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老祖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陸雲，那雙渾濁的眼眸深處，仿佛倒映著水瑞家數千年的興衰起落。
    許久，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有些縹緲，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陸雲，望向了那遙遠的過去與不可知的未來。
    他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氣，輕聲道。
    “老夫...隻想重振我水瑞家的榮光。”
    風，吹過庭院，卷起幾片落葉。
    陸雲沒有說話。
    唯有日後的成就，才是最好的回答。
    幾日後。
    陸雲的住處內，隻有他和水瑞靈、滄海老祖三人。
    “雲海城內尚且安全，可一旦出去，身懷如此巨富，無異於黑夜中的明燈。”滄海老祖神色凝重，“必會引來無數餓狼的覬覦。”
    陸雲點頭。這一點他自然清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八千萬靈晶，足以讓一些金丹境都為之瘋狂。
    計劃很快定下。
    陸雲將悄然離去，偽裝成一個普通的紫府修士，獨自前往大荒。
    ...
    雲海城的傳送大殿，建立在城市的正中心，是一座恢弘無比的巨型殿堂。
    陸雲換了一身普通的青色長袍，氣息收斂，看上去就像一個最尋常不過的紫府初期修士。他來到負責登記的櫃台前。
    一名同樣是紫府境的守衛坐在那，抬頭看了陸雲一眼，神情恭敬卻也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淡漠：“前輩，去往何處？”
    在這傳送大殿，紫府境修士每天都能見到許多，並不算稀奇。
    “大荒。”陸雲聲音平淡。
    “從別的小世界，在此中轉？”守衛循例問道。這是最常見的說辭。
    “嗯。”陸雲點頭。
    “紫府境，前往大荒，一百靈晶。”守衛公事公辦地說道，“不過，去往大荒的長途傳送，需湊齊十人才能開啟。下一批，在明日清晨。這是您的憑證。”
    陸雲幹脆地付了一百靈晶，接過一塊青色玉牌，便轉身到一旁的休息區靜坐等候。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陸雲來到傳送陣旁時，已有九人在此等候。
    他隻是默默走到一邊，並不言語。
    在他身邊，一個身穿錦袍，胖乎乎的中年修士正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
    他也是紫府初期修為，但腰間掛著的一枚暖玉佩飾卻靈光內蘊，顯然價值不菲。
    似乎是察覺到了陸雲的目光，那胖子轉過頭來，露出一副自來熟的笑容：“這位道兄，看樣子是第一次去大荒？”
    陸雲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哈哈，在下朱大海。”胖子一拍胸脯，很是豪爽地說道，“我嘛，算是老客了，這是第三次去了。道兄不必拘謹，叫我老朱就行。”
    “雲溪。”陸雲平淡開口。
    雲溪，這是一夢百年中，他為自己取的名字。
    如今行走在外，用這個名字，正好。
    “雲溪？”朱大海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聽著就雅致，不像我這名字，又土又俗。原來是雲溪兄！”
    他一邊說著，一邊嘖了嘖嘴：“這雲海城的傳送陣，胃口是越來越大，一百靈晶一位，比我上次來，又漲了二十塊。真是黑心。”
    嘴上雖在抱怨，可他的神情卻沒有絲毫心疼的意思。
    “雲溪兄，不是我多嘴，第一次去大荒，可得多個心眼。”朱大海熱情不減，壓低了聲音，一副經驗之談的模樣，“那地方跟咱們這些小世界可完全是兩個概念，水深得很！在那裏，紫府境...說句不好聽的，遍地都是，一不留神就可能踢到鐵板。”
    “我上次去，就是想收購一批‘火紋鋼’，結果親眼看見兩個紫府後期的修士為了一株靈草打生打死，最後被一個路過的老魔頭順手全給滅了。所以啊，在大荒，低調才是王道。”
    陸雲靜靜聽著，並未插話。
    朱大海見他這般沉穩，心中也高看了一眼，繼續道：“當然，危險大，機遇也大！隨便一個大城裏的坊市，拿出來的東西都夠咱們開眼界的。
    我朱家就是做點法器材料生意，大荒那邊的銷路和貨源，可比咱們這強太多了。雲溪兄你此去，也是想尋一番機緣吧？”
    “嗯。”陸雲應了一聲。
    就在這時，負責傳送的守衛高聲道：“時辰已到，諸位請入陣！”
    朱大海立刻收起了話頭，對陸雲笑道：“雲溪兄，咱們路上再聊。”
    隨著守衛一聲“開啟傳送”，百丈大小的陣法猛地爆發出璀璨的白光，一股強大的空間之力瞬間籠罩了陣法內的十人。
    陸雲隻覺得眼前一花，鬥轉星移，整個人仿佛被投入了一條光怪陸離的虛空通道之中。
    光怪陸離的虛空通道中，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劇烈的空間波動終於漸漸平息，那刺目的白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那朱大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熟稔的笑容，開口道：“雲溪兄，馬上就到了。”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炫耀的意味，“也就是咱們這種從小世界來大荒，才能享受到這傳送陣的便利。若是在天幽界州內部，往返各地都得老老實實駕馭飛舟、法器來回跑，那時間可就久了去了。”
    陸雲目光一動，順著他的話問道：“大荒沒有傳送陣？”
    “有，怎麽沒有。”朱大海嘿嘿一笑，搖了搖頭，“可在大荒，那傳送陣是極其稀少的東西，而且...貴的離譜！我也隻是聽說過，根本不是我們紫府這個級數能夠使用得起的。”
    陸雲心中了然。
    ‘或許是因為法則的差異，大荒的空間更加穩固，想要撕裂空間進行傳送，所要付出的代價和難度，要比在小世界內大上千倍萬倍？’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不過他並未開口多問。
    就在他們交談之間，前方的光芒猛地一斂。
    嗡——
    一聲輕微的震顫後，十人隻覺得腳下一實，已然站在了一座古樸的石台之上。
    “大荒，到了！”朱大海精神一振，率先邁步走出了陣法範圍。
    甫一走出傳送陣，一股比雲海城濃鬱了十倍不止的天地靈氣便撲麵而來，其中還夾雜著一種古老、蒼茫的洪荒氣息。
    傳送殿外，是一片無比開闊的巨型廣場。
    遠方，一座巍峨的巨城輪廓映入眼簾，那城牆高聳入雲，不知其幾千幾萬丈高，通體由一種青黑色的巨石壘砌而成。
    僅僅是遠遠望著，便有一股磅礴的氣勢撲麵而來，讓人心神為之震顫。
    同行的一名修士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
    “這就是...大荒的城池麽？”
    然而，陸雲的目光，卻並未落在那巍峨的巨城之上。
    他猛地抬頭，看向天空。
    在那蒼茫的天穹之上，高懸著一抹月牙。
    一抹血紅色的月牙！
    僅僅是看了一眼，陸雲就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恐懼油然而生，讓他心神都在顫栗。
    那血色月牙並不明亮，卻散發著一種詭異的、穿透一切的光芒。
    淡淡的血光如一層薄紗，籠罩著這片廣袤無垠的大地。
    “那是什麽？”陸雲收回目光。
    “哦？雲溪兄注意到了？”朱大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壓低了聲音道，“那是‘血妖星’。”
    “血妖星？”陸雲一愣。
    一顆星辰，怎麽會是月牙之狀？
    “沒人知道它到底是什麽。”朱大海搖了搖頭，神情變得無比凝重，“它自古就懸掛在那裏，亙古不變。
    據說，曾有那傳說中的十二境‘執道神君’，想要一探究竟，衝入無盡虛界海，朝著那血妖星遨遊了整整一萬年，最終卻依舊遙不可及，隻能無奈返回。”
    朱大海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縹緲。
    “相傳，在億萬年前，這血妖星，曾是一輪完整的、圓滿的血色滿月。”
    “更有一種古老的說法...”朱大海的聲音更低了，“有人說，那是一尊無上神隻的眼睛。而現在，這隻眼睛，正在緩緩閉上。”
    “緩緩閉上？”
    陸雲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