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血旗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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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進左肩胛的骨縫裏!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滾燙的血液,順著那冰冷的箭杆汩汩湧出,前胸後背的甲葉縫隙迅速被溫熱粘稠的液體浸透。視野猛地一暗,又掙紮著亮起,眼前是折斷的玄色令旗浸在血泊裏,刺目的紅與黑在眼前瘋狂旋轉、撕扯!耳中尖銳的嗡鳴聲蓋過了震天的喊殺,隻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那支貫穿身體的毒箭,帶來撕裂髒腑般的劇痛。
“呃……” 一口滾燙的腥甜猛地湧上喉頭,又被我死死咽下。牙關緊咬,幾乎要將臼齒崩碎!不能倒!此刻倒下,便是萬劫不複!
鳳嘴刀深深插在血泥中,刀柄是此刻唯一支撐的脊梁。目光越過斷裂的旗杆,死死釘向坡下!魏延!那麵被無數川兵瘋狂擠壓、撕咬的殘破“劉”字旗下,魏延那身醒目的亮銀甲已濺滿汙血,頭盔不知去向,披頭散發,狀若瘋虎!他手中長刀狂舞,卷起一片血雨腥風,嘶吼聲帶著絕境的瘋狂,每一次劈砍都伴隨著親衛的倒下,那道由血肉築成的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收縮!
張任!那麵猙獰的“張”字大旗下,一個身形魁梧、麵容冷硬如鐵的川軍大將,正穩坐馬上,目光如同冰錐,冷冷刺向坡上!他手中令旗沉穩揮動,每一次落下,便有新的生力軍如同饑餓的狼群,嘶吼著撲向荊州軍最後的防線!他看到了我!看到了坡頂折斷的軍師旗!更看到了我這白發老將胸前透出的箭簇!那眼神裏,沒有驚訝,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看穿一切的嘲弄,和一絲即將攫取最終勝利的、殘酷的快意!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殺機,混雜著龐統折旗的痛悔、袍澤浴血的狂怒、以及被這冷眼徹底激發的、玉石俱焚的決絕,轟然在胸腔炸開!那痛楚竟似被這滔天的殺意短暫壓製!
“嗬——!” 一聲非人的低吼從喉嚨深處擠出!
左手猛地抓住胸前透出的、那冰冷滑膩的箭鏃!五指瞬間被鋒利的刃口割破,鮮血淋漓!劇痛如同電流竄遍全身!但比痛更強烈的,是那焚盡一切的意誌!
“起——!”
一聲裂帛般的狂吼!全身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借著插入泥土的鳳嘴刀柄為支點,身體爆發出最後的、燃燒生命的力量,猛地向上拔起!同時左臂筋肉虯結,青筋暴突如龍,五指死死攥住那透胸的箭鏃,用盡畢生氣力,向外狠狠一拔!
噗嗤——!
一股滾燙的血泉,混雜著細碎的骨屑,從前胸後背兩個猙獰的創口猛烈噴濺而出!視野瞬間被一片猩紅覆蓋!
劇痛!足以撕裂魂魄的劇痛!身體猛地一晃,幾乎栽倒!全憑一股不屈的意誌死死釘在原地!那支沾滿血肉、帶著倒鉤的狼牙重箭,終於被硬生生從我體內扯出,丟在腳下血泥之中,猶自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痛!無邊無際的痛!像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攪動!但比這更清晰的,是體內被徹底點燃的、焚滅一切的烈火!
右手,那隻曾拉斷三石強弓、揮動鳳嘴刀劈開巨浪的手,猛地攥緊深陷泥中的刀柄!五指因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骨節森白凸起,仿佛要嵌入冰冷的金屬之中!丹田內,那沉寂了數十載、打磨了數十載、蘊藏了數十載的滾燙洪流,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衝開所有傷痛的阻滯!衝開歲月的冰封!衝開降將身份的枷鎖!
“漢升在此——!!!”
一聲咆哮,如同九天驚雷,帶著金鐵交鳴的鏗鏘,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更帶著一種睥睨山河、焚天煮海的狂暴意誌,猛地炸響在落鳳坡的上空!瞬間壓過了所有廝殺與慘叫!
聲浪滾滾,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無論是瘋狂進攻的川兵,還是苦苦支撐的荊州士卒,動作都出現了刹那的凝滯!無數道目光,驚駭地、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處染血的坡頂!
白發!染血的白發在激蕩的氣流中狂亂飛舞,如同燃燒的銀色火焰!鐵甲!浸透鮮血的鐵甲在慘淡天光下反射著暗紅的光澤,宛如浴血修羅!胸前背後,兩個猙獰的血洞還在不斷湧出滾燙的液體,染紅了腳下的土地!而他手中那柄鳳嘴刀,正隨著這聲咆哮,緩緩地、卻帶著一種撼動山嶽的力量,從浸透鮮血的泥土中被一寸寸拔出!
刀身完全脫離地麵的刹那,一道無法形容的寒芒驟然爆發!仿佛沉睡的凶獸睜開了猩紅的雙眼!那不再僅僅是兵刃的冷光,而是凝聚了畢生戰意、無盡痛楚與焚天怒火的——血煞刀罡!
“西川鼠輩!安敢傷我袍澤!辱我軍旗!!!”
第二聲怒吼如同九天罡風席卷戰場!我猛地擎起鳳嘴刀!刀尖直指坡下張任那麵在風中狂舞的“張”字大纛!指向那如同鐵壁般扼守穀口的川軍主力!
“殺——!!!”
沒有多餘的命令,隻有一個字,一個凝聚了所有憤怒與決絕的字眼,如同點燃炸藥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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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化作一道撕裂血霧的白色閃電!白發是戰旗!鮮血是戰鼓!鳳嘴刀是開路的雷霆!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股裹挾著死亡風暴的、燃燒的意誌!順著陡峭的山坡,向著下方那鐵桶般的敵陣,向著張任所在的核心,義無反顧地俯衝而下!速度之快,身後甚至拖曳出一道模糊的殘影和激揚的血線!
“隨老將軍殺賊——!!!”
身後,那些終於從密林中衝出、目睹了這一切的荊州老卒們,眼珠子瞬間變得赤紅!恐懼被狂熱的戰意徹底焚燒殆盡!他們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如同決堤的山洪,緊隨著那道燃燒的白發身影,以更加狂暴、更加無畏的姿態,狠狠撞向坡下嚴陣以待的川軍側翼!
俯衝!加速!重力與殺意混合,將速度催至極限!鳳嘴刀在前,刀尖撕裂空氣,發出淒厲到令人頭皮炸裂的尖嘯!
下方的川兵終於從最初的震撼中驚醒!驚恐的呼喊聲浪響起:“擋住他!放箭!快放箭!” 密集的箭雨倉促潑灑而來!
但太遲了!速度太快了!
刀光!一道前所未有的、赤紅如血的刀罡,如同末日審判的巨鐮,自山坡之上橫掃而下!
“破——!!!”
刀鋒所及,前排倉促舉起的盾牌如同紙糊般碎裂!持盾的士兵連同他們身後的長矛手,在接觸刀罡的瞬間,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撞擊、撕裂!殘肢斷臂混合著破碎的甲胄和內髒碎片,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枯葉,猛地向四麵拋飛!血霧如同盛開的巨大紅蓮,在刀鋒掠過的軌跡上轟然炸開!
一條血肉鋪就的死亡通道,被這狂暴無比的一刀硬生生劈開!通道盡頭,赫然便是那麵高高飄揚的“張”字帥旗!
張任那張冷硬如鐵的臉,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震動!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拔出腰間佩劍,厲聲嘶吼:“親衛隊!結陣!攔住他!”
數十名身披重甲、手持巨斧大戟的彪悍親兵,怒吼著組成一道鋼鐵人牆,試圖封堵這如同魔神般衝來的白發老將!
“擋我者——死!!!”
身體淩空躍起!完全不顧胸前背後噴湧的鮮血!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誌,所有的痛楚與憤怒,盡數灌注於這最後一擊!鳳嘴刀高高揚起,刀身赤紅的光芒暴漲,仿佛真的在燃燒!刀鋒撕裂空氣的尖嘯聲,蓋過了戰場上一切的喧囂!
一道橫亙天地的血色匹練,帶著斬斷山河、焚盡八荒的毀滅意誌,朝著張任和他麵前那堵鋼鐵人牆,狠狠劈落!
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仿佛天雷在耳邊炸響!狂暴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碎石泥土和濃稠的血霧,猛地向四麵八方橫掃開來!
煙塵彌漫!
當那激蕩的煙塵和血霧被狂風吹散些許,戰場出現了刹那的死寂!
隻見那麵象征著張任權威的“張”字帥旗,巨大的旗杆竟被攔腰斬斷!沉重的旗麵裹著斷裂的旗杆,頹然栽倒在泥濘的血泊之中!旗麵上猙獰的獸頭被撕裂,浸透了汙血!
帥旗之下,張任連人帶馬,竟被那狂暴無匹的刀氣硬生生逼退了數步!他胯下那匹神駿的戰馬前蹄揚起,發出驚恐的嘶鳴!張任本人須發怒張,臉色鐵青,握劍的手臂微微顫抖,虎口崩裂,鮮血順著劍柄流淌!他身前,那道由重甲親兵組成的人牆,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當先的數人連人帶甲被劈成兩半!稍後的也被狂暴的刀氣震得筋斷骨折,七竅流血,倒斃一地!隻有張任,憑借其過人的武勇和倉促間的格擋,勉強擋住了這毀天滅地的一刀,卻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心神劇震!
“帥……帥旗倒了!” 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如同瘟疫般在川軍中蔓延開來!
“張將軍退了!張將軍退了!”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點燃了整個川軍的陣列!
而幾乎就在帥旗折斷、張任被逼退的同一瞬間!
“殺——!!!” 一聲更加狂暴、帶著絕處逢生狂喜的怒吼,從魏延的方向炸響!那麵幾乎被淹沒的“劉”字殘旗,如同被注入了新的靈魂,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魏延狀若瘋魔,長刀所向,原本圍困他們的川兵陣腳大亂,包圍圈被這股內外夾擊、帥旗傾倒帶來的恐慌徹底衝垮!
“援軍!是黃老將軍!殺出去!!” 荊州軍殘存的將士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掙脫鎖鏈的猛虎,朝著帥旗倒伏、軍心動搖的方向,亡命突殺!
整個落鳳坡戰場,形勢在帥旗折斷的刹那,陡然逆轉!
噗通!
雙膝重重砸在浸透鮮血的冰冷泥濘中。方才那焚盡生命的一刀,抽空了身體裏最後一絲氣力。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舞,耳中嗡鳴不絕。滾燙的鮮血,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溢出,順著花白的胡須滴落,在胸前的血汙上砸開一朵朵細小的暗花。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胸前背後那貫穿的創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窒息般的虛弱。鳳嘴刀深深插入麵前的土地,刀身兀自嗡鳴震顫,仿佛還殘留著方才劈斷帥旗的狂暴餘韻。冰冷的刀柄,成了此刻唯一支撐身體不至徹底倒下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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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血,順著甲葉的縫隙,沿著冰冷的鐵片,不斷淌下,在腳下匯聚成一灘不斷擴大的、暗紅的泥濘。濃烈的血腥味、內髒破裂的惡臭、汗水的酸餿、硝煙的嗆人,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沉甸甸地壓在口鼻之上。
視野模糊,血光彌漫。隻能看到前方,那麵巨大的、曾經猙獰舞動的“張”字帥旗,沉重地倒伏在血汙之中,旗麵被撕裂,浸透了泥漿和暗紅的液體,如同一條死去的巨蟒。帥旗周圍,是狼藉的屍骸和破碎的兵甲,還有張任那匹受驚戰馬揚起的、沾滿泥血的蹄影。更遠處,是崩潰的川軍陣列,是魏延殘部爆發出絕地反擊的震天嘶吼,是無數荊州士卒如同怒濤般洶湧突進的身影……
混亂……殺戮……逃亡……反擊……所有的一切,都在帥旗折斷的那一刻,徹底攪動、沸騰!
成了……成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緊握著刀柄的手指,因為脫力和失血,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身體晃了晃,全靠那深深插入泥土的刀身支撐著,才沒有徹底倒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著粘稠的血泥,疾馳而來。
“老將軍!” 一個熟悉而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在身旁響起。是魏延!他渾身浴血,甲胄破爛不堪,臉上布滿血汙和煙灰,早已不複平日的桀驁,隻剩下劫後餘生的驚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他翻身下馬,幾步搶到近前,看到我胸前背後那恐怖的貫穿傷和不斷湧出的鮮血,看到我嘴角止不住溢出的血沫,瞳孔猛地收縮!
“老將軍!您……” 他聲音哽住,伸出手,似乎想扶,卻又不敢觸碰那恐怖的傷口,手臂僵在半空,微微顫抖。
我緩緩抬起頭,視線透過被血糊住的睫毛,看向他。沒有說話,隻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緊握刀柄的手,朝著前方那潰散的敵陣、朝著雒城的方向,重重地、堅定地一指!
喉嚨裏嗬嗬作響,又是一股滾燙的腥甜湧上,被強行壓下。所有的意誌,都凝聚在這無聲的一指之上!
魏延渾身劇震!他猛地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向那混亂潰敗的敵軍,看向遠處雒城模糊的輪廓。眼中的驚悸、複雜,瞬間被一種決絕的狠厲和滔天的殺意取代!那是對劫後餘生的宣泄!是對袍澤死難的複仇!更是對眼前這白發老將以命搏來戰機的血性回應!
“末將明白!” 魏延猛地抱拳,聲音嘶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殺伐之氣,甲葉鏗鏘!他霍然轉身,對著身後正洶湧衝殺而來的荊州將士,發出了如同受傷猛虎般的咆哮:
“全軍聽令!老將軍已斷賊酋帥旗!隨我——奪下雒城!為軍師報仇!為死難袍澤雪恨!殺——!!!”
“殺——!!!” 震天的怒吼再次響徹落鳳坡!如同洶湧的怒潮,裹挾著複仇的烈焰,朝著潰散的川軍,朝著雒城的方向,滾滾而去!那麵殘破的“劉”字戰旗,在魏延的引領下,重新高高揚起,成為這血色怒潮中最醒目的浪峰!
視線開始模糊、渙散。落鳳坡上空的陰雲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縷慘淡的夕照,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掙紮著投射下來,恰好落在那麵倒伏於血汙中的玄色令旗殘片上。破碎的旗麵在微弱的光線下,隱約還能看到一絲絲暗色的紋路。
軍師……龐統……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劇痛和冰冷的虛弱中搖曳。
緊握刀柄的手,終於徹底失去了力量。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沉重地向後倒去。沉重的鐵甲撞擊在冰冷濕粘的血泥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視野的最後,是那縷掙紮的夕照,是那麵浸血的殘旗,是天空中盤旋不去的、發出淒厲啼鳴的食腐怪鳥的黑色剪影……
還有,那柄深深插入大地、兀自挺立、刀鋒染血的鳳嘴刀。冰冷的刀身,映著最後一線微光,也映著我這白發染血、倒臥塵埃的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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