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王雙篇——流星西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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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雙,隴西的刀鋒能劈開虎豹,卻劈不脫諸葛亮的算計。
曹真都督讚我“萬夫不當”,陳倉城外連斬蜀將三員時,連魏延都暫避鋒芒。
可丞相的錦囊裏裝著我的死期:當我在寨中擦拭染血的大刀,火光突然吞沒了軍帳。
倒下時,我看見雪地上自己拖出的長長血痕——像極了一顆墜落的流星。
原來隴西的傳說沒錯:最亮的星,果然最短命。
隴西的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帶著沙礫,帶著祁連山千年不化的寒氣。這風,我太熟了。幼時,我就在這風沙裏追逐驚慌的野羊,在荒原上與餓狼搏命。我的筋骨,是在這風裏熬煉出來的;我的刀,是在這風裏磨快的。六十斤重的大刀,尋常漢子扛起都難,在我手中,卻如臂使指。千裏馬?那是自然,隻有最快的馬,才配得上我隴西王雙的腳力!
長安的繁華,像是另一個世界。雕梁畫棟,絲竹靡靡,熏得人骨頭縫裏都發軟。可我是沙礫裏滾出來的石頭,這軟綿綿的富貴氣,讓我渾身不自在。直到曹真都督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那是在校場上。人聲鼎沸,兵刃撞擊聲不絕於耳。曹都督一身戎裝,端坐高台,不怒自威。我按捺不住骨子裏的野性,縱馬衝入場中,大刀舞動,卷起一片潑風也似的雪亮光華。刀鋒過處,試演的木樁、草靶應聲而裂,碎屑紛飛。周遭的喝彩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我勒馬收刀,胸膛起伏,灼熱的目光迎向高台。曹都督的眼神,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穿透我的皮肉,掂量我骨頭的斤兩。他緩緩點頭,嘴角終於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隴西王雙?”他的聲音不高,卻壓過了校場的喧囂,“萬夫不當之勇!”
“萬夫不當!”這四個字,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口。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湧遍全身,激得我握刀的手都在微微發顫。隴西的寒風算什麽?長安的富貴又算什麽?我王雙,終於等到了!等到了能讓我這口刀、這身力氣真正劈砍出一片天地的明主!這賞識,比隴西最烈的酒還要醉人!我猛地抱拳,聲若洪鍾:“末將王雙,願為都督效死力!”
都督的信任沉甸甸地壓在我肩上。他親授我先鋒大印,那冰涼的銅印握在手中,卻燙得驚人。三萬精銳!整整三萬大魏兒郎的性命和戰陣的鋒銳,都交托在我王雙一人之手!我日夜摩挲著先鋒印,指腹感受著上麵冰冷的紋路,心頭那團火卻燒得愈發熾烈。這是何等的信重?隴西草原上,我搏殺過猛虎,但那隻是匹夫之勇。如今,我王雙,要帶著這三萬虎狼之師,去會一會那傳說中的臥龍——諸葛亮!我的刀,要嚐嚐蜀中名將的血是冷是熱!
大軍如鐵流般湧向陳倉。深冬的寒意刺骨,軍士們呼出的白氣凝成一片低垂的霧靄,鐵甲摩擦的鏗鏘聲是這肅殺天地間唯一的節奏。我端坐馬上,感受著千裏馬“追風”雄健的肌肉在鞍韉下有力地起伏,六十斤大刀斜倚肩頭,冰冷的刀鋒貼著頸側皮膚,帶來一絲令人清醒的銳利寒意。
前方哨騎流星般馳回,馬蹄踏碎凍土,激起一陣冰屑。
“報——王先鋒!”哨騎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陳倉城外,蜀軍已立下營寨!旌旗蔽日!”
“何人旗號?”我的聲音低沉,壓著胸中翻騰的興奮。
“是蜀將謝雄!營寨紮得頗為齊整!”
謝雄?我腦中飛快閃過出發前匆匆瀏覽過的蜀將名錄。一個名字,僅此而已。嘴角不受控製地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諸葛亮?他派誰來不好,派個無名之輩?是蜀中無人了,還是他諸葛亮小覷我大魏無人?一股被輕視的怒火混合著嗜血的渴望瞬間衝上頭頂。
“好!”我猛地一夾馬腹,追風如離弦之箭般竄出,“隨我破寨!斬了那謝雄,給諸葛村夫一個見麵禮!”
馬蹄如雷,卷起千堆雪。陳倉城灰暗的輪廓在望,城下,蜀軍營寨的鹿角柵欄清晰可見。寨門處,一員蜀將頂盔貫甲,手提長矛,正厲聲喝罵,試圖穩住陣腳。正是謝雄!
“蜀賊!認得隴西王雙否?”聲如霹靂炸響,我馬快刀更快,話音未落,人馬已至寨門前。謝雄臉色驟變,倉促間挺矛來刺,口中猶自呼喝壯膽。那矛尖在我眼中慢得可笑。追風猛地側身,我借著馬勢,大刀自下而上斜撩而起,帶起一道淒厲的破空尖嘯!
“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長矛從中斷為兩截!謝雄的呼喝戛然而止,眼中隻剩下驚駭欲絕的恐懼。刀光餘勢未歇,如同熱刀切過酥油,毫無阻滯地從他腰肋間劃過。猩紅的血瀑衝天噴濺,在慘白的雪地上潑灑出大朵大朵刺目的紅花。謝雄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上半截身子便歪斜著栽落馬下,下半身還僵直地留在鞍上,場麵慘烈至極。
“殺!”身後的魏軍鐵騎如決堤洪水,順著我撕開的缺口洶湧而入。蜀軍前寨瞬間大亂,兵卒狼奔豕突,哭嚎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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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雙休得猖狂!龔起在此!”混亂中,又一員蜀將紅著眼,狀若瘋虎,舞動雙刀向我衝來。是龔起!他目睹謝雄慘死,悲憤交加,刀法凶悍,全然不顧自身,招招皆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來得好!”我狂笑一聲,手中大刀潑風般展開。六十斤重的刀鋒在我手中輕若無物,刀光化作一團翻滾咆哮的銀球。金鐵交鳴之聲密如驟雨!龔起的雙刀左支右絀,火星四濺。他拚死搏命,卻連我的刀圈都難以真正切入。十合?二十合?我已記不清。隻覺一股暴戾之氣在胸中激蕩,看準他雙刀交叉格擋的一個空檔,刀勢陡然一變,由劈轉刺!刀尖如毒龍出洞,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精準無比地穿透了他雙刀間的微小縫隙!
“噗嗤!”
刀尖透背而出。龔起身體猛地一僵,雙刀脫手,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帶血刀尖。他喉嚨裏咯咯作響,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有大股大股的血沫湧出。我手腕一抖,猛地抽刀。龔起魁梧的身軀晃了晃,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濺起一片猩紅。
“還有誰?!”我橫刀立馬,刀尖斜指蜀軍深處,滾雷般的吼聲在血腥彌漫的戰場上回蕩。殘存的蜀兵魂飛魄散,發一聲喊,徹底崩潰,丟盔棄甲,潮水般向第二座營寨的方向潰逃。
追!殺!胸中的火焰越燒越旺,幾乎要將理智焚盡。滾燙的血沿著刀槽流下,滴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眼前隻有潰兵狼狽的背影,耳邊隻有他們絕望的哭嚎。建功立業,就在此時!我要讓諸葛亮的帥旗,今日便在我王雙刀下折斷!
追風四蹄翻飛,踏著雪泥和屍體,緊咬著潰兵衝到了第二座營寨前。寨門緊閉,但柵欄後弓弩手已然慌亂。
“蜀賊!爾等鼠輩,隻會龜縮嗎?”我勒馬橫刀,厲聲挑戰,刀上未幹的血珠隨著我的喝罵簌簌滴落,“出來受死!讓爾等見識我隴西男兒的刀鋒!”
寨門“吱呀”一聲洞開。一員將領麵色沉凝,手提開山大斧,策馬緩緩而出。他身材異常魁梧,坐騎也是一匹雄健的黑馬,每一步踏出都顯得沉穩有力。是廖化!一個名字在我腦中閃過,據說此人跟隨劉備甚久,有些根底,非前兩個庸才可比。
“王雙,休要逞凶!廖化取你首級!”廖化聲如洪鍾,大斧一擺,帶著一股開山裂石的氣勢當頭劈來!斧未至,那股沉重的風壓已撲麵而來。
“有點意思!”我瞳孔微縮,戰意更熾。這才是值得一斬的對手!大刀呼嘯著迎上,不再是前兩次的雷霆暴擊,而是沉穩的格擋與精妙的卸力。“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刀斧相撞,火星四射!一股巨大的力量順著手臂傳來,震得我虎口微麻。好力氣!這廖化,果然名不虛傳!
兩馬盤旋,刀光斧影瞬間絞殺在一處。廖化斧沉力猛,招式大開大闔,每一斧都帶著千鈞之力。我刀法展開,時而如狂風驟雨,時而如靈蛇吐信,刀鋒專尋他斧勢轉換間稍縱即逝的間隙。金鐵交鳴之聲連綿不絕,如同鐵匠鋪裏最狂亂的打鐵聲。雪沫被激蕩的勁氣卷起,在我們身周形成一片迷蒙的雪霧。
三十回合!五十回合!戰況愈發激烈。廖化額角青筋暴起,顯然也已拚盡全力。我心中那點輕視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棋逢對手的興奮。終於,在一次硬碰硬的撞擊後,廖化的斧勢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回防稍慢!就是此刻!眼中寒光爆射,全身力量瞬間灌注於雙臂,刀鋒如一道撕裂雪幕的閃電,斜劈而出!這一刀,快到了極致,狠到了極致!
“嗚——噗!”
刀鋒切開鐵甲,撕裂皮肉,斬斷骨骼的聲音沉悶而恐怖。廖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巨大的身軀連同他沉重的開山斧,轟然從馬背上跌落!他的一條手臂齊肩而斷,與那柄大斧一同飛落在數步之外的血汙雪地中。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肩頭的巨大創口狂湧而出,瞬間染紅了身下大片的雪地。他痛苦地翻滾、抽搐,慘叫聲撕心裂肺,讓整個戰場都為之窒息了一瞬。
“吼——!”我高舉滴血的大刀,仰天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滾燙的熱血在四肢百骸奔湧,連斬三將的豪情充塞胸膛!魏軍將士的歡呼聲如山呼海嘯般從身後湧來,震得腳下的凍土都在顫抖。什麽蜀中名將?什麽臥龍妙算?在我王雙這口刀下,不過是土雞瓦狗!我勒馬回旋,刀鋒指向遠處蜀軍飄搖的帥旗,狂傲之氣不可一世:“諸葛孔明!可敢遣魏延出來,與某決一死戰?莫非隻會做縮頭烏龜!”
遠處蜀軍營寨深處,一杆“魏”字大旗在寒風中獵獵舞動。旗下,一員大將的身影隱約可見。那就是魏延?蜀漢的“虎威將軍”?隔著紛飛的雪沫,隔著彌漫的血腥氣,我死死盯著那杆大旗,胸中的戰意如野火燎原。來吧!讓我王雙的刀鋒,再添一顆真正有分量的頭顱!
然而,那杆大旗隻在原地飄蕩了片刻,竟緩緩地、穩穩地向後移動了!魏延……退了?他竟然避而不戰?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輕蔑瞬間衝上頭頂!什麽虎威將軍?徒有虛名!在我王雙連斬三將的赫赫凶威之下,連魏延這等人物也膽寒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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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放聲狂笑,笑聲在空曠的戰場上回蕩,充滿了鄙夷與得意,“魏延小兒!原來也是個無膽鼠輩!諸葛村夫,你帳下盡是此等貨色,也敢犯我大魏疆土?徒惹天下人恥笑!”
胸中那口鬱積的豪氣隨著笑聲噴薄而出,暢快淋漓!我王雙之名,今日之後,當震動天下!隴西的風雪鑄就了我的刀,長安的信重點燃了我的血,而陳倉城下的血與火,將我的名字刻在了這亂世的蒼穹之上!什麽智謀,什麽韜略,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是虛妄!諸葛孔明?你的錦囊妙計,能奈我何?!
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淌血的傷口,沉沉地墜向西山。慘淡的餘暉塗抹在陳倉城灰暗的城牆上,塗抹在城外一片狼藉、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也塗抹在我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的鐵鏽味——那是濺在臉上的血幹涸後的氣息。
鳴金之聲從己方大營方向傳來,單調而悠長。我勒住躁動不安的追風,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血腥、硝煙和雪末冰碴的冷冽空氣。胸膛裏那顆狂跳的心髒,在連斬三將的亢奮之後,終於緩緩平複下來,卻依舊帶著滾燙的溫度。
“收兵!”我猛地一揮手,聲音因之前的咆哮而略顯沙啞,卻依舊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勢。
回到大營,氣氛截然不同。轅門兩側的魏軍將士自動分列,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裏有敬畏,有狂熱,如同在仰望一尊剛剛浴血歸來的神隻。軍士們自發地舉起兵刃,以刀槍頓地,發出低沉而整齊的轟鳴,如同大地的心跳,一聲聲敲打在我的胸膛上。
“萬勝!萬勝!萬勝!”
排山倒海的呼喝聲浪幾乎要將營寨的頂棚掀翻。我挺直脊背,從這沸騰的人潮中策馬穿過。刀柄上未幹的血黏膩冰冷,每一次輕微的顛簸,都有幾滴暗紅的液體甩落在雪地上,開出小小的、妖異的花。
中軍大帳前,曹真都督早已迎了出來。他素來威嚴的臉上,此刻毫不掩飾地洋溢著激賞與欣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馬韁。
“好!好一個王雙!好一個萬夫不當!”都督的聲音洪亮,帶著由衷的喜悅,“一日連斬蜀賊三員上將,壯我軍威!挫敵銳氣!此功,本督定當奏明聖上,為你請功!”
“全賴都督信重!末將幸不辱命!”我翻身下馬,抱拳行禮,聲音鏗鏘。一股暖流在胸中激蕩,這榮耀,這認可,比隴西最烈的酒還要醉人。
都督重重拍著我的肩膀,力道沉實:“辛苦了!今日大勝,蜀賊喪膽!快回營歇息,養精蓄銳,明日再戰!”
親兵早已備好滾燙的飯食和烈酒。回到自己的營帳,卸下沉重的鐵甲,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住被汗水浸透的內衫,激得我微微一顫。帳內生著火盆,木炭劈啪作響,帶來些許暖意。我盤膝坐下,將那口伴我出生入死的大刀橫放膝前。
刀身暗啞,不複戰場上的雪亮。深深的血槽裏,暗紅色的血垢層層疊疊,那是謝雄的、龔起的、廖化的血……它們在刀身上凝結,如同一種殘酷而榮耀的印記。我拿起一塊浸了油脂的粗布,仔細地、緩慢地擦拭著。刀鋒冰冷,觸感堅硬。每一次擦拭,都仿佛能聽到白日裏那金鐵交鳴的巨響,看到對手眼中最後定格的那抹驚駭與絕望。
火光在刀身上跳躍,映出我自己的臉龐,也映出刀身上那一道道細微卻猙獰的劃痕——那是與廖化大斧硬撼留下的痕跡。這口刀,飲過多少血?隴西的狼,草原上的盜匪,今日的蜀將……它從未讓我失望。我摩挲著刀柄上纏繞的皮革,感受著掌心熟悉的粗糲感。力量,唯有絕對的力量,才是這亂世立足的根本!諸葛亮的計謀?魏延的退縮?在今日的刀鋒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帳外,北風呼嘯著掠過營寨,吹得帳布獵獵作響。遠處隱約傳來巡夜士卒的梆子聲,單調而悠長。白日裏震天的喊殺和慘叫都已遠去,隻剩下這無邊無際的寂靜,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營中火盆的光將我的影子扭曲放大,投在帳壁上,像一個沉默而巨大的鬼魅。
擦拭刀鋒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從四肢百骸深處彌漫上來,纏繞住心髒。是廝殺後的脫力?還是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榮耀帶來的空虛?我說不清。連斬三將的狂喜和蔑視魏延的快意,在帳中這孤寂的暖意裏,似乎被那跳動的火苗一點點舔舐、吞噬,隻剩下一種沉甸甸的、帶著血腥氣的滿足。
我端起手邊粗陶碗裏尚有餘溫的烈酒,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如同一道火線,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裏,驅散了些許寒意和莫名的空洞感。好酒!明日,待我斬了魏延,再痛飲慶功!
就在這時——
“咻——!”
一聲尖銳得足以撕裂耳膜的厲嘯,毫無征兆地劃破帳外死寂的夜空!那聲音如此突兀,如此淒厲,仿佛地獄惡鬼的嚎叫!
緊接著,便是“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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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崩地裂般的巨響!仿佛整個大地都在腳下瘋狂跳動!營帳頂棚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猛地掀開!狂暴的、灼熱的氣浪夾雜著刺鼻的硫磺硝煙味,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眼前瞬間被刺目的紅光和濃得化不開的黑煙吞噬!無數燃燒的碎片——木頭、布匹、草料,混合著滾燙的泥土和火星,如同狂風暴雨般劈頭蓋臉地砸落下來!巨大的衝擊力將我連人帶刀狠狠摜倒在地!
劇痛!全身每一寸骨頭都像被砸碎了!耳中嗡嗡作響,什麽也聽不見,隻有尖銳的鳴叫。濃煙嗆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劇痛和濃烈的血腥味——那是我自己的血!視野一片血紅模糊,粘稠滾燙的液體正從額頭、臉頰、手臂不斷湧出。火!到處都是火!舔舐著倒塌的營帳支柱,燒灼著我的戰袍下擺!灼痛鑽心!
發生了什麽?!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如同被重錘砸過。是蜀軍劫營?可營寨深處,怎會有如此恐怖的爆炸?白日裏連斬三將的豪情,擦拭寶刀的滿足,瞬間被這從天而降的毀滅撕扯得粉碎!隻剩下最原始的、野獸般的驚駭和劇痛!
“呃啊——!”我試圖掙紮,喉嚨裏發出嘶啞含混的吼聲。一條腿被一根燃燒的粗大梁木死死壓住,骨頭碎裂的劇痛讓我眼前發黑。濃煙滾滾,火光跳躍,帳內已成煉獄!我的刀!我的刀在哪裏?混亂中,我瘋狂地摸索著,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是它!我的刀柄!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死死攥住刀柄,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將那壓住腿的燃燒梁木撬開!手臂肌肉賁張,傷口崩裂,血流得更急。但那梁木沉重無比,又被火烤得滾燙!
“來人!救……”呼救聲卡在灼痛的喉嚨裏,化作一串劇烈的嗆咳。
就在這時,帳外燃燒的殘骸縫隙中,一道人影如同鬼魅般閃現!火光映照下,一張臉孔被跳躍的光影扭曲,猙獰如魔。他手中的長刀,反射著地獄般的紅光!
魏延?!
這個名字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我混亂的意識!是他!白日裏避戰退縮的魏延!他怎麽會在這裏?他如何能出現在我的中軍大帳深處?!
電光火石之間,那柄長刀已化作一道燃燒的赤紅匹練,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撕裂濃煙,直奔我的脖頸而來!
太快了!快到我甚至來不及將膝上的大刀完全舉起格擋!
“當啷!”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我倉促間隻來得及將大刀向上斜撩,勉強架住了這致命的一劈!巨大的力量順著刀身傳來,震得我本就劇痛的手臂幾乎失去知覺。魏延眼中燃燒著狂暴的殺意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快意,刀勢一變,毒蛇般順著我的刀杆滑下,直削我握刀的手指!
劇痛!手指幾乎被切斷!我悶哼一聲,手中大刀再也握持不住,“哐當”一聲脫手飛出,砸落在燃燒的灰燼裏,火星四濺!
完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冰冷徹骨!我眼睜睜看著魏延那猙獰的麵孔在火光中放大,看著他手中長刀再次揚起,刀鋒上的寒光刺痛了我的眼。沒有憤怒,沒有不甘,隻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和難以置信的荒謬。
“噗——!”
利刃切入皮肉,切開頸骨的聲音,沉悶而清晰,仿佛就在耳邊響起,又仿佛隔著千山萬水。視野驟然被一片噴湧而出的、溫熱的猩紅所覆蓋。整個世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顏色,隻剩下那片無邊無際的、粘稠的、自己噴濺出來的紅。
身體失去了支撐,重重地向後倒去,砸在冰冷與滾燙交織的泥濘地麵上。視線變得模糊而傾斜,透過彌漫的硝煙和跳躍的火光,我看到了營帳外漆黑的、飄著零星雪花的夜空。
冰冷刺骨的雪沫落在臉上,帶來一絲奇異的清醒。身體裏的力量、熱度,正隨著頸間那道巨大的創口瘋狂地流逝,被身下這片貪婪的、浸透了鮮血的雪地吸走。視野越來越暗,越來越窄,像油盡燈枯時的最後一點微光。疼痛反而消失了,隻剩下一種無邊無際的、沉向深淵的寒冷。
我仰麵躺著,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斜著,目光無力地投向那片混亂燃燒的夜空。跳躍的火光扭曲著,忽明忽暗,在那片被濃煙撕扯開的、破碎的天幕上,我仿佛真的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急速下墜的光。
它拖著一條長長的、黯淡的、血色的尾巴,掙紮著,燃燒著,義無反顧地撕裂了無邊的黑暗,向著冰冷的大地墜落下去。
像一顆……流星。
隴西草原上,老人們總在篝火旁絮叨: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燃得最烈,也落得最快。
原來……是真的啊……
都督……“萬夫不當”……嗬……擋得住明槍……擋不住……暗處的……錦囊……
眼前最後的光景,是那柄靜靜躺在幾步外灰燼裏的刀。陪伴我半生,飲過無數鮮血的刀。刀身上跳躍著營火的微光,依舊冰冷,依舊沉默。它劈得開虎豹,劈得開敵將的頭顱,卻終究……劈不脫那張早已織就、無聲籠罩下來的羅網……
冰冷的雪地貪婪地吸吮著我身體裏最後的熱度。意識如同風中的殘燭,搖曳著,即將徹底熄滅。那片被火光映紅的視野裏,除了那柄漸漸模糊的大刀,最後定格的是隴西浩瀚的夜空。無數星辰冰冷地俯瞰著大地,其中一顆,曾經明亮得讓整個草原為之側目,卻在最絢爛的刹那,拖著長長的光尾,墜入了永恒的黑暗。
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燃燒,然後墜落。
都督……隴西……刀……
黑暗,溫柔而冰冷地合攏了。最後一點屬於王雙的念頭,如同那顆流星最後的餘燼,消散在陳倉城外這片浸透鮮血的雪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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