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稀釋的牛奶般漂浮在廢棄工廠上空，李默抱著一個金屬收納盒穿過生鏽的鐵門時，靴底踩碎了凝結的霜花。
    他遠遠就看見霞之丘詩羽倚在坍塌的混凝土牆邊，黑色長發被霧氣打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怎麽？"李默輕笑，"這兒的喪屍不比上個世界惡心多少吧？"
    他的話戛然而止。
    霞之丘的指尖在輕微發抖，指甲縫裏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她沒化妝，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嘴角還沾著一點嘔吐後的水光。
    當李默的陰影籠罩她時，這個平日裏伶牙俐齒的文學少女隻是機械地轉過頭，看向三十米開外的空地。
    濃霧中隱約可見海芬號坦克的輪廓，履帶下延伸出兩道刺目的紅痕。
    兩具穿著紅色袖章製服的st像被碾碎的番茄，內髒從裝甲縫隙裏溢出來，在零下氣溫中凝結成詭異的冰雕。
    十幾個印著gre標誌的物資箱散落四周，有個箱子裂開了，抗生素藥瓶在血泊裏閃閃發光。
    "他們要搶劫我。"霞之丘的聲音輕得像羽毛，"還說我的樣貌在這附近首屈一指..."
    "我以為..."霞之丘突然抓住李默的衣服，布料在她指間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最先殺人的會是你。"
    她的指甲透過布料掐進李默胸口，呼吸帶著不正常的急促。
    李默想說"這不怪你"，想說"他們是敵人"，甚至想說"你救了塔樓的人"。就被她顫抖的聲音打斷。
    "我知道！"她突然提高音量，"我知道他們是人渣！知道他們殺過塔樓的婦孺！知道這是正確的事情！"指甲陷得更深了，"但知道和接受是兩回事啊混蛋！"
    最後半句帶著破音的哭腔，她猛地撞進李默懷裏，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摟住他的腰。李默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滲透進自己肩頭的衣料——不是血，是滾燙的眼淚。
    "這樣的我..."她的聲音悶在戰術背心裏，"你能接受嗎？"
    李默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她發抖的脊背上。
    他想起上個副本裏霞之丘麵對喪屍時矯健的身手，想起她調試坦克火炮時神采飛揚的模樣，想起她總愛在戰鬥間隙調侃自己的毒舌，那些鮮活的表情此刻碎成一地冰渣。
    這終究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啊。
    "看來我們得好好聊聊了。"他撿起散落的物資箱，單手拉開坦克艙蓋，"進去說。"
    鋼鐵艙門關閉的瞬間，霞之丘已經擦幹眼淚坐在駕駛位。霞之丘蜷縮在駕駛位，機械地擦拭著根本不存在的汙漬："先回去吧，物資要緊..."她伸手去啟動引擎，被李默按住手腕。
    "先解決問題。"李默的聲音在密閉艙室裏格外清晰，"否則誰也別回去。"
    霞之丘的睫毛顫了顫，突然扯出個諷刺的笑："哦？不怕加藤同學誤會？"她故意用鞋尖蹭過李默的小腿，"孤男寡女在坦克裏..."
    "不怕。"
    這個幹脆的回答讓霞之丘僵住了。她下意識摸向耳後的發卡——李默認得這個動作，是她在不安時的小習慣。
    "那你是想背叛她？"她的音調升高了些，"還是說終於發現我比那個存在感薄弱的..."
    "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李默打斷她，"從進主神空間開始就在勉強自己。"
    霞之丘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突然掐進掌心。控製台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臉上，照出眼角未幹的淚痕。
    "為什麽..."她聲音開始發抖，"為什麽選她不選我？"一滴淚砸在儀表盤上。
    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決堤。她抓起扳手砸向艙壁，金屬碰撞的巨響在狹小空間裏震耳欲聾。
    "這種見鬼的世界！莫名其妙的副本！"她揪住自己頭發，"我白天見不到你會想，晚上見不到你會怕...憑什麽她就能理所當然地站在你身邊！"
    李默沉默地看著她崩潰。
    這個在課堂上把男生懟到哭的優等生，這個能用文字編織世界的輕小說作家，此刻像個迷路的孩子般蜷在炮手席上。
    當啜泣聲漸弱，李默突然伸手把她撈進懷裏。霞之丘掙紮了兩下，最終把臉埋在他頸窩。
    "這種關係..."李默撫過她汗濕的後背，"你真的能接受？"他既沒狡辯，也沒解釋，隻是在霞之丘耳邊輕輕的問了這麽一句。
    懷裏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霞之丘抬頭時，李默第一次在她眼裏看到某種近乎絕望的執念。
    良久，霞之丘悶悶地說："我能怎麽辦...都變成這樣了..."
    她揪緊李默的衣領，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要是敢不負責任...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聽到了嗎？惠。"李默突然說。
    霞之丘的血液瞬間凍結。她這才注意到李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打開了隊內通訊，語音裏傳來加藤惠平靜的呼吸聲。
    "其實我早就預料到了。"加藤惠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畢竟李君是個笨蛋呢。"
    背景音裏有紙張翻動的聲響，她似乎正在整理物資清單。
    "我們都變得離不開你了..."筆尖停頓的沙沙聲，"你滿意了嗎？"
    李默有些意外，不敢相信那個永遠波瀾不驚的加藤惠會說出這種話。
    語音裏突然傳來翻閱紙張的響動，"對了，醫療組說繃帶不夠...啊，你們快回來吧。"
    加藤惠的語調恢複了一貫的淡然，"隊伍沒隊長可不行呢。"
    最後這句帶著極輕的笑意，通訊隨即切斷。
    霞之丘的表情凝固在震驚與羞惱之間。她張嘴想說什麽，被李默用食指抵住嘴唇。
    "你什麽你。"他模仿她平日的毒舌語氣，"回家。"
    當海芬號轟鳴著駛向塔樓時，霞之丘把額頭抵在觀察窗上。
    晨霧正在散去，陽光像融化的黃油塗抹在哈蘭的廢墟上。
    她感覺有溫暖的手指穿過自己指縫，輕輕扣住。
    "...哦。"
    這個音節輕得幾乎聽不見，但李默發現她終於停止了顫抖。
    後視鏡裏，兩具st和散落的血漬正在遠去，而前方的道路被朝陽染成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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