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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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六年孟夏,張掖郡的苜蓿花如金箔般鋪滿沙丘時,劉妧的算籌袋裏多了把代田法試驗田的沙土。沙粒間纏著苜蓿根須,像算籌與竹節般相互糾纏,她捏起一撮,細沙從指縫滑落,露出藏在其中的空心磚碎末——那是昨夜窯廠試燒時崩裂的殘片,此刻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色的金屬光澤。
居延塞的夯土牆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條被歲月啃噬的土蛇。牆根處散落著去年匈奴投石機留下的碎石,每塊石頭上都有戍卒用算籌刻的彈道標記,最深的一道刻痕裏還嵌著風幹的駱駝血。劉妧踩著碎石走近,係統手環投射出城牆的三維裂痕圖,裂縫走向與未央宮太液池的水波紋路詭異地相似,仿佛大地在不同角落寫下相同的憂患。
"公主請看這磚。"北軍副將趙破奴的靴底碾過一塊坍塌的城磚,磚體內部的蜂窩狀氣孔裏鑽出幾株野草,"蘇文說這是"天工開物",可在下看來,分明是拿漢卒的命開玩笑。"磚麵上"天子萬年"四字已被風雨磨成淺痕,露出底下混用的蘆葦秸稈,秸稈上的蟲蛀痕跡與係統數據庫中的木蠹蟲咬痕完全吻合。劉妧用算籌挑起秸稈,對趙破奴說:"去年河西雪災,這些秸稈本應給百姓喂牲口,卻被用來充數。"
窯廠方向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像窯爐裏的火苗般劈啪作響。五十餘名匠師圍著張小七,少年站在一堆陶土前,算籌在指間轉出"嗒嗒"的節奏:"黏土三、細沙五、石灰二,不是拍腦袋想的,是用算籌量了百次土樣算出來的!"一個老匠師舉著泥抹子衝上前來,他袖口的長城刺青隨著手臂顫動:"蒙恬大將軍築長城,用的是"熟土三分,石灰一分",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憑啥說老祖宗錯了?"
張小七不慌不忙,從工具袋裏掏出塊燒好的空心磚,磚麵泛著青灰色的光澤,像秋天的天空:"老伯您看,這磚在算學窯爐裏燒了十二個時辰,溫度比傳統窯高兩百度,您聽——"他輕輕叩擊磚體,發出清越的聲響,驚飛了窯廠上空的麻雀,"這聲兒跟編鍾的"商"音似的,您砌的磚能有這聲兒?"老匠師被噎得說不出話,氣鼓鼓地用泥抹子敲了敲自己砌的磚,發出沉悶的"撲撲"聲,惹得周圍匠師們偷偷發笑。
將作大匠蘇文撥開人群,他的官服上沾著新鮮的窯灰,腰間的周尺與算學十進製量器碰撞出細碎的聲響。這位五十歲上下的匠人眼角布滿皺紋,每道皺紋裏都嵌著窯灰:"公主可知,秦磚五棱,漢瓦當圓,此乃天圓地方之象,算學的"空心"是要破了這乾坤?"他的語氣裏帶著刻意的恭敬,卻掩不住眼底的質疑。劉妧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舊傷,那是長期接觸石灰留下的灼痕,形如不規則的算籌。
"蘇大人可知,"劉妧接過張小七遞來的應力檢測儀,儀器觸到蘇文的量尺時突然鳴響,"您這量尺用的青銅,是算學隊改良的耐震材質?萬物皆可算,方圓自在人心。"蘇文臉色微變,手不自覺地摸向量尺——那是父親臨終前傳給自己的周尺,刻度磨損處露出底下的算學標記。羌族工匠阿羌擠進來,羊皮襖裏掉出本《西羌碉樓營造經》,泛黃的紙頁上,"石木七層,防震如壘"的圖示與算學空心磚的蜂窩結構重疊率達60。"俺們碉樓能抗雪崩,"他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手指劃過書中的折線圖,"靠的是"千層餅"似的縫,跟這空心磚一個理兒!"
申時三刻,算學窯爐第三次開窯。巴圖往爐中撒了把鹽,這是跟匈奴匠人學的"祭火祖"儀式,細鹽遇熱發出"劈啪"爆響,驚得站在近處的老匠師們後退半步。當第一塊磚被夾出時,磚體表麵泛著金屬般的光澤,磚側的算學防滑紋與漢景帝陽陵的鋪地磚紋路暗合。蘇文的泥抹子"當啷"落地,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驪山陵墓工地,父親曾偷偷在磚裏刻下隻有匠人才懂的質量標記,此刻眼前的空心磚上,算學符號竟與那些標記有著微妙的相似。
"這磚...真能擋投石機?"一位缺了顆門牙的老匠師湊上來,粗糙的手掌撫過磚麵,觸感比他砌了一輩子的磚細膩許多。張小七掏出算籌,在地上畫出投石機的拋物線:"匈奴的投石機,最多能把石頭拋三十丈遠,咱們的空心磚能扛五十丈的衝擊——就像這胡餅。"他忽然從懷裏摸出塊烤胡餅,餅上用算籌刻著"空心"二字,裏麵夾著阿依夏做的奶皮子,"您瞧,外麵脆,裏麵軟,看著空心,實則紮實。"老匠師們起初猶豫,終究抵不過香氣誘惑,紛紛伸手接過。咬下時,酥脆的餅皮發出"哢嚓"聲,奶皮子的甜香混著麥香在嘴裏散開,有人眯起眼,想起了自家婆娘做的甜餅。
亥時的居延塞月明星稀。劉妧站在烽火台上,看著巴圖調試青銅拋物麵鏡。鏡麵映出她的算籌袋,袋角的狼首龍身徽記與鏡麵的光學紋路重疊,形成一個奇妙的光影圖騰。阿羌往鏡座下塞了塊鵝卵石,石頭上刻著西羌的"山魂"符號:"俺們西羌人敬山神,每建一座碉樓,都要給山神留個記號。這火鏡也要有根。"劉妧點頭,將一枚刻著算籌的青銅片壓在石下:"算學隊每建一座窯爐,也要給大地留個記號。"兩人相視而笑,火光映著他們的臉,仿佛古老傳統與新興科技在這一刻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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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密旨送來時,蘇文正在窯廠角落擦拭泥抹子。他就著燈籠光讀簡,看見"天城"印鑒下的"準用算學窯爐,改良城防"朱批,喉嚨忽然發緊。三十年前,父親累死在驪山陵墓工地,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磚縫裏嵌的不是石灰,是匠人的血。"他摸了摸袖口的灼痕,又看了看手中的算學空心磚,磚麵上的算學符號在燈籠光下忽明忽暗,像極了父親當年刻在磚上的隱秘記號。"公主,"他輕聲說,"俺爹當年刻的磚,如今都埋在陵墓裏,沒人知道它們好不好。可這些磚..."他抬頭望向正在砌築的空心磚牆,"將來能護著漢卒的命,護著胡漢百姓的家。"
卯時的奠基儀式上,劉妧將刻有"共"字的青銅磚嵌入牆基。蘇文主動拿起算學量尺,丈量磚縫寬度:"五分零二厘,比秦製窄三分。"他的聲音裏帶著驚訝,"這樣的縫,雨雪滲不進去,風也鑽不了空子。"阿羌在旁用西羌話嘟囔:"就像俺們碉樓的石縫,能喘氣,卻不透風,山神住得舒服,人也住得踏實。"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漢羌工匠的手,第一次並肩將一塊磚穩穩砌入牆基。
晨霧中,張小七正教匠師們使用應力檢測儀,腰間的算籌袋晃出丁零當啷的響。他忽然想起什麽,從兜裏掏出把炒粟米:"嚐嚐,俺讓阿依夏加了匈奴的孜然,比長安城裏賣的還香!"老匠師們起初有些嫌棄,可當粟米的香氣飄出來時,幾個年輕匠師已經忍不住伸手。"真香啊,"有人邊吃邊說,"比俺娘炒的還好吃。"老匠師們見狀,也紛紛嚐了嚐,皺巴巴的臉上露出驚喜。阿瞞的導盲犬"追風"忽然狂吠,眾人隨它挖開窯廠廢墟,發現詛咒符下埋著半袋黴變的石灰——那是蘇文的弟子李匠正用來破壞算學磚的材料。"你為啥要這麽做?"蘇文怒喝。李匠正哆嗦著跪下:"師傅,俺怕算學搶了咱們的飯碗..."
"糊塗!"蘇文抄起泥抹子,卻在半空停住,"算學不是搶飯碗,是給咱們換個更結實的碗!"他轉向劉妧,"公主,讓俺帶這小子砌第一麵空心磚牆,讓他瞧瞧,匠人手裏的泥抹子,不管怎麽變,護的都是百姓的命。"劉妧點頭,遞給他一把算學量尺:"蘇大人,這牆不僅要砌得結實,還要砌得人心相通。"
胡商坊的駝隊經過居延塞,領頭的粟特商人勒馬望著正在砌築的空心磚牆,忽然吟誦起一首詩:"漢家磚石胡家火,熔盡風沙鑄太平。"駝鈴與窯廠的號子聲應和,劉妧聽見窯廠裏傳來歌聲——漢匠和胡匠們用算籌節奏打著拍子,唱的是《詩經·小雅》的調子,卻混著匈奴長調的尾音。蘇文站在磚堆前,偷偷將祖傳的周尺扔進熔爐,爐中火焰躍動,將舊尺的刻度熔煉成新磚的紋路。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是匠人精神在算學之光下的重生。
遠處,霍去病的騎兵隊伍揚起煙塵,卻在看見窯廠景象時放緩了速度。騎手們看見漢匈工匠並肩勞作,算籌與泥抹子在陽光下交相輝映,忽然有人唱起了《隴頭歌》。歌聲穿過晨霧,掠過苜蓿花田,飄向連綿的祁連山,飄向那用磚火相容的智慧築起的新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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