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還是滲進了天花板裂縫，在病床上方的塑料布上積成小水窪。
    李誌用左手小心翼翼地將收音機零件擺在床單上，右臂斷口處的繃帶已經三天沒換了，散發出淡淡的腐臭味。
    "修得好嗎？"張小雨拖著斷腿蹭過來，遞給他一把生鏽的小螺絲刀。
    她的《末日生存手冊》攤開在旁邊，最新一頁畫著收音機電路圖——那是災變前在物理課上學到的知識。
    李誌用牙齒咬緊螺絲刀，含糊不清地回答："天線壞了......需要銅線。"
    醫院頂層的兒科病房比上周更擁擠了——超市淪陷後，又有五個幸存者逃到這裏。
    現在他們共有三十八人，食物配給減至每日半塊餅幹。
    角落裏，兩個月大的嬰兒因為母親沒奶水而啼哭不止，幾個老人默默把自己的水分給她。
    "給。"林萱不知從哪找來一段電線，外皮已經剝落，露出裏麵鏽跡斑斑的銅絲，"心電圖機上拆的。"
    李誌接過電線時，注意到護士手腕上新添的咬痕。"又有人發作？"他壓低聲音問。
    林萱微不可察地點頭，昨天又有兩個傷者出現感染征兆，被隔離到樓下病房。
    按照約定，一旦他們變異，守在門口的老馬就會用消防斧結束一切。
    收音機突然發出"刺啦"一聲響，嚇得三人同時一顫。
    李誌趕緊調低音量，慢慢旋轉調頻旋鈕。靜電噪音中，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人聲。
    "......重複......坐標......物資......"
    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
    連啼哭的嬰兒都奇跡般安靜下來，仿佛感知到這電波的重要性。李誌的手抖得厲害，差點打翻收音機。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穩住手指，緩慢地、精確地微調頻率。
    聲音逐漸清晰："......北緯32.15，東經118.79......超市倉庫......安全......重複......"
    張小雨一把抓過筆記本，飛快記下坐標。林萱則撲向牆上的城市地圖，手指在上麵急切地搜尋。
    "這裏！"她指甲戳在一處建築上，聲音發顫，"距離我們......不到五公裏！"
    病房裏爆發出壓抑的歡呼。
    幾個孩子不明所以地跟著笑起來，大人們則交換著複雜的眼神——五公裏，在災變前不過是一腳油門的距離，現在卻是生死天塹。
    李誌繼續監聽，電波每隔二十分鍾重複一次，內容完全相同，顯然是錄音循環播放。但在第三次重複時，他注意到背景音裏有個微弱的、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某種密碼。
    "有人在主動幫助幸存者。"李誌抬起頭，眼睛亮得嚇人，"這不是官方廣播，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發的！
    討論持續到深夜，主張立即出發的一派和主張繼續堅守的一派幾乎動手。
    "外麵至少有五十隻喪屍在遊蕩！"老馬拍著消防斧低吼，他左眼在上次搜尋物資時被抓瞎了，"更別說那些見鬼的獵殺者！"
    "再等下去也是餓死！"超市逃來的紅發女人反駁，"我兒子已經兩天沒喝到奶粉了！"
    李誌沒有參與爭吵，他蹲在角落，用易拉罐和橡皮筋製作簡易彈弓——這是他能想到的最遠距離武器。
    張小雨在旁邊整理《末日生存手冊》，把新發現的坐標添加到物資點地圖頁。
    "看這個。"她突然指著一行小字。那是兩周前記錄的關於某種紫色野草的描述："葉片背麵有晶體結構，疑似抑製感染......"
    李誌皺眉："你從哪看到的？"
    "東邊的公園。"張小雨壓低聲音，"當時覺得沒用就沒詳細記。但現在想想......會不會和電波裏說的是同一批人？"
    這個猜測讓李誌脊背發麻。如果真有一個組織在主動幫助幸存者，甚至研究抗感染植物......
    "明天天一亮就出發。"他做出決定，"隻帶能走的人。"
    最終名單定下：李誌、林萱、張小雨、老馬和超市來的父子倆，其他人留守醫院，包括所有孩子和老人。
    臨行前，林萱把那支珍藏的麻醉劑交給了新來的實習醫生小劉。
    "如果有獵殺者來......"她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意思。
    黎明前，六人小隊從醫院後門的垃圾通道爬出，李誌打頭陣，斷臂處纏著浸過薄荷油的布條——這是張小雨發現的氣味偽裝法。
    前兩公裏還算順利，他們貼著牆根陰影移動，避開主幹道上遊蕩的屍群。
    老馬用消防斧解決了兩隻落單的喪屍，手法幹淨利落。
    但當他們穿過第三個十字路口時，張小雨突然抓住李誌的衣角。
    "有東西跟著我們。"她聲音繃得像弦，"在右邊巷子裏。"
    李誌頸後汗毛直立，他慢慢轉頭，看到巷口陰影處有雙反光的眼睛——不是喪屍的混濁，而是獵食者特有的冰冷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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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
    六人衝向街對麵的家具商城。
    就在最慢的超市父子即將抵達時，一道黑影從側方撲來！李誌隻來得及推開男孩，自己卻被撞倒在地。
    那是一隻通體漆黑的變異犬，腐爛的嘴角滴著紫色黏液，犬齒進化得比匕首還長。
    老馬的消防斧砍在變異犬背上，卻隻入肉三寸。怪物吃痛轉身，一爪拍飛了老馬。林萱趁機拖起李誌，張小雨則拉著超市父子往商城跑。
    變異犬選擇了最弱的目標——落在最後的男孩。就在它即將撲到男孩背上時，張小雨猛地回身，將手中的鐵棍刺入怪物口中！
    "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變異犬咬斷了鐵棍，但也被迫停下。張小雨拉著男孩繼續跑，卻沒注意腳下——一根裸露的鋼筋絆倒了她。
    "小雨！"
    李誌的警告晚了一秒，變異犬的利爪劃過張小雨的小腿，撕開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她沒出聲，隻是更用力地把男孩推向商城方向。
    家具商城的大門被老馬用斧柄卡住。當最後一人跌進門內時，變異犬已經召集了三隻同類在外徘徊。李誌癱在地上，看著林萱為張小雨檢查傷口。
    "沒破動脈......但......"林萱的聲音哽住了。
    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竟之言。
    喪屍病毒的感染速度是十五到三十分鍾，取決於傷口深淺。張小雨的小腿傷口上，已經隱約可見紫色的脈絡。
    "給我五分鍾。"張小雨出奇地平靜，掏出《末日生存手冊》快速書寫起來，"把這些記下來......變異犬對薄荷油沒反應......但害怕......"
    她的筆跡開始歪斜，李誌看向林萱，護士緩緩搖頭——他們帶的抗生素對這種直接感染無效。
    "用這個。"張小雨突然從背包裏掏出一株幹枯的紫色植物，"上次說的......可能有用......"
    林萱接過植物，揉碎葉片敷在傷口上。奇跡般地，擴散的紫色脈絡似乎減緩了速度。
    "至少......爭取點時間。"張小雨慘白的臉上擠出微笑，"繼續前進......坐標......"
    家具商城成了臨時堡壘，老馬守在破碎的櫥窗前，超市父親抱著發抖的兒子，林萱則給李誌的斷臂重新包紮。
    張小雨靠坐在牆角，小腿上的紫色植物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還有三公裏。"李誌研究著地圖，"但必須穿過中央廣場——那裏是屍巢。"
    張小雨突然舉起手示意安靜。她側耳傾聽片刻，指向商城天花板："通風係統......可以通到隔壁建築......"
    李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能從屋頂移動，就能避開地麵屍群。但問題是——張小雨的腿已經無法攀爬。
    "你們走。"她斬釘截鐵地說，"我留在這拖住它們。"
    "不行！"李誌和超市男孩同時喊道。
    張小雨笑了，從口袋裏掏出那包番茄種子："替我種下這些......在安全的地方。"
    林萱突然站起身："有辦法。"她從醫療包取出最後半支麻醉劑，"可以暫時阻斷神經傳導......延緩病毒上行......但會很疼。"
    "來吧。"張小雨咬住皮帶，"比起變成那些東西......疼算什麽。"
    當針頭刺入脊椎時，她的尖叫聲被老馬的手掌捂住。李誌轉過頭，看到超市男孩死死攥著那包種子，眼淚在髒兮兮的小臉上衝出兩道白痕。
    通風管道比想象中狹窄，李誌打頭，用牙齒咬著匕首前進；後麵跟著超市父子；老馬殿後，拖著暫時失去知覺的張小雨；林萱則在中段隨時準備接應。
    透過管道的縫隙，他們看到了中央廣場的可怖景象——數百隻喪屍如雕塑般靜止，中央是五隻獵殺者組成的"巡邏隊"。更可怕的是廣場噴泉邊那個身影：兩米多高，背部骨刺如刀叢，正是曾襲擊醫院的變異喪屍首領。
    "別出聲......"李誌用氣音警告。
    他們像蝸牛般在管道中爬行，每前進一米都是煎熬。
    張小雨在半途恢複意識，硬是沒發出一聲呻吟。
    當最瘦小的超市男孩差點踢落一塊鐵皮時，老馬以驚人的敏捷接住了它，避免了一場滅頂之災。
    三小時後，當六人灰頭土臉地從物流園辦公樓通風口爬出時，夕陽已經西斜。
    李誌的左臂因過度用力而痙攣，牙齒咬匕首留下的凹痕深及牙齦。
    "就是那裏！"超市男孩突然指著窗外。
    兩百米外，一座標有"7號倉"的建築靜靜矗立。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是——倉庫門口用鮮紅油漆畫著大大的箭頭，旁邊寫著"幸存者請進"。
    那是電波裏的坐標！
    六人跌跌撞撞地衝向倉庫。李誌背著張小雨，她的呼吸越來越弱，小腿上的紫色脈絡已經蔓延到大腿。林萱跑在最前，老馬則扶著超市父子。
    倉庫大門虛掩著。當李誌推開門的瞬間，一股久違的食物香氣撲麵而來——大米、罐頭肉、甚至還有新鮮蔬菜的味道！
    "有人嗎？"林萱喊道，回聲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
    沒有回答。但貨架上整整齊齊堆放著各種物資：食品、藥品、工具......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台錄音機，正循環播放他們聽到的廣播。旁邊是手寫的使用說明："每人限取三日量，請為後來者考慮。"
    李誌的視線模糊了，他小心地把張小雨放在墊子上，林萱立刻開始尋找抗生素。老馬和超市父子則像做夢般撫摸著那些食物包裝，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張小雨虛弱地指向一個角落："看......"
    那裏擺著幾個小花盆，裏麵種著幾株紫色植物——和她用來敷傷口的完全一樣。旁邊的筆記本上寫著詳細的培育說明，署名隻有一個字母"c"。
    李誌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上麵畫著簡易地圖，標注著幾個安全點和一條通往北方的路線。
    最下方是一行小字：
    "給所有不肯放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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