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孟起篇終章——西涼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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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馬超,字孟起。扶風茂陵人,伏波將軍之後,西涼鐵騎統領之子。生來便知肩上擔著何等重量——西涼的風雪,祖宗的威名,還有我手中這杆虎頭湛金槍的寒芒。少年時,我隨父親征戰羌胡,看慣了黃沙漫卷,也習慣了刀鋒舔血。我的銀甲,在關外凜冽的朔風裏如同霜雪;跨下戰馬,踏過隴右千裏草場,蹄聲如雷,世人喚我“錦馬超”。這美譽,是用血與勇烈織就的錦袍,我披著它,昂首於天地之間。
    建安十六年,父親與兄弟身陷許都,我聞曹操背信棄義,心中怒濤翻湧。豈能坐視父兄受戮?當夜,我點起西涼鐵騎,兵鋒直指潼關!虎頭湛金槍在手,胸中怒焰灼灼,眼前唯見曹營旌旗。我縱馬直取曹操,槍尖如毒龍,撕裂長空!那曹賊倉皇奔逃,割須棄袍,狼狽如喪家之犬。看他敗走,我心頭掠過一絲複仇的快意,長嘯震天:“曹賊!可識得西涼馬超否!”槍下亡魂無數,渭水為之赤紅。那一刻,我深信,父仇得報隻在旦夕,西涼鐵騎的鋒芒足以蕩平中原!
    可恨曹操奸詐!一紙離間書信,竟讓韓遂那老匹夫與我反目成仇!血戰在即,我心頭卻如冰水澆透——盟友的刀鋒竟從背後刺來!許都父兄的血仇未雪,冀城又陷於水火,妻子兒女亦遭屠戮!消息傳來,我眼前天地失色,手中長槍幾乎墜地。痛徹骨髓,恨意如毒藤般纏繞心間,日夜啃噬。複仇!複仇!這念頭燒幹了我的血淚。冀城城破之日,我縱兵血洗,昔日袍澤的哀求也化作了耳旁風,甚至連薑敘那白發老母也不曾放過……刀鋒落下,血濺五步,心頭卻一片空茫,仿佛自己亦墜入無邊血獄。溫熱的血濺在臉上,我隻感到一片刺骨的冰冷——那不僅是別人的血,也是我馬孟起心中殘存的最後一點溫良,被自己親手凍結、碾碎。
    我輾轉漢中,投奔張魯。原想借他之力,再圖雪恨。可張魯麾下諸將,如楊柏之流,目光短淺,嫉賢妒能,視我為猛虎,處處掣肘。我馬超豈是池中物?西涼雄鷹,竟困於這般淺灘!漢中之地,非我久留之所。當劉皇叔遣使暗通款曲,言及共扶漢室,我心中那幾乎熄滅的火焰又微微跳動起來。入川!或許那裏,才是我殘軀與這杆長槍最後的歸宿。
    葭萌關下,我單騎挑戰張飛。丈八蛇矛與虎頭湛金槍碰撞,聲震四野,火花刺破沉沉暮色。那是何等酣暢淋漓的一戰!仿佛又回到了渭水河畔,回到了我西涼鐵騎縱橫馳騁的年月。然而,當張飛那雷鳴般的吼聲在耳邊炸響,我竟感到一絲久違的暢快,亦有一絲深沉的疲憊悄然爬上心頭——屬於我的時代,那金戈鐵馬、快意恩仇的歲月,是否終究如這關前的落日,正無可挽回地沉入西山?
    我終是歸於劉皇叔帳下,名列五虎。世人眼中位極人臣,可成都的暖風,吹不散我心底西涼的寒。每當夜深人靜,蜀錦的溫軟包裹身軀,耳畔卻總響起那熟悉又遙遠的嗚咽——那是西涼的風,穿過祁連山的埡口,卷著故土的沙礫,裹挾著親族血淚的哭嚎,永無止息。我常獨自登上城樓,北望。那裏是渭水,是潼關,是我魂牽夢縈又痛徹心扉的來處。父親、兄弟、妻兒的麵容在夜霧中浮現,清晰得令人窒息。我伸出手,指尖唯有冰涼的蜀中夜露。虎頭湛金槍靜靜倚在牆角,槍尖寒芒依舊,卻已許久未飲仇讎之血。它和我一樣,被困在了這潮濕溫暖的錦官城裏,鋒芒漸被歲月磨蝕,成了供人憑吊的舊物。
    建安二十四年,漢中大捷的消息傳來,震動蜀中。五虎上將的威名如日中天,可這榮耀於我,卻像一件不甚合身的錦袍。封賞宴上,觥籌交錯,賀聲盈耳。我舉杯應和,烈酒入喉,卻隻品出無盡的苦澀。酒氣氤氳中,眼前晃動的人影漸漸模糊,耳畔喧囂褪去,唯有那塞外罡風卷過戈壁的嗚咽,一聲聲,穿透二十載光陰,清晰得刺耳。我仿佛又跨上那匹追風駿馬,銀甲映著大漠孤煙,虎頭湛金槍直指蒼穹,身後是遮天蔽日的西涼鐵騎!那才是真正的馬孟起!可定睛再看,手中不過是一隻冰冷的金樽,映著自己兩鬢早生的華發和眼中揮之不去的倦意。麒麟兒終究成了困獸,那曾讓曹賊割須棄袍的西涼雄獅,如今爪牙雖利,卻隻能在這巴山蜀水的牢籠裏,對著北方的星空發出無聲的悲嘯。
    酒宴散盡,我踉蹌步入庭中。冷月如霜,灑在階前。我緩緩抽出腰間佩劍,劍身映著月光,也映出我滄桑的容顏。手指拂過冰涼的劍脊,恍惚間,指尖觸到的不是精鐵,而是潼關城下被熱血浸透的泥土,是冀城殘垣上凝結的暗紅冰淩,是父親染血的戰袍……那徹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我頹然垂手,長劍鏗然一聲輕響,落回鞘中。
    西涼的風啊,依舊在夢裏嗚咽。麒麟兒縱使困於樊籠,這腔血猶熱,骨子裏的烈性與不甘,何曾有一刻真正平息?隻是這血,這烈,終究隻能化作蜀中夜雨,一滴一滴,敲打在無眠的階前,直到……生命最後的餘燼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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