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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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四年孟夏,未央宮前殿的銅漏剛過醜時三刻,劉據第三次將監國符牌推回案幾。案上的博山爐正騰起沉水香,青煙在「漢並天下」的織錦帳幔間蜿蜒,宛如武帝近年總掛在嘴邊的"天道幽微"。殿外傳來更夫敲梆聲,梆子木裏嵌著的磁石與符牌暗紋輕輕相震——這是少府新製的"候時之器",劉妧去年進獻給父皇的算學小技。
"長兄何必過謙?"劉妧撥弄著袖中算籌,十二根湘竹籌子刻著《九章算術》的細草,"元封五年父皇南巡時,不也令您代行郊祀?如今不過兼攝尚書事,算學日程表我已列好,卯時初刻太學論辯,未時要檢視織室新樣......"
"阿妧可知,"劉據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玉質算籌滾落席間,"昨夜椒房殿的老巫祝托人帶話,說卦象顯示"陰乘陽而幹政"?"他鬆開手,從案頭抽出一卷帛書,正是董仲舒的《災異之記》抄本,"公孫弘昨日在公車署講《公羊》,特意強調"婦德不過中饋"。"
劉妧彎腰拾算籌,指尖觸到冰涼的地磚。這地磚是她命將作大匠用蠣灰與黏土燒製的"澄漿磚",磚縫裏嵌著極細的磁粉,能導走衣裾間的靜電——此刻卻似有電流竄過全身。她將算籌按"正負術"重新排列,答道:"前年黃河決口,陳皇後在長安設粥廠,救活三萬婦孺時,公孫博士可曾說"中饋"不該賑災?"
卯時初刻,朱雀大街的晨霧裏,三十六架街鼓依次敲響。鼓身蒙著的犛牛皮經過算學鞣製,音色比尋常牛皮清亮三倍。劉妧的軺車碾過石板路,車軾上的"女君監國"符牌裹著蜀錦,卻仍透出冷光——那是用南海硨磲磨製的符麵,內刻二十八宿方位圖,與未央宮的渾天儀暗合。
"公主,傳話筒該換香膏了。"綠蘿掀開漆盒,裏麵盛著粟米大小的玫瑰膏丸,"胡商說這"撒馬爾罕之露"要配著月氏蜂蜜調,奴婢試過,塗在拾音口,說話真像含著露珠呢。"
劉妧接過銅製傳話筒,筒口雕著銜環雙魚紋,正是去年賜給衛長公主的婚禮賀禮改製而成。她用細棉簽將香膏點在共鳴腔內,忽然想起方才路過尚冠裏,見百姓在門上插菖蒲,比端午早了足足七日。"百姓倒是心急。"她輕叩車壁,"去歲教他們用算學推曆法,怕是又算錯了節氣。"
太學影壁前,霍去病的玄甲軍正在清掃粉筆字。所謂"粉筆",其實是用石灰與魚骨膠燒製的白色條狀物,劉妧去年在少府作坊改良出來,專供太學生在青磚上書寫。霍去病灶著一塊木板走來,板上的字跡穿透三分:"設使班昭監國,西域複何如?"筆鋒淩厲,顯然是用刻刀所為。
"昨夜子時巡邏,發現有三撥人在牆外寫辯題。"霍去病的護腕發出輕響,雙鳥飾件是衛皇後親賜的"長宜子孫"紋樣,"其中一撥人的鞋底沾著未央宮的龍腦香灰——這太學牆,怕是比未央宮的柏梁台還難守。"
步入辟雍殿,圓形殿頂的透光孔正將晨光投在泮池中央。池子裏漂著的蓍草莖上,還粘著昨夜論辯時撕下的竹簡殘片,依稀可見"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的字樣。公孫弘穿著深灰儒袍,正與孔安國核對辯題,手中《春秋繁露》的卷角處,果然露出她昨夜讓人送去的《氣象與讖緯關聯表》,朱砂批注曆曆在目:"蝗災與濕度相關,非天人感應"。
"公主請看,"館陶公主拄著斑竹拐杖走來,杖頭嵌著的東珠隨動作輕晃,"今早有太學弟子之妻來盥手,竟學起班婕妤卻輦的典故,說要"以婦德感天"。"她用拐杖點了點石凳,上麵的水漬混著薔薇粉與算學香墨的氣味——那香墨是少府新製,加入了細磨的石墨粉,寫在竹簡上能防蠹蟲。
未時三刻,論辯正式開始。公孫弘踏上辯論台,先向辟雍殿後的孔子像行大禮,腰間的玉佩發出清響。他手中的傳聲筒是按《考工記》形製製作的"木鐸",筒身刻著"金聲玉振"四字,聲音通過筒內的樺木振膜傳出,果然比尋常說話清亮許多:"《詩·小雅》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乃生女子,載寢之地"。此乃陰陽定位,如日月昭昭......"
"公孫博士可知,"劉妧踩著算學琉璃屐上台,屐跟處嵌著的磁石與台下的青銅地漏相吸,發出輕微的"哢嗒"聲,"這泮池之水,看似屬陰,卻能滋養太學桃李。"她向台下示意,張小七轉動青銅手柄,水泵的齒輪開始咬合——這水泵是用張衡發明的龍骨水車改製,齒輪模數經過算學精密計算。池水翻湧間,藍紅兩色漸漸分離。
"藍色為陽,"劉妧撈起一捧藍水,指尖沾著的靛青其實是植物染料,"如同衛大將軍漠北之戰,率精騎穿越大漠,這是陽剛之力;"她又捧起紅水,胭脂色在指縫間流淌,"紅色為陰,恰似陳皇後在後宮推行的"益母湯",救了多少產婦性命,這是陰柔之德。敢問博士,大漢的萬裏江山,哪一樣能離了陰陽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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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钜子禽滑厘起身時,腰間的兼愛尺發出"嗡嗡"輕響——那是用磁石與青銅製成的測距工具,劉妧曾改良其刻度。"啟稟公主,"他的聲音通過傳聲筒傳來,帶著墨者特有的質樸,"我等在張掖屯田,用您改製的三腳耬車,女子操作時因手法細膩,播種間距竟比男子精準半寸。"他身後的農家弟子舉起陶片,上麵用算學符號標著土壤肥力數值,"汜勝之先生按您的"間作法"耕種,苜蓿根瘤固氮,竟讓粟米增產三成!"
儒家博士王充突然站起,寬袖拂過案幾,露出一角傳單。劉妧眼尖,看見上麵"女禍亂政"四字,落款處的鉤弋宮徽記用的是鬆煙墨,與昨夜未央宮發現的巫蠱木偶上的墨跡一模一樣。"《禮記·內則》曰:"內言不出於閫,外言不入於閫"。"王充展開竹簡,聲音有些發顫,"女子若掌國政,便是牝雞司晨,必致災異!"
"災異?"劉妧接過巴圖遞來的青銅鏡,鏡麵經過特殊打磨,能反射出暗藏的影像。隻見鏡中浮現出未央宮前殿的白麟雕塑,雕塑腹部的狗血已被算學藥劑清洗,露出底下刻著的"子醜卯酉"生辰八字——正是劉據的八字。"有人在白麟身上潑狗血,又在木偶上刻太子名諱,"她轉動鏡麵,太液池底的景象漸漸清晰,厭勝金蠶旁的泥地上,幾枚指紋用銀粉顯影,"公孫博士的高足,為何會出現在巫蠱現場?"
公孫弘手中的竹簡"啪"地掉在地上,臉色比他腰間的白玉還白。道家黃生卻撫掌而笑,他佩戴的太極符牌與劉妧腰間的算學陰陽魚佩飾產生共鳴,發出清越的鳴響:"妙哉!當年先師觀陰陽消長,未曾想今日能用算學度量。公主這陰陽魚的齒輪結構,可是暗合"反者道之動"?"
人群中擠出個少年,衣襟上沾著木漆與銅屑,正是工學館弟子陳規。"公主,"他捧著齒輪零件行禮,"我等按您給的蒸汽織機圖紙改良織機,可每到卯時三刻,第三組齒輪就會卡頓......"劉妧接過零件,用象牙遊標卡尺丈量片刻,卡尺上的算學刻度閃著微光:"齒輪模數應取三又七分之一,π值取二十二分之七。"她從袖中取出算籌,快速推演齒距,"如此,轉速便能與織機踏板相合。"台下頓時響起"原來如此"的低語,幾個大月氏留學生立刻用楔形文字記錄。
申時初刻,算學民意測驗開始。張小七抱著青銅投票箱繞行辟雍殿,箱身刻著的八卦紋與太學的方位暗合,每轉一圈,箱底的磁石就會與玉簡中的鐵粉發生感應。"讚同者玉簡顯赤,反對者顯青。"劉妧解釋道,聲音通過傳話筒傳遍整個庭院。孔安國投玉簡時手一抖,玉簡落入箱中時竟泛起淡淡赤色,惹得醫家博士李柱國笑道:"孔祭酒這是"醫者仁心",終究信不過"女禍"之說啊。"
最終開箱時,泮池的藍紅兩色水突然交融成紫色——那是用紅藍花汁與靛青調和出的"正色",在算學中代表陰陽平衡。劉妧將刻有"太學維新"的青銅牌嵌入石碑,牌麵的二進製紋路與未央宮的算學烽火台產生共振,遠處隱約傳來低沉的"嗡嗡"聲。公孫弘望著銅牌,忽然長歎一聲,從袖中掏出批注本,向劉妧深深一揖:"老夫今日方知,"朝聞道,夕死可矣",此"道"非獨儒家之道,乃天地自然之道啊!"
暮色浸染長安時,劉妧與霍去病並肩走出太學。街頭傳來孩童的歌謠,唱的是"女君算學妙,織機轉得巧;陰陽兩相和,粟麥堆滿窖"。霍去病忽然指著西北方向:"鉤弋宮今日沒點燈。"隻見鉤弋宮的飛簷隱在陰雲中,唯有簷角的算學琉璃瓦偶爾反光——那是去年劉妧命人更換的,原想改善宮內采光,此刻卻像一隻陰鷙的眼。
"公主,"綠蘿追上來,手中的傳話筒還沾著玫瑰香膏,"工學館弟子求您為新樓題字......"劉妧接過狼毫,在帛書上寫下"格物致知"四字。筆鋒流轉間,橫劃暗藏算籌排列,豎劃隱現齒輪紋路,末筆的鉤畫竟似司南的勺柄,指向未央宮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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