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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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的日頭正曬,少府文房的窯工剛將第三窯鬆煙墨抬出,墨錠上"算學監製"的篆紋還凝著水汽。劉妧蹲在陶甕邊,用竹片刮去墨錠邊角的窯灰,指尖沾了青黑的墨漬,忽聽得身後傳來甲葉輕響——霍去病背著雙手立在窯門邊,皂色披風下擺沾著槐花,顯然是從北宮槐樹林穿過來的。
"太學那邊遞了帖子。"他揚了揚手中的竹簡,簡冊末端係著枚算學銅扣,"公孫弘稱病告假三日,講壇卻挪到了東市胡餅鋪。"話音未落,窯工捧來新製的兼毫筆,竹杆上烙著細密的算籌紋,劉妧接過筆在掌心掂量,忽然將筆尖蘸了墨往霍去病手背畫去:"試試這筆鋒。"
墨線在他手背上勾出半枚方勝紋,霍去病卻反手握住她手腕,指腹蹭過她指節的墨漬:"少府丞說,嶺南來的兔毫摻了狼毛,倒比羊毫更挺。"他的指腹帶著常年握弓的薄繭,擦過皮膚時癢得劉妧想縮手,卻見他低頭將墨痕湊到眼前:"這紋倒像去年在馬邑撿到的匈奴符節。"
正說著,簷角銅鈴突然急響。守在院外的羽林衛掀開竹簾,陳阿嬌的女官捧著食盒踉蹌進來,鎏金食盒上的鸞鳳紋被汗漬浸得發暗:"公主快隨我去!皇後娘娘在椒房殿摔了玉枕,說要拿算學算盤砸了那"堯母門"的匾額!"
霍去病立刻解下披風替劉妧係在腰間,墨漬未幹的手背蹭過她裙裾:"我去取馬車。"他轉身時,劉妧瞥見他靴筒內側別著枚青銅箭鏃,鏃身刻著極細的"妧"字——那是前日她在武庫隨手刻的練習件。
椒房殿的熏香濃得嗆人,陳阿嬌攥著把算學算盤砸在丹墀上,算珠滾得滿地都是。她鬢邊的珍珠步搖歪斜著,九鸞金翟衣的腰帶鬆了半幅,見劉妧進來,突然抓起案上的《天文誌》摔過去:"紫微星明晃晃在那兒,偏有人說"女宿發亮是妖星"!館陶送來的嶺南珍珠,每顆都刻著"女儲當立",偏被衛氏說成是"惑亂人心"!"
劉妧蹲身拾起算珠,冰涼的玉珠在掌心滾了兩圈:"阿母可知道,今早太學書肆新到的《列女傳》,每本都在"班婕妤辭輦"處夾了片沙蓬草?"她將算珠一顆顆碼回算盤,"朔方以北才有這草,去年匈奴細作扮作胡商,用的就是這草紙寫信。"
陳阿嬌的手頓在半空,珍珠步搖簌簌作響。霍去病抱臂立在殿柱後,目光掃過滿地算珠,忽然彎腰拾起顆滾到柱腳的珠子:"這珠孔打得偏了分許,倒像匈奴匠人慣用的斜鑽法。"他指尖撚著珠孔,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手背上,昨日畫的方勝紋已暈成淡青痕跡。
從椒房殿出來時,梧桐宮的方向飄來古琴聲。劉妧踩著滿地算珠往外走,霍去病忽然伸手替她摘下發間的槐花瓣:"衛夫人院裏的梧桐落了葉,倒比別處早些。"他的語氣尋常,拇指卻在她發尾輕輕揉了揉,將沾著的墨屑揉散。
衛子夫正坐在廊下調弦,膝上攤著幅未繡完的算學錦帕,帕子上用五彩絲線繡著《九章算術》的勾股圖。見他們進來,她將琴弦係緊,琴音陡然拔高:"太子今早去了武庫,說要替算學工坊監製弩機。"她遞過兩杯薄荷茶,茶湯裏漂著新鮮的荷花瓣,"隻是禦史台的奏疏像雪片,說算學占了太學的桑田,該還回去種《詩經》竹簡。"
劉妧接過茶盞,杯壁沁著涼意。她看見衛子夫腕間的算珠佛珠少了一顆,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淡紅勒痕:"方才在椒房殿,見皇後摔了算珠。"她狀似無意地提起,指尖摩挲著杯沿,"倒想起去年在朔方,匈奴細作的密信裏常提到"缺珠"——他們用算珠計數兵力。"
衛子夫調弦的手忽然頓住,斷了的琴弦啪地彈在案上。霍去病上前一步,袖中滑出枚銀簪,簪頭雕著朵含苞的石榴花:"方才在宮道拾到這個,倒像衛夫人常用的樣式。"他將銀簪擱在案上,簪尖凝著點不易察覺的朱砂。
黃昏時分,兩人從梧桐宮出來,西市的胡餅香飄過宮牆。劉妧看著霍去病腰間的算學兵符,符節上的饕餮紋被摸得發亮:"今夜該去算學監測中心了。"話音未落,他忽然拉住她躲到宮牆陰影裏,隻見館陶長公主的車隊正從北闕進來,每輛車上的嶺南珍珠箱都用算學商盟的銀鎖封著,鎖眼裏卻插著半截匈奴樣式的銅鑰匙。
"去看看工坊的弩機。"霍去病低聲道,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個"北"字。兩人繞到少府偏院時,張小七正抱著堆算籌跑出來,籌杆上沾著鬆煙墨:"公主!新製的弩機弦力夠了,可弩臂刻紋總對不上...呀!"他撞見兩人交握的手,算籌撒了滿地。
霍去病彎腰拾算籌,指腹蹭過劉妧手背的墨漬:"教他用算學比例算弦長。"他的聲音低啞,借著拾算籌的動作,將枚溫熱的青銅箭鏃塞進她袖中,鏃身上新刻了朵石榴花,花瓣邊緣還帶著銼刀的痕跡。
夜深時,劉妧坐在算學監測中心的窗前,案頭攤著輿圖,圖上用不同顏色的算籌標記著長安各坊。霍去病送來的箭鏃被她插在筆筒裏,與兼毫筆並排而立,鏃身的石榴花在燭光下泛著暖光。忽然聽見窗紙輕響,她抬頭看見霍去病的影子映在窗上,手裏提著個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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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市胡餅鋪關了門,"他推門進來,食盒裏是兩個還溫熱的胡餅,"倒在爐灰裏找到這個。"他攤開手掌,掌心裏是半片燒焦的竹簡,上麵用算學密碼寫著"昴宿逼近天關"——那是匈奴軍報的暗語。
劉妧掰了塊胡餅遞給他,餅心夾著碎羊肉和蔥花:"方才張小七說,算學測雲儀看到紫微星旁有客星。"她看著他咬下胡餅,碎屑落在皂色披風上,忽然伸手替他拂去,"像極了那年在白登山,你射落的匈奴信號箭。"
霍去病嚼著胡餅笑了,眼裏映著燭火:"那時你還拿算籌算敵軍人數,算錯了三回。"他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餅屑,指尖停在她唇邊時微微一顫,"現在倒好,算學弩機都能刻花了。"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聲,已是三更。劉妧看著輿圖上代表匈奴的黑算籌漸漸逼近邊界,忽然拿起霍去病送的箭鏃,在輿圖旁的空白處畫了朵石榴花。箭鏃劃過竹簡的聲音很輕,卻像極了當年他在她耳邊說"跟緊我"時的聲線。
"明日去武庫,"她頭也不抬地說,箭鏃在竹片上刻出最後一道花瓣,"看看新製的算學甲胄,能不能襯你的披風。"
霍去病沒說話,隻是伸手將她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後,指尖的薄繭擦過她耳垂時,她聽見他極輕地笑了聲,像風吹過箭羽的哨音。而窗外的夜,正濃得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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