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王上深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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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北雁南飛。
這一日,秦王下詔,在宮中深處的內殿舉辦私人慶功宴,犒賞平定雙雄有功之臣。與以往隆重莊嚴的朝廷大宴不同,此次宴會規模雖小,卻格外珍貴——隻有最親近的幾位重臣與那些在平叛中舍身忘死的質子們才獲得邀請。
內殿素來是秦王接待親族的地方,殿內陳設雅致而不失華貴。楸木案上擺放著精巧的青銅器皿,琉璃盞內琥珀色的美酒在燈火映照下熠熠生輝。殿內四角燃著奇香,芬芳馥鬱卻不刺鼻,讓人心曠神怡。
上座擺放著幾個精致的錦墊,分別供李明衍、贏嘉、姬丹、公子高、公子平和李斯就座。這種安排極不尋常——按照常理,秦王應該高坐於王座之上,眾臣則列於下方。而今日,秦王卻選擇與這幾位心腹同席而坐,平起平坐,顯示出非同尋常的親近。
"諸位愛卿、諸位貴客,"秦王舉杯相邀,臉上難得地露出輕鬆的笑容,"今日無需拘禮,皆為知己,且盡情暢飲!"
眾人紛紛舉杯相應。美酒入喉,溫潤如玉,回味悠長。
"這是"玉液春","秦王親自為贏嘉斟酒,語氣竟帶著幾分少見的溫情,"產自楚地,曆經三年陳釀而成。子嘉兄一向喜歡醇厚之酒,嚐嚐可還合口味?"
贏嘉接過酒杯,輕抿一口,讚道:"果然醇厚,回味無窮。大王記性真好,竟還記得我的口味。"
"怎會忘記?"秦王笑道,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之色,"當年在邯鄲,子嘉兄可是帶壞我,教我識酒品酒的,那時我才多大?十歲?十一?"
"九歲。"贏嘉溫和地糾正,"那時大王還嫌酒太苦,如今看來,已是酒中老手了。"
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那段遠在邯鄲的少年時光。
秦王向贏嘉敬酒,神情變得格外誠摯:"當年若非兄長庇護,寡人母子二人,恐已命喪他鄉。且不說那些生死攸關的大事,單是兄長教我劍術、騎射,傳我韜略、兵法,這份恩情,寡人沒齒難忘!"
贏嘉端起酒杯,正欲起身敬酒,秦王卻按住他的肩膀:"嘉兄不必多禮。今日隻有你我兄弟,無需拘泥於禮數。"
兩人飲盡杯中酒,秦王不顧禮儀,竟親自為贏嘉再次斟滿:"來,嘉兄,寡人敬你一杯。"
"嘉兄勝似親兄,莫逆之交..."他的聲音忽然放輕,近乎耳語,"...終身不忘。"
贏嘉接過酒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隨即舉杯相應:"大王謬讚了。我等同為嬴姓子孫,本就血脈相連。"
這種罕見的親近,讓殿內氣氛一下子變得融洽起來。殿內的氣氛愈發熱烈,連一向冷靜自持的李斯都被感染,舉杯頻飲。
酒至半酣,姬丹性情豪放,臉上已經泛起紅暈,高聲道:"王上如此愛護各國質子,實乃明君!若天下君王皆能如王上與子嘉公子這般情同手足,天下豈不太平?"
公子高也連連點頭:"正是如此!我等雖為異國王族,卻受到王上如此禮遇,實在令人感動!"
贏嘉見氣氛正好,他輕抿一口酒,繼續道:"借此機會,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王微笑著點頭:"嘉兄但說無妨。"
贏嘉神色漸漸嚴肅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秦王:"大王與子嘉雖生於不同國度,卻情同手足。子嘉常想,若秦趙二國能如大王與子嘉一般,永結善緣,永絕刀兵,結為兄弟之國,天下豈不少了多少戰亂與苦難?"
這句話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秦王的反應。
秦王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來,一把握住贏嘉的手:"子嘉兄此言,正合寡人心意。寡人夙夜憂思,無非是想為天下蒼生謀福祉。若能如兄所言,天下一家,共享太平,實乃寡人平生所願!"
說罷,秦王一飲而盡,他眼中閃爍的光芒如此真摯,手掌的握力如此誠懇,連額角微微冒出的汗珠都在為這番兄弟情誼作證。殿內眾臣無不為這一幕動容,李明衍覺得,那個充滿胸襟和氣度的王,回來了!
贏嘉亦舉杯相應:"天下一家,共享太平!"
"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眾人紛紛起身,舉杯交錯,殿內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希望。李明衍看著這一幕,禁不住胸中熱流奔湧,不由感慨:或許,曆史真的可以因為那最優秀的幾個人的努力和感情而改變?
隨著宴席氣氛逐漸達到高潮,秦王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通紅,言語也開始含糊不清。
"嘉兄...寡人...敬你..."秦王舉杯欲飲,卻忽然搖晃了一下,似乎站立不穩。
"大王!"李斯和李明衍同時起身扶住秦王。
"沒事...寡人...隻是有些...頭暈..."秦王揮了揮手,語氣卻越來越不清晰,"可能...需要...去更衣..."
李斯和李明衍對視一眼,隨即一左一右扶著秦王向偏殿走去。
緩緩的步入偏殿後,李明衍正想尋找宮人幫忙,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冷冷的命令:"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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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與方才醉酒的含混判若兩人。李明衍猛地轉頭,秦王的醉態正如潮水般退去,麵容變得冷峻如鐵。那雙眼睛,剛才還盈滿笑意,此刻卻如同千年寒冰,令人不寒而栗。李明衍愕然,這前後的轉變之快,令他無法適應。
"大...大王?"李明衍心中一驚,這情形轉變的太快,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李明衍感覺渾身都變得冰涼,喝過的酒從毛孔中蒸發,變成刺骨的寒意。
此時,他還能聽到殿內贏嘉、姬丹和公子平和公子高的高聲談笑。秦王卻麵無表情地看著門口,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圍住內殿,一個都不許放跑。"
李明衍大腦一片空白,喉頭如被無形的手扼住:"大王!這是何意?"
秦王冷冷一笑,不屑作答。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湧現一隊身著黑色軟甲的精銳士兵,為首者正是王賁!他們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迅速分成數隊,無聲無息地向內殿包圍而去。
李明衍喉頭劇烈蠕動,他的聲音幹澀得難以為繼,他的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李明衍不願意相信,方才的一切不過是秦王精心設下的陷阱,而他則像個傻子,毫不知情地又參與了一場血腥的欺詐。
正當李明衍大腦空白無法思考的時候,王賁很快複返,麵色慘白如紙,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稟大王...大殿中...隻有公子高一人..."
"什麽?!"秦王的怒吼如平地炸雷,整個偏殿為之震顫。他一把抓起手邊的青銅酒爵,狠狠砸向地麵,爵中殘酒飛濺,如同血花四散。
秦王麵容扭曲,額上青筋暴起,"整座宮殿都有禁軍把守,他們怎麽可能逃脫?"
王賁一員虎將,此時竟被嚇得不敢抬頭:"回大王,屬下正在調查,但殿內確實隻有公子高一人。他...他一個人在殿中飲酒高歌,口中時而模仿贏嘉聲音,時而模仿姬丹語氣,騙過了門外巡邏的衛士!"
秦王厲聲下令:"立刻關閉所有城門,封鎖渭水渡口!全城搜捕,給我把每一寸鹹陽的土地,都給我翻過來!"
他轉向李斯,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李斯,你親自督辦此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斯立刻領命而去,留下李明衍一人站在偏殿中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帶公子高來見寡人!"秦王厲聲喝道。
片刻後,公子高被禁軍押至秦王麵前。這位平日一向恭順親和的趙國質子,此刻衣冠不整,唇角帶血,顯然已經遭受過粗暴對待。然而,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如水,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帶著一種超然的平靜。
"秦王。"公子高微微欠身,行了一個不卑不亢的禮節,那姿態,既非臣子對君王的俯首,亦非囚徒對劊子手的恐懼,而是一種近乎平等的致意。
"你好大的膽子!"秦王怒發衝冠,青筋暴起,"竟敢戲弄寡人!"
公子高神情坦然:"非是戲弄,隻是助人脫險。"
"他們為何不辭而別?"秦王眯起眼睛,聲音中帶著一絲危險的試探。
"大王和我都知道為什麽。"公子高答得幹脆:"不過我太子嘉並非今日才發現,他早就算到秦王安排,隻是不便明言。臨行前,他讓我轉告大王一句話——"不勞煩秦王相送了,我等自可找路回家"。"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精準地刺入秦王的自尊。殿內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秦王的表情僵在臉上,那是一種被人看穿心機後的赤裸與羞憤。
"大膽!"秦王勃然大怒,"來人,即刻處死此賊!留他頭顱懸城門示眾!"
李明衍隻覺腦中一片嗡鳴,身體先於思想反應,猛地跪倒在地:"大王息怒!公子高尚且年幼,又為趙國質子,若現在處死,恐有損邦交!"
"邦交?"秦王冷笑一聲,那笑聲如同冬日的寒風,刮得人臉頰生疼,"質子戲弄君王,本就死有餘辜!李明衍,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李明衍額頭重重叩地:"臣願以通渠侯爵位換公子高性命!此爵位乃大王恩賜,臣萬死不敢有二心,但為救一無辜少年,臣甘願交還!"
此言一出,殿內落針可聞。秦王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繼而是滔天怒火:"你敢用寡人的賞賜來討價還價?你把寡人的恩寵當做何物?!"他聲音陡然拔高,"爵位乃寡人親賜,豈容你隨意棄之?!李明衍,你可知此舉是何等大逆不道!"
"不敢!"李明衍身軀一震,再次叩首,額上已見血痕。"臣隻是不忍見公子高枉死。臣從未有事求過大王,臣求大王開恩,大王…"
秦王的眼神在李明衍與公子高之間來回遊移,良久之後,忽然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好一對忠肝義膽!"
他眯起眼睛,"既然通渠侯不惜用自己的爵位求情,寡人若再不給這個麵子,豈非太過無情?"他嘴角猛然掀起一道惡毒的弧度,"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對其施以宮刑,貶為宮奴,終身不得離鹹陽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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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刑"二字如驚雷炸響,殿內眾人無不變色。李明衍麵如死灰,雙膝發軟。他知道,這對一個貴族子弟而言,幾乎比死亡更為可怕——失去的不僅是男性尊嚴,更是延續血脈的可能,是一種永恒的恥辱。
他剛要再次叩首求情,卻見公子高微微搖頭,眼神如止水般平靜:"多謝通渠侯仗義執言,此事與君無關。"他轉向秦王,聲音輕如鴻毛,卻堅如鐵石,"臣領秦王恩典。"
"拖下去!"秦王厲聲喝道。
當公子高被帶離時,他回頭望了李明衍一眼,那目光不見恐懼,不見怨恨,隻有一種超然的釋然,仿佛在說:這一切,我願意。
城外,曠野之上,幾匹駿馬疾馳如風。贏嘉、姬丹與公子平三人縱馬狂奔,身後遠處,隱約可見鹹陽城門大開,一隊隊火把如流星般蔓延開來——那是秦軍的追兵!
"子嘉兄,我們往哪裏去?"姬丹一邊策馬奔馳,一邊高聲問道。
贏嘉沉著冷靜:"先往北,然後向東,尋找接應的人馬。"
"有人接應?"公子平驚訝地問。
贏嘉微微點頭:"我國大將軍李牧已調派精騎,隻待我等脫身。"
三人策馬急馳,隨著夜色漸深,追兵的火把越來越近。就在形勢危急之際,前方樹林中忽然奔出一隊騎兵,為首者高舉火把,大聲呼喊:"太子!這邊!"
贏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立刻調轉馬頭向那隊騎兵奔去。隻見那些騎兵身著輕便皮甲,腰間掛著弓箭,胯下駿馬高大健壯,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精銳之師。
"太子殿下,屬下奉李牧大人之命,前來接應。"為首騎士抱拳行禮。
贏嘉點頭:"多謝將軍。我等三人需連夜趕路,離開秦國地界。"
騎士領命,立刻指揮部下組成防護隊形,護送三人向北方疾馳而去。
一路疾行,直到確認甩開秦軍追兵,一行人才在一處隱蔽的山穀中稍作休整。營地中,篝火燃起,為這寒冷的夜晚帶來一絲溫暖。
贏嘉看著姬丹和公子平疲憊卻依然警醒的麵孔,心中感慨萬千。他鄭重地拔出佩劍,插入地麵:"今日之事,生死一線。我贏嘉在此發誓,與二位結為生死之交,日後無論身處何地,有難相助,情同手足!"
姬丹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也拔出長劍插入地麵:"燕太子姬丹願與子嘉兄、公子平結為生死兄弟!今日之恥,他日必報!秦王狼子野心,欺騙我等,我燕國定當與之勢不兩立!"
公子平雖然性格沉穩,此刻也被感染,拔劍而起:"齊國公子平願與二位結為兄弟,同生共死,不離不棄!"
三人劍鋒相交,在星光下立下誓言,眼中滿是堅定與決絕。
贏嘉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悲涼:"我曾經心有幻想,以為通過我與秦王的兄弟之情,能夠讓秦趙兩國和平共處。如今看來,終究是癡人說夢。隻可惜子高…"
公子平歎氣道:"好在子嘉兄熟悉了鹹陽宮中的下水通道,早做布局,才能在危急關頭找到脫身之路。"
姬丹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咬牙道:"此仇不報,我姬丹誓不為人!"
贏嘉站起身,目光炯炯:"二位兄弟,切莫因一時義憤,做出衝動之舉。今日之事,讓我明白,真正要做的,是回國後富國強兵,枕戈待旦!"
贏嘉轉身,目光如刀,掃過兩位兄弟:"我等回國後,當各自發揮作用,促進國家交好,不忘今日生死之交!唯有諸國聯合,方能製衡秦國的野心!"
姬丹與公子平對視一眼,同時頷首:"正當如此!"
遠處,追兵的號角聲已經臨近。趙國騎士急促道:"太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三人最後相視一眼,隨即各自翻身上馬,隊伍分成三組,朝著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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