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孫堅篇——江東絕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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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塘江的浪潮聲日夜不息,如萬馬奔騰撞向岸礁,又似千軍萬陣在沙場酣鬥。我每每立於岸邊,凝望那浩蕩江水,胸中似有龍虎相搏——這天地雄闊,豈無我孫堅一展抱負之所?
    十七歲那年,我隨父親乘船行經錢塘,忽聞岸上騷動喧嘩。遠處十數艘賊船大搖大擺靠岸,凶徒們正肆無忌憚劫掠商船貨物。父親神色凝重,船工們更是噤若寒蟬,舵柄在掌中微微顫抖。我目光掃過那些驚惶的臉,猛然抽出腰間佩刀,踏著船舷借力一躍,竟獨自撲向賊船!
    我如猛虎入狼群,刀光過處血肉橫飛。賊首驚駭之下倉皇逃竄,我緊追不舍,刀鋒直指其頸後。父親在遠處船頭嘶聲疾呼:“文台!窮寇莫追啊!”那喊聲被江風撕碎,我心中卻唯有執念翻騰——今日若讓此獠走脫,明日必有更多商旅遭殃!腳下發力疾衝,賊首終於踉蹌倒地,我手起刀落,其首級滾落塵埃。當我提著頭顱返身,父親臉色慘白如紙,岸上人群卻爆發出海潮般的歡呼。那一刻,少年意氣如烈酒燒喉——這世間汙濁,終需利刃蕩滌!
    黃巾之亂起,天下鼎沸。我招募吳中健兒,追隨朱儁將軍征討。刀鋒過處,逆賊望風披靡。宛城城下,我第一個登上血跡斑斑的雲梯,刀光劈開敵陣,為大軍撕開裂口。朝廷的賞賜落在掌中沉甸甸,然真正刻進骨血的,是每座城池被奪回後百姓眼中重燃的光亮。我孫文台所求,豈止是封侯拜將?我要親手劈開這混沌亂世!
    董卓亂政,天子蒙塵,十八路諸侯會盟酸棗。踏入中軍大帳,環視各路“英雄”,卻如吞下冰渣——袁紹踞於主位,眼神飄忽如狐;袁術端坐其側,慢條斯理把玩著玉杯;其餘諸公或交頭接耳,或閉目養神。滿帳冠冕堂皇,卻嗅不到半分同仇敵愾的氣息。
    “董賊倒行逆施,人神共憤!諸公既舉義旗,當戮力同心,速發洛陽!”我的聲音如金石撞擊帳壁。
    袁紹眼皮都未抬:“文台勇烈,人所共知。然董卓西涼鐵騎剽悍,倉促進兵,恐非上策。”
    帳內一片附和之聲。我按著劍柄的手指咯咯作響,仿佛又聽見錢塘江的怒濤在耳畔咆哮——這漢室傾頹,難道真已無藥可救?
    回到自家營寨,程普、黃蓋諸將圍攏過來。程普壓低聲音:“主公,今日帳中情形……我等當真要為這些人賣命?”
    我目光掃過一張張被篝火映紅的臉:“我等為的是漢室江山,是天下蒼生!豈能因他人鼠目寸光而裹足不前?”我霍然起身,“傳令!整軍備戰,明日兵發汜水關!”
    汜水關前,華雄耀武揚威,連斬聯軍數將。我帳下健兒紛紛請戰,祖茂更是須發戟張:“主公!末將願取華雄首級!”
    我抬手止住眾人:“此獠氣焰正盛,我當親往破之!”提刀上馬,戰鼓如雷。華雄見我軍旗號,狂笑震天:“孫堅?江東鼠輩也敢犯關?”
    刀鋒相撞,火星四濺。華雄膂力驚人,我虎口震裂,血染刀柄。三十回合後,我佯裝力怯撥馬便走。華雄果然中計,狂追而來。眼看追近,我猛然回身,古錠刀化作一道驚電劈下!華雄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頭顱隨刀光飛起。關上關下,死寂之後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呼喊。我高舉滴血的長刀——虎牢雄關,今日必破!
    正當乘勝追擊之際,後軍卻亂。糧官踉蹌奔來:“主公!袁術……斷了糧草!”
    “什麽?!”我眼前一黑,幾乎栽下馬背。營中存糧已罄,士卒麵有菜色。程普怒發衝冠:“袁術小人!我這就帶兵去討個說法!”
    “回來!”我厲聲喝止,指甲深陷掌心,“此刻內訌,正中董卓下懷!”帳外寒風嗚咽,帳內一片死寂。將士們饑餓疲憊的目光,像燒紅的針,刺得我五髒六腑都蜷縮起來——忠勇為國,竟被盟友背後捅刀!
    軍心潰散,隻得退兵。途中遭徐榮伏擊,亂箭如蝗。祖茂奪過我的赤罽幘,大吼:“主公快走!江東不可無主!”他戴上我的頭幘拍馬而去,引開追兵。我伏在馬背上狂奔,身後傳來祖茂最後的怒吼與敵軍的狂笑。冷雨打在臉上,與熱淚混流——文台無能,竟累兄弟以命相代!
    洛陽已成焦土。斷壁殘垣間煙火未熄,昔日宮闕隻剩猙獰骨架指向鉛灰色的天。我策馬緩行於瓦礫之上,馬蹄不時驚起焦黑的斷木。
    “報——!”一名親兵踉蹌奔來,懷中緊抱一物,聲音因激動而變調,“井中……井中有異光!”
    撥開殘破的井欄,井下幽光浮動。兵士打撈上來的,竟是一方玉璽!螭龍盤紐,缺一角鑲金,篆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在夕陽餘燼中流轉著妖異的光澤。
    “此乃……傳國玉璽?!”程普的聲音發顫。眾將呼吸驟然粗重,無數目光灼灼盯在那方玉石上。我指尖觸到玉璽的微涼,一股難以言喻的戰栗瞬間穿透脊背——得此物者,莫非天命所歸?亂世逐鹿,誰主沉浮的念頭如毒藤般瞬間纏繞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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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黃蓋突然跪倒,“此天授神器於明公!當速回江東,以圖大業!”眾人齊刷刷跪倒,目光熾熱如火焰。我凝視玉璽,又望向廢墟盡頭血色的落日,內心兩個聲音激烈撕扯:是恪守臣節,將玉璽歸盟主袁紹?還是……藏匿此物,待時而動?
    最終,我緩緩合上裝有玉璽的木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暫為保管。待天下稍定,自當歸還朝廷。”這話出口,連自己都覺得虛弱飄忽。將士們眼中瞬間點燃的野望之火,卻已無法熄滅。
    玉璽藏於內帳,我卻夜夜輾轉。帳外巡邏的腳步聲,帳內燈花爆裂的輕響,都讓我驟然驚醒,冷汗涔涔。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藏在暗處,燙得我坐臥難安。袁紹的使者星夜前來質問玉璽下落時,那股被看穿的心虛幾乎讓我拔刀。玉璽的微光,已悄然扭曲了前路的軌跡。
    荊州劉表,竟受袁紹之命阻我去路!江風凜冽,戰船如梭。我立於船頭,古錠刀映著寒水:“劉景升!你我同為漢臣,何故助紂為虐?”
    劉表於樓船上拱手,神色卻冷如冰霜:“文台兄若交出玉璽,表自當讓開水道。”
    “玉璽?”我放聲大笑,笑聲裏卻淬滿苦澀與憤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眾將士——隨我破敵!”戰鼓擂動,千帆競發。將士們憋了太久的怒火,化作震天的殺聲。刀光劍影中,江水染赤。劉表軍節節敗退,我親率前鋒直撲峴山。
    殘陽如血,峴山在望。山道崎嶇,兩旁林木森然。程普勒馬疾呼:“主公!地勢險惡,謹防埋伏!”
    我抬頭望了望血色蒼穹,連日征戰的疲憊與胸中塊壘如巨石壓來。玉璽的重量仿佛仍在懷中灼燒,而前路茫茫,退路已斷。一股近乎自毀的衝動湧上喉頭,我揚鞭指向幽暗的山林:“我孫文台自十七歲提刀討賊,何曾懼過魑魅魍魎!若真有伏兵——”話音未落,一聲淒厲的呼哨撕裂黃昏!
    亂箭如暴雨傾盆!瞬間,戰馬悲鳴,將士中箭倒伏的悶響與慘叫混雜。一支利箭穿透肩甲,劇痛炸開,我幾乎墜馬。親兵們用身體築起盾牆,嘶吼著:“護住主公!”
    透過人牆縫隙,我看見呂公那張得意而猙獰的臉在高坡上閃現。血湧上頭頂,錢塘江的怒潮聲與少年時斬賊的銳氣轟然複蘇!我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親衛,古錠刀直指敵酋:“鼠輩!可敢與孫文台決一死——”
    “死”字未落,一支狼牙箭帶著刺耳的尖嘯,精準地貫入我的咽喉!
    天地驟然失聲。我轟然墜馬,視野急速模糊、傾斜。血沫堵塞了氣管,每一次徒勞的呼吸都帶來溺斃般的劇痛。意識沉浮間,卻清晰看見十七歲那年的錢塘江:朝陽熔金,自己提著賊首昂然立於船頭,父親驚愕又驕傲的臉,岸上人群海浪般的歡呼……彼時手中刀,斬的是世間汙濁;此時喉間箭,中的卻是亂世無解的毒。
    玉璽……玉璽……那方妖物此刻在何處?它冰冷沉重的觸感,竟比喉頭這支箭更讓我窒息。想放聲大笑,湧出的卻隻有滾燙的血。視線徹底沉入黑暗前,最後閃過的是祖茂戴上赤罽幘衝向敵陣的背影,還有宛城百姓城門洞開時含淚的笑臉……潮聲,是錢塘江永恒的潮聲,終於吞沒了一切。
    那方傳國玉璽,終成我江東孫氏無法掙脫的宿命之咒——它映照過少年英雄的肝膽,亦照見了末世梟雄的迷途。血泊中最後一點意識,是冰冷的悔悟:這亂世棋局,我孫文台終究做不了執棋者,隻是被玉璽光芒灼傷的過河卒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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