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仁義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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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稠的夜霧被無數躍動的火把撕開,江陵城頭亮起一片片猩紅的光斑,扭曲跳躍,如同無數地獄惡鬼睜開嗜血的眼瞳。金旋那嘶啞、怨毒、帶著垂死掙紮般力竭的吼叫——“背盟之賊!漢賊不兩立!”——還在冰冷的空氣中震顫、回蕩,下一瞬,就被更加淒厲、密集的破空尖嘯徹底淹沒!
嗡——!嗖嗖嗖——!
城垛後,弓弦的狂震匯成一片死亡的悶雷!無數支狼牙箭撕裂濃霧,帶著攝人心魄的厲嘯,如同驟降的黑色暴雨,鋪天蓋地傾瀉而下!箭簇冰冷的寒光在火把映照下連成一片死亡的金屬光幕,瞬間覆蓋了我們衝鋒的前陣!
“舉盾!” 嘶吼聲在箭雨臨頭的瞬間炸響。
沉悶的撞擊聲如同冰雹砸落!噗噗噗!箭矢凶狠地釘在蒙皮木盾上,深入寸許,尾羽劇烈震顫!更有穿透盾牌縫隙的銳響,伴隨著壓抑的慘叫和人體倒地的悶響!滾燙的鮮血瞬間在冰冷的泥土上蔓延開來,濃烈的腥氣混著鐵鏽味和硝煙味,嗆得人喉嚨發緊。
“衝過去!” 趙雲的聲音如同穿雲裂石的銀槍,穿透箭雨的死亡帷幕!他胯下那匹神駿的白馬,此刻鬃毛飛揚如雪瀑,四蹄翻騰如踏飛雲,竟在箭雨最密集的刹那,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銀色閃電!馬蹄重重踏過護城河邊漂浮的、被箭矢貫穿的浮屍,汙濁的血水混合著泥漿高高濺起!
拒馬!粗大的、頂端削尖的原木被繩索捆紮,橫亙在吊橋殘存的斷口之前,如同巨獸猙獰的獠牙!城頭的箭雨更加瘋狂,試圖將這道銀色身影徹底吞噬!
“開——!” 一聲清嘯,趙雲手中的龍膽亮銀槍驟然化作一條騰躍的銀龍!槍尖在火光照耀下爆發出刺目的寒星!沒有花巧,隻有凝聚了千鈞之力的、最純粹的速度與爆發!槍身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掄圓,挾著刺耳的破風聲,狠狠砸在那碗口粗的拒馬樁連接處!
哢嚓!轟——!
木屑混合著斷裂的繩索碎片,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碎般,轟然炸開!沉重的拒馬樁竟被這一槍之威生生挑飛、撕裂!斷裂的原木翻滾著砸入護城河,濺起衝天泥浪!銀槍去勢不減,槍尖順勢向上一撩,將另一根斜刺裏撞來的尖樁從中劈斷!木屑紛飛如雨!
缺口洞開!
“隨趙將軍!衝!” 身後的咆哮匯成一股決死的洪流。沉重的腳步踏過被鮮血浸透的泥濘土地,踏過同袍猶溫的軀體,踏著趙雲用銀槍劈開的血路,向著那黑洞洞、如同巨獸咽喉的城門甬道,亡命衝鋒!
城頭的守軍徹底瘋了。滾木!巨大的原木被塗滿油脂,點燃後帶著熊熊烈焰和翻滾的濃煙,如同一條條咆哮的火龍,從陡峭的城牆上轟隆隆翻滾砸落!碎石!磨盤大的石塊被數十人合力撬動,帶著沉悶的破空聲,砸向蟻附而上的攻城士兵!
一塊燃燒著烈焰、裹挾著濃煙的滾木,如同隕石般當頭砸向我側翼的攻城梯!梯子上攀爬的士兵發出絕望的嘶喊!
“閃開!” 我雙目赤紅,手中的雙股劍發出一聲龍吟般的嗡鳴!身體內被壓抑的、被金旋那句“背盟之賊”點燃的暴戾之火,在這一刻轟然爆發!沒有思考,隻有本能!身體在疾馳的戰馬上猛地擰轉,雙劍交疊,凝聚全身之力,迎著那呼嘯而下的烈焰滾木,狠狠向上劈斬!
鐺——哢嚓——!
刺耳的金鐵交鳴混合著木頭爆裂的巨響!劍鋒劈入滾木深處,巨大的衝擊力震得雙臂欲裂,虎口瞬間崩裂,溫熱的血沿著劍柄流下!滾木被硬生生劈開一道巨大的裂口,火星、燃燒的木塊、碎裂的石屑如同暴雨般迸射開來!一塊帶著火焰的尖銳木屑狠狠砸在我的麵甲上,火星四濺!碎裂的石屑混合著滾燙的血沫,濺入我因怒吼而張開的嘴中!
鹹腥!滾燙!混雜著木頭焦糊和油脂燃燒的惡心味道!如同最粗糲的砂石,狠狠摩擦著喉嚨!這味道,是江陵城給予“背盟之賊”的毒吻!
“二哥!” 張飛炸雷般的怒吼在另一側響起,如同受傷的洪荒巨獸!他龐大的身軀竟在雲梯上猿猴般靈活攀援,丈八蛇矛舞成一團毀滅性的黑色風暴,將砸落的擂石挑飛、擊碎!每一次矛刃與巨石的撞擊,都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刺目的火星!
就在這地獄般的攻防絞殺中,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踏著屍山血海而來的殺神,出現在吊橋的另一端!關羽!他鳳目圓睜,赤麵在火光下如同燃燒的烙鐵,頜下長髯被勁風與殺氣激得根根戟張!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刀身映照著城頭跳躍的鬼火和地上流淌的血河,散發出妖異的青芒!
吊橋!巨大的鐵索在火光下泛著冰冷的幽光,是阻擋大軍入城的最後一道鐵閘!
“斷——!!!”
一聲仿佛來自九幽的咆哮,關羽雙臂筋肉虯結賁張,將畢生武勇、胸中鬱結的殺意、對金旋“背盟”之語的滔天怒火,盡數灌注於這柄絕世神兵之中!青龍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青色雷霆!帶著毀滅一切的意誌,以開山斷嶽之勢,狠狠斬向那粗如兒臂、繃得筆直的吊橋鐵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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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
一聲穿金裂石、震得整個城牆仿佛都在顫抖的恐怖巨響!火星如同火山噴發般在刀索交擊處炸開,刺目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城門內外每一張猙獰或恐懼的臉!粗大的鐵索,竟被這非人的巨力,硬生生斬斷!
嘣!嘣!嘣!
斷裂的鐵索如同垂死的巨蟒,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抽打在兩側的城磚上,碎石亂飛!沉重的吊橋失去了束縛,轟然砸落,激起漫天塵土和血水!
城門洞開!
最後的阻礙消失!早已殺紅眼的士兵,如同決堤的洪流,發出震天的狂吼,瘋狂湧入那幽深的城門甬道!
甬道盡頭,太守府的最後屏障——金旋豢養的死士親兵,身披重甲,手持長戟大盾,組成一道冰冷的鋼鐵人牆。他們眼中沒有恐懼,隻有瘋狂的決絕,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迎著洶湧而入的洪流,狠狠撞了上去!
“為主公盡忠!!!”
撞擊!血肉與鋼鐵的撞擊!骨頭碎裂的悶響!利刃破開皮甲的撕裂聲!瀕死的慘嚎!瞬間在狹窄的甬道內爆開!腥熱的血漿如同噴泉般激射,濺滿了冰冷的石壁!斷肢殘骸在擁擠的人潮中被踐踏成泥!這裏沒有騰挪的空間,隻有最原始、最野蠻的擠壓、捅刺、劈砍、撕咬!如同兩台血肉磨盤在瘋狂對碾!
衝在最前的,是趙雲!銀甲早已被血漿染成暗紅,白馬的鬃毛也凝結著厚重的血痂。他手中的龍膽槍,此刻不再是優雅的銀龍,而是化作了地獄收割生命的毒牙!槍出如電,每一刺都精準地洞穿重甲縫隙,帶出一蓬蓬滾燙的血泉!槍影翻飛,將刺來的長戟格開、絞斷!他一人一馬一槍,硬生生在鋼鐵人牆中鑿開一條不斷向前噴濺血浪的通道!
死士的防線在趙雲和後續湧入的狂潮衝擊下,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琉璃,瞬間布滿裂痕,然後——轟然破碎!最後幾名死士被徹底淹沒,在無數刀槍的攢刺下炸成一片刺目的血霧!
血霧彌漫中,那扇沉重的、象征著江陵最高權力的朱漆大門,轟然洞開!
門內,燈火通明。金旋,那個須發花白的老者,身著太守官袍,端坐在大堂正中的主位之上。他手中緊握著一柄出鞘的佩劍,劍尖指地,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門口,臉上沒有驚恐,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帶著無盡鄙夷和絕望的慘笑。他身邊,已空無一人。
“金旋!” 我踏著滿地粘稠的血漿,沉重的戰靴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暗紅的腳印,衝入大堂。雙股劍的劍尖還在滴落著溫熱的血珠。
金旋的目光越過我,投向門外那片屍山血海,投向那被徹底踐踏的城門,喉嚨裏發出一陣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怪響。他握劍的手劇烈顫抖著,猛地抬起劍,卻不是刺向我,而是用盡全身力氣,將劍狠狠擲向大堂上方高懸的那塊黑底金字的“忠義安民”匾額!
“當啷!” 長劍撞在匾額邊緣,無力地跌落在地。
幾乎同時!
嗤——!
一道銀色的閃電,如同早已等待多時的毒蛇,從大堂側麵的陰影中暴起!趙雲的龍膽槍!槍尖帶著洞穿一切的銳嘯,精準無比地貫穿了金旋那單薄的胸膛!巨大的衝擊力帶著他的身體向後飛起!
噗!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鋒銳的槍尖穿透血肉與骨骼,深深紮入他身後那塊巨大的“忠義安民”匾額之中!金旋的身體被這柄銀槍牢牢地釘在了匾額中央!如同一個殘酷的祭品!他花白的頭顱猛地向後一仰,隨即無力地垂落在胸前。粘稠的、暗紅的血液,順著冰冷的槍杆,如同蜿蜒的小蛇,迅速流淌下來,滴落在下方光潔的青石地板上,發出嗒…嗒…嗒…的輕響。
那四個鎏金大字——“忠義安民”,瞬間被噴濺的鮮血和不斷流淌的血線染紅、汙濁,變得猙獰而諷刺。
大堂內死寂。隻有血滴落地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喪鍾。
金旋垂落的頭顱下,沾滿血沫的嘴唇似乎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擠出幾個破碎、含混、卻如同冰錐般刺入骨髓的字音:
“好個…仁義…劉皇叔……”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耳膜上。臉上傳來濕熱的粘膩感,是方才濺上的、尚未凝固的士兵血漿。我緩緩抬起手,用染血的、帶著鐵鏽和硝煙味道的袖子,狠狠抹過臉頰。溫熱的、滑膩的觸感混合著刺鼻的血腥氣,瞬間覆蓋了整張臉,隻留下眼縫中一線冰冷的世界。
指尖傳來粘稠的觸感,那是別人的血,也是金旋的血,或許還有我虎口崩裂的血。我低頭,看著袖口上那一片暗紅的濕痕,又抬眼,望向匾額上那個被釘死的、還在微微抽搐的軀體,望向那被鮮血玷汙的“忠義”二字。
一股混雜著暴戾、疲憊、還有一絲連自己都厭惡的冰冷的明悟,從沾滿血漿的胸腔深處湧起,衝破了喉嚨的阻滯,帶著鐵鏽般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沉硬,砸落在死寂的大堂裏,砸落在每一塊被血浸透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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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義?” 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刮骨,“是血泡出來的。”
血珠從指尖滴落,砸在腳下粘稠的血泊裏,隻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金旋的屍體在匾額上微微晃動,血沿著槍杆流淌的軌跡拉長、變暗。空氣裏鐵鏽味濃得化不開,吸進肺裏都是冰冷的腥甜。趙雲的白甲已成赭色,槍尖釘著屍體的畫麵烙在眼底,燙得生疼。
“報——!” 一個渾身浴血的傳令兵踉蹌衝入,撲倒在血泊邊緣,聲音因恐懼而變調,“長沙!長沙黃忠率軍出城!已破我前鋒營寨!魏延為先鋒,正……正朝江陵急進!”
長沙!黃忠!魏延!這三個名字如同燒紅的鐵釘,狠狠楔進被血浸泡的神經。金旋那句“仁義劉皇叔”的嘲諷餘音未絕,長沙的刀鋒已破空而至!這借來的荊州,每一寸土地都在噴吐著刀兵的反噬!
“好!好!好!” 張飛炸雷般的咆哮打破了死寂,他環眼赤紅,丈八蛇矛上的血槽還在往下滴瀝,“省得俺老張跑腿!那老匹夫黃忠,正好拿來祭旗!” 他狠狠一腳踹翻身前傾倒的案幾,碎裂的木屑混著凝固的血塊飛濺。
關羽沉默著。他緩緩抬起手,用同樣沾滿血汙的護腕,極其緩慢、用力地擦拭著青龍偃月刀寬闊的刀麵。刀身上黏稠的血漿被抹開,露出底下冰冷幽暗的青芒。他鳳目低垂,盯著刀鋒上那一道被血水浸潤後更顯森然的刃線,薄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方才斬斷鐵索的狂暴似乎已經冷卻,沉澱為一種更加內斂、也更加危險的冰寒殺意。金旋被釘死的屍體,長沙突如其來的刀兵,像兩塊巨石壓在他恪守的信義天平上,讓那沉默的重量幾乎凝成實質。
孔明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大堂側門陰影處。鬆明的煙氣在他素淨的葛布深衣旁繚繞,羽扇依舊輕搖,仿佛眼前這屍山血海的修羅場,不過是棋盤上幾枚被吃掉的棄子。他的目光,越過地上狼藉的屍體和血泊,越過狂躁的張飛和沉默的關羽,最終落在我臉上,落在我被血汙覆蓋的麵容上。那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潭。
“黃漢升,老而彌辣。魏文長,桀驁難馴。” 孔明的聲音清朗如常,在這血腥彌漫的大堂裏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長沙兵鋒正銳,意在趁我立足未穩,奪回江陵,震懾荊南。” 他羽扇的翎毛尖端,虛虛點向大堂之外,南方那片被濃霧籠罩的未知,“此二人,非金旋可比。強弓硬弩,需以柔弦導之。”
以柔弦導之?我看著匾額上金旋那逐漸僵硬的屍體,看著袖口上那層粘膩的暗紅。這滿手的血腥,這被釘死的“忠義”,還有長沙城下那兩張尚未謀麵卻已遞來刀鋒的麵孔……血海尚未冷卻,新的血浪已在南方的地平線上翻湧。
“軍師,” 我開口,聲音像是從沾滿血痂的喉嚨裏硬擠出來,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這‘柔弦’,當如何張?”
孔明羽扇輕搖,唇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在跳躍的鬆明火光下,竟顯得有幾分莫測的深沉。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牆壁,落在了輿圖上那個被血染透的“長沙”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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