王勇的鋤頭重重砸在地上,驚起的沙礫落進阿依夏的奶桶。這位匈奴婦人不慌不忙,用算籌在奶皮上劃出刻度:"一桶奶能做三斤奶酪,換你們五斤粟米,公平得很。"她抬頭看向王勇,目光平靜,"你聞聞這奶香味,和你們漢人的乳汁有啥不同?"王勇的臉漲得通紅,想起三個月前,自家母牛快餓死時,是古爾特偷偷送了捆苜蓿草,才救了牛命。
未時的日頭曬得人發昏,劉妧站在實驗田中央,用算籌在地上畫出陰陽壟的剖麵圖:"陽壟種粟,根淺需厚土;陰壟種苜蓿,根深能固沙。"她拔起一株野生苜蓿,根係竟比粟米長三倍有餘,根須上還沾著濕潤的沙粒,"去年河西大風,吹走了三成表土,可你們瞧匈奴人的草場..."她指向遠處起伏的綠色,"草皮底下,全是苜蓿織的網,風刮不走,沙埋不住。"
申時三刻,虹吸管試水失敗三次。巴圖急得直搓手,青銅管道裏的水流總是在中途斷流,發出"咕嘟咕嘟"的悶響。古爾特忽然蹲下身,用匈奴語嘟囔著"納什爾,納什爾"油脂的意思),然後從羊皮袋裏取出塊羊脂抹在管口——這是他們遊牧時給駱駝接水用的老法子,防止皮管幹裂。奇跡般地,水流順暢起來,在算學監測儀上畫出完美的拋物線。"羊脂能潤木,也能潤銅。"他黝黑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笑,用算籌在沙地上畫出駱駝皮管的示意圖,"俺阿爺說,萬物都要給點甜頭,就像胡漢同喝一渠水,總得互相讓著點。"
亥時的屯田營裏,篝火劈啪作響,劉妧用算籌撥弄著銅鍋裏的粥。火上架著的銅鍋裏,粟米與苜蓿嫩芽正咕嘟作響,散發出混合的香氣。"這叫"胡漢共和粥"。"她笑著給圍坐的戍卒和牧民分碗,"粟米養人,苜蓿肥田,同吃同耕,才是硬道理。"王勇縮在暗影裏,手裏的陶碗突然變得滾燙——他想起小時候,母親被匈奴劫掠前,也曾用野菜和粟米熬粥給他喝,那味道和眼前的粥竟有幾分相似。
"公主,"雕庫捧著塊磨損的牛骨走來,骨麵上刻著模糊的耕地圖騰,"俺們祖先跟夏後氏學過"壟作法",跟這算學代田法像一個模子裏刻的。"劉妧接過牛骨,係統立刻投射出四千年前的農田影像,壟畝形製與眼前的實驗田相差無幾。王勇的瞳孔突然收縮,他認得這牛骨——去年他曾出價十石粟米想買,被雕庫拒絕,理由是"這是祖先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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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密旨帶來轉機。當"免徭役"的條款被念出時,李老漢的手抖得幾乎端不住碗:"俺那三小子,能免了修長城的苦差?"他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淚光。阿依夏突然用匈奴語唱起歌來,翻譯器傳出漢文:"祁連雪水澆粟苗,胡漢同飲一渠謠;算籌量得天地寬,共耕壟畝樂逍遙..."王勇的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俺娘...是被匈奴劫掠的漢女,我從小就看著她以淚洗麵,直到病死..."話音未落,全場寂靜,隻有篝火劈啪作響,遠處傳來駱駝的低鳴。
卯時的開犁禮簡樸卻莊重。劉妧將青銅牌插入壟間,陽光穿過牌麵的"共"字,在地上拚出粟米與苜蓿的圖案。王勇主動接過代田犁,他的手仍在抖,卻比昨日穩了幾分。"壟距三尺。"古爾特在旁提醒,用匈奴話補上半句,"就像馬頭到馬尾的距離。"犁鏵入土時,翻出的土塊裏混著漢匈兩軍的箭鏃——那是河西之戰的遺物,如今被犁鏵翻出,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晨霧中,張小七正在教牧民使用墒情監測儀。他掏出個油布包,裏麵是切成小塊的胡餅:"嚐嚐,俺加了你們的奶皮子,可香啦!"幾個漢卒圍上來,原本嫌棄"胡味"的他們,此刻卻盯著油餅咽口水。阿瞞忽然拽拽劉妧的衣袖,指向遠處的沙丘——那裏有匹匈奴小馬駒正在啃食粟苗,馬背上的少年揮舞著算籌,竟是屠耆孤塗的幼子,他正用算籌比劃著向漢卒孩童打招呼。
"霍去病將軍,"劉妧望著居延塞方向,那裏正有烽煙升起,"讓算學隊準備空心磚的材料。另外..."她摸出枚刻著"共"字的算籌,"給王勇記功,就說他今日犁地的壟距,誤差不到半寸。"年輕將軍挑眉,護腕的犁鏵扣映著晨光:"看來算學不僅能算田畝,還能算人心。"
胡商坊的駝隊經過屯田區,領頭的粟特商人忽然勒馬。他看見漢卒與匈奴牧民共飲一渠水,用算籌比劃著交換種子,孩童們一起追逐著蹦跳的苜蓿葉,不禁哈哈大笑:"在我的家鄉,人們說"不同根的樹長不成林",可你們漢人叫什麽來著?"和而不同"?妙啊,妙!"劉妧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爭吵——王勇正跟古爾特爭論苜蓿該何時收割,兩人手中的算籌在沙地上畫出交叉的弧線,像兩柄放下的彎刀,正慢慢長成連理枝。
李老漢蹲在田邊,用匈奴語教雕庫辨認粟米的穗形,不時用算籌在地上畫出穗頭的形狀。阿依夏的奶酪快熬好了,奶香混著苜蓿的清新,在晨霧中釀成細密的網。劉妧摸出算籌,在掌心輕輕劃出個圓——那是代田法的壟距,也是胡漢共耕的周長。係統提示音響起時,她看見王勇偷偷將詛咒符塞進篝火,火星濺在他袖口的紅布條上,像朵正在熄滅的血花,又像朵初綻的苜蓿,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遠處,霍去病的騎兵隊伍揚起煙塵,卻在看見屯田區的景象時放緩了速度。騎手們看見漢匈百姓共耕一壟,算籌與骨珠在陽光下交相輝映,忽然有人唱起了《隴頭歌》,歌聲混著苜蓿香,飄向連綿的祁連山,飄向漢匈百姓共同守護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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