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楊儀篇——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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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錦終究裹不住野心。
諸葛亮臨終前將兵符交到我手中時,我幾乎能觸摸到那唾手可得的相位。
魏延頭顱滾落塵埃的瞬間,我放聲大笑,仿佛終於掃清了通往權力巔峰的最後一粒沙。
可當蔣琬的名字從劉禪口中吐出,我才驚覺自己不過是一枚被丞相算盡的棄子。
瘋癲中散落的算珠,是我一生精心計算的徒勞回響。
建興三年的春天,風裏還帶著成都平原特有的濕潤草腥氣,丞相府邸的門檻幾乎被踏平。我,楊儀,自荊州輾轉而來,終於得入此間。堂上眾人屏息凝神,丞相端坐案後,羽扇輕搖,目光卻如寒星般銳利,穿透了彌漫的緊張氣息。他正籌劃著深入不毛、平定南蠻的征途。糧秣、甲杖、箭矢、民夫…無數繁雜的軍需名目如同糾纏的藤蔓,在巨大的木案上攤開一卷又一卷竹簡。
“糧草轉運,自犍為至建寧,路途艱險,如何確保三月之期?” 有人聲音幹澀地發問。
我垂手侍立下首,目光掃過那密密麻麻的數字與地名,心頭卻如撥弄慣熟的算珠,條理自生。丞相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掠過我,我即刻上前一步,聲音不高卻清晰異常:“稟丞相,犍為倉存新粟八萬斛,可先調五萬。另,朱提郡去歲豐稔,存糧充足,可由牂牁水道分兩批速運。民夫征調,可分三路輪替,沿途設十處補給點,如此,兩月半足矣。”
堂內一靜。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平穩的心跳,那些數字在腦中自動排列組合,流暢得如同呼吸。丞相微微頷首,羽扇的節奏絲毫未亂,隻淡淡道:“威公調度,條理分明。南征轉運諸事,便由你總攬協調。” 那一聲“威公”,熨帖地落在我耳中,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認可。我躬身領命,袖中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這第一步,我踏得穩當。
蜀中的酷暑似乎格外漫長,尤其當北伐的號角一次次吹響。建興六年,祁山道上塵土飛揚,中軍大帳內氣氛卻凝滯如鐵。魏延那粗豪的聲音炸雷般響起,震得帳布都嗡嗡作響:“丞相!給某家精兵五千,再配糧車五千,循秦嶺東出,直取子午穀,十日之內必兵臨長安城下!關中震動,則大業可成!何必在此與司馬懿糾纏?”
我站在丞相身側,案上攤開的正是魏延那狂悖的“子午穀奇謀”圖卷。墨跡未幹,筆力狂放,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驕橫與不顧一切。怒火在我胸中騰地燃起,燒得我指尖冰涼。這匹夫!隻知逞血氣之勇,五千精兵,五千糧車,那是多少民脂民膏?是後方多少百姓勒緊褲腰帶才湊出來的!一旦有失,損兵折將事小,動搖國本、耗盡蜀中元氣事大!我霍然抬頭,聲音因極力壓製而尖利起來:“魏將軍!此計太過弄險!子午穀棧道年久失修,崎嶇難行,五千糧車如何通過?若魏軍稍有防備,設一旅之師於穀口,我軍進退失據,便是全軍覆沒之局!將軍欲以國家精銳,搏此萬中無一之僥幸乎?此非為將之道,實乃賭徒行徑!”
魏延猛地扭頭,那張赤紅的臉膛上虯髯戟張,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瞪著我,像是要噴出火來:“楊儀!你一介刀筆小吏,懂得甚麽行軍打仗?在此狺狺狂吠!誤國者,便是爾等!” 他手已按上腰間刀柄。
“夠了!” 丞相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凍結了帳內劍拔弩張的空氣。他目光如古井深潭,緩緩掃過我與魏延,最後落在那卷圖上,羽扇輕輕一點,“文長勇略可嘉,然此計過於弄險,非萬全之策。糧秣轉運,關乎全軍命脈,不可輕擲。威公所慮,亦是老成之言。” 他揮了揮手,終結了這場爭吵,“此事不必再議。文長,整軍備戰,依原定方略行事。” 魏延恨恨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裏的怨毒,濃得化不開。我心中冷笑,莽夫焉知社稷之重?隻是丞相那深不可測的目光掃過我時,我心頭莫名一凜,仿佛被無形的冰針刺了一下。
建興十二年的秋風,裹挾著五丈原上特有的蕭瑟與死亡氣息,沉重地灌入中軍大帳。帳內彌漫著濃重苦澀的藥味,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丞相病骨支離,斜倚在榻上,麵色蠟黃如金紙,每一次呼吸都顯得艱難無比,仿佛隨時會斷絕。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薑維……我們幾人跪伏榻前,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丞相的目光緩緩掃過我們,最後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渾濁黯淡,卻又像蘊藏著最後一點洞穿世事的微光。他掙紮著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帳角那個沉重的檀木匣子。費禕會意,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捧了過來。匣蓋打開,裏麵靜靜躺著的,是象征蜀漢最高軍權的虎符與金印,在昏暗的燈燭下反射著冰冷而沉重的光芒。
“威公……” 丞相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大軍……不可一日無主……此印符……暫付於汝……持重……緩緩……退軍……漢中……” 那斷斷續續的話語,每一個音節都重重砸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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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禕將沉甸甸的木匣鄭重地遞到我手中。冰冷的檀木觸感瞬間傳遍全身,但那匣中物事的分量,卻像滾燙的烙鐵,灼燒著我的掌心,直抵心髒!虎符!金印!丞相的遺命!統率數萬大軍的權柄!多少年的夙願,多少年的隱忍,多少年的籌謀,竟在此刻,在丞相油盡燈枯之際,驟然降臨!我幾乎是本能地伸出雙手,緊緊捧住那木匣,仿佛捧著整個蜀漢的江山。指尖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要握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權柄之重。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從腳底直衝頭頂,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無數個日夜的期待與煎熬,似乎都在這沉甸甸的匣子上得到了回應。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呐喊,頭顱卻不由自主地昂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這權柄,終於握在我楊儀手中了!
然而,丞相那渾濁的目光並未移開,他艱難地喘息著,嘴唇翕動,又吐出幾個字:“魏延……若……不從……軍令……便……由他……去……” 這最後一句,如同兜頭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心中那熾熱的狂喜。魏延!又是魏延!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間攫住了我,幾乎要壓過那權柄帶來的灼熱。丞相啊丞相,您將權柄予我,卻為何仍給那匹夫留下作亂的空間?您可知,這魏延,便是我心頭最毒的那根刺!我捧著木匣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關節發白,指甲深深掐進堅硬的檀木裏。
蜀道崎嶇,棧道懸空。退軍的隊伍沉默而迅疾地穿行在秦嶺的險峻之中。丞相的死訊被嚴密封鎖,唯有那沉重的靈柩,在沉默的護衛中緩緩移動。我端坐馬上,目光越過層巒疊嶂,投向漢中方向,手中緊握著那枚冰冷的虎符,它硌著掌心,提醒著我此刻的身份與責任。然而,這份沉甸甸的權柄帶來的並非全然是掌控的快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懸於深淵之上的寒意。
“報——!” 一騎斥候風馳電掣般從後方奔來,馬蹄踏在棧道的木板上,發出急促空洞的回響。來人滾鞍下馬,臉上帶著驚惶:“稟長史!魏延將軍……魏延將軍率本部人馬,搶在我們之前,已焚燒了南穀口的棧道!揚言……揚言楊長史挾持丞相靈柩謀反,他已飛表奏明天子!並……並口出狂言,說‘丞相雖亡,我魏延尚在’!”
“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我腦中炸開。焚燒棧道!斷我歸路!汙我謀反!好一個魏延!好一個“丞相雖亡,我魏延尚在”!這匹夫果然反了!他竟敢!胸腔裏那股被丞相遺言暫時壓抑的怒火與恨意,此刻如同澆了滾油的烈焰,轟然衝天而起!燒得我雙目赤紅,渾身血液都湧上了頭頂。
“逆賊!” 我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變形,“魏延狗賊!汝焉敢如此!” 手中馬鞭狠狠抽在旁邊的山岩上,發出一聲脆響,鞭梢斷裂飛濺。我猛地一勒韁繩,戰馬吃痛,人立而起,發出長嘶。周圍的將領和士卒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暴怒震懾,紛紛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傳令!” 我厲聲喝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冰碴,“全軍暫停!後隊變前隊!薑維、王平、馬岱聽令!” 我的目光掃過他們驚愕的臉,“魏延謀逆,焚毀棧道,斷絕大軍歸路,其罪當誅!即刻整軍備戰,隨我討逆!此獠不除,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丞相臨終那“由他去”的遺言,此刻早已被這滔天的恨意與現實的絕境焚燒殆盡。魏延,這是你自己找死!棧道焚毀的濃煙仿佛就在眼前彌漫,嗆得我幾乎窒息。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猛地拔出腰間佩劍,劍鋒直指那濃煙升騰的方向,手臂因用力而劇烈顫抖:“進軍!誅殺叛逆魏延!以正國法!”
漢中城巍峨的城郭在望,然而空氣中彌漫的並非凱旋的喜悅,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塵埃。一場短暫卻慘烈的廝殺剛剛落幕。魏延,那個跋扈半生、與我纏鬥半生的宿敵,此刻已身首異處。他的首級被一根長矛高高挑起,那雙曾噴吐著狂怒與野心的眼睛,如今隻剩下空洞的死灰,凝固著最後的難以置信。鮮血順著矛杆蜿蜒流下,滴落在城門前幹燥的黃土上,迅速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我策馬緩緩行至那顆頭顱下方,勒住坐騎。仰起頭,清晰地看到魏延扭曲的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未及消散的、慣有的桀驁。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極至快意與冰冷刺骨寒氣的洪流猛地衝垮了所有堤防,從心底最深處咆哮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 我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城門前瘋狂回蕩,尖銳得如同夜梟的嘶鳴,震得周圍肅立的將士們紛紛側目,臉上露出驚懼之色。多少年了?多少年的隱忍、壓抑、憤懣、算計?從荊州到成都,從祁山到五丈原,每一次爭執,每一次被他當眾頂撞羞辱,每一次被他那驕橫的目光掃過……那積壓如山的怨毒與恨意,此刻終於隨著這顆頭顱的落地,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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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長!” 我猛地收住笑聲,聲音卻因激動而尖利得變了調,指著那頭顱,對著四周的將士,更像是向著這冥冥之中的宿命嘶喊,“汝也有今日!汝這目無君上、狂悖謀逆的匹夫!汝可曾想到,會死於我楊儀之手?!哈哈哈!天日昭昭!報應不爽!” 狂喜如同熾熱的岩漿在我血管裏奔流,幾乎要衝破皮囊。我猛地一夾馬腹,催動坐騎,竟繞著那高懸的頭顱疾馳一圈,馬蹄踏起滾滾煙塵,仿佛在進行一場癲狂的勝利之舞。權柄在握,宿敵授首,這蜀漢的相位,舍我其誰?!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狂喜巔峰,一絲冰冷徹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如同毒蛇般悄然鑽入心底。丞相臨終那渾濁的、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費禕那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表情,還有那句輕飄飄的“由他去”……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電般劃過:魏延……他真的謀反了嗎?還是……僅僅是不服我楊儀?我誅殺他的每一個步驟,是否……早就在丞相的算計之中?這念頭如同冰水澆頭,讓我的狂笑戛然而止,一股寒氣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不,不可能!我猛地搖頭,試圖驅散這可怕的聯想。我是奉丞相遺命持掌大軍!我是為國除害!這相位,本就該是我的!
回到成都,丞相的靈柩被隆重安葬於定軍山。肅穆的葬禮之後,朝堂的氣氛卻愈發微妙。我站在武臣班列之首,腰背挺得筆直,目光灼灼地望向禦座之上那個年輕的帝王——劉禪。朝堂肅靜,落針可聞。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膛裏那顆心在劇烈跳動,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腔而出。虎符與金印早已恭謹奉還,但那份統禦萬軍、執掌乾坤的滋味,早已深入骨髓。丞相之位,非我楊儀莫屬!平叛之功,總攬軍政之能,舍我其誰?我甚至能想象出那象征著蜀漢最高文官職位的冠冕加於我頂時的重量。
宦官尖細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陛下有旨——!”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谘爾蔣琬,公琰忠勤,器識宏雅……即日擢升尚書令,行丞相事,總統國政!”
“嗡”的一聲!仿佛有萬鈞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天靈蓋上!眼前瞬間一片漆黑,耳中隻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蔣琬?那個沉默寡言、看似溫吞的蔣公琰?他憑什麽?!憑什麽是他?!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口,我死死咬住牙關才沒有當場噴出來。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像風中一片即將凋零的枯葉。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禦座。劉禪那張年輕而略顯茫然的臉,此刻在我眼中變得無比刺目和可憎!
“臣……” 我聽到自己嘶啞破碎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摳出來的血塊,“臣……領旨……謝恩……” 屈辱、憤怒、不甘、還有被徹底愚弄的冰冷絕望,如同無數毒蟲啃噬著五髒六腑。我幾乎是踉蹌著退回了班列,腳下像踩著棉花。周圍同僚的目光,有同情,有驚愕,更多的,是那種洞悉一切的沉默。我楊儀,竟成了最大的笑話!一個被丞相遺命推到台前,又被他身後無形的棋局徹底拋棄的棋子!原來“由他去”,不僅是對魏延,更是對我!我不過是他用來穩住局麵、牽製魏延,最終為蔣琬鋪平道路的一枚棄子!丞相啊丞相,你好深的心機!好毒的算計!
回到府邸,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府邸依舊軒敞,仆役依舊恭敬,但一切都失了顏色,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燼。蔣琬那張溫和的臉,劉禪那茫然的眼神,朝堂上那死寂的沉默,還有魏延那顆懸在矛尖、死不瞑目的頭顱……無數畫麵在眼前瘋狂旋轉、重疊、撕扯!
“豎子!” 我猛地抓起案幾上一個精致的漆木算籌盒,狠狠砸向冰冷的牆壁!“哐當”一聲巨響!算籌如雨點般爆散開來,滾落滿地,發出細碎而淩亂的聲響。“昏君!庸才!蔣琬何能?!我楊儀……我楊儀……” 我狂躁地在空曠的廳堂內踱步,像一頭困在籠中的受傷猛獸,語無倫次地嘶吼著,“我為相府夙夜操勞!我保大軍安然回師!我誅殺叛逆魏延!這相位……這本該是我的!我的!” 聲音在空曠的四壁間撞擊回蕩,帶著絕望的癲狂。
目光無意間掃過散落在地的算籌。那些曾在我手中運轉如飛、象征著智慧與籌謀的細小竹簽,如今狼藉一地,如同我支離破碎的野心與尊嚴。我踉蹌著撲過去,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顫抖著,近乎神經質地開始扒拉、撿拾那些散落的算籌,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三十萬斛……對,犍為倉……還有朱提……轉運……民夫……三路……補給點……十處……” 手指笨拙地試圖將幾根算籌拚回原位,然而指尖抖得厲害,剛撿起一根,另一根又滑落。
“不對……不是這樣……糧秣……甲杖……” 我喃喃著,額頭滲出冷汗,眼神空洞地掃視著滿地狼藉。那些曾在我腦中條理分明的數字、路徑、方案,此刻全成了糾纏不清的亂麻。丞相臨終交付印信時那渾濁的目光,魏延頭顱落地時那噴濺的鮮血,朝堂上宣讀蔣琬名字時那死一般的寂靜……無數聲音、無數畫麵在腦中轟然炸響,撕扯著我的神經。
“啊——!” 一聲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嚎從我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徹底的崩潰。身體猛地向後癱倒,撞翻了身後的燈架,燈油潑灑一地,火焰倏地騰起一小片,映照著我扭曲的臉龐和滿地滾動的、再也無法歸位的算籌。火光搖曳,映得那些散落各處的算籌影子如同鬼魅般跳動。
完了。全都完了。
我精心計算了一生的棋局,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落得滿盤皆輸,一地狼藉。那散落滿室、再也無法拚湊完整的算籌,便是我楊儀一生的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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