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墓前決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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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山穀中的禹工遺跡已成一片焦黑的廢墟。石室內的珍貴文物蕩然無存,空氣中彌漫著焦炭與灰燼的氣息,如同一場盛大葬禮後的哀傷餘韻。韓王與中庶子一行人早已揚長而去,留下的隻有滿目瘡痍和幾顆破碎的心。
"相國,"一名隨行官員麵帶難色地向張良傳達韓王的命令,"大王有令,請相國親自禮送李先生等人出境。"
張良聞言,神色微變,卻很快恢複平靜:"知道了。"
這簡單的三個字背後,是無盡的屈辱與無奈。作為韓國相國,張良不僅沒能留住珍貴的遺跡,甚至連自己國家的客人都要親手送走。這是一種無聲的羞辱,是韓王對張良又一次精心設計的打壓。
"他還在算計啊,"李明衍望著韓王遠去的背影,冷冷地說,"希望我把怒氣都撒在你身上。"到了這一步,韓王竟然還在算計著如何離間張良和他的每一個朋友。
張良站在廢墟前,目光黯淡,一言不發。他那年輕的麵容上布滿了疲憊與滄桑,好似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黃老爺子呢?"鄧起忽然問道,環顧四周,"方才禁衛軍拖走了他,不知如何了?"
阿漓麵色凝重:"我去找找。"
韓談搖頭:"我去。"說罷,便匆匆離去。
遺跡入口處,幾人默默收拾著殘局。這座有著千年曆史的寶藏,如今隻剩下一片焦黑的廢墟。石壁上的壁畫被火熏得麵目全非,青銅裝置被砸得七零八落,曾經蘊含著無盡智慧的水文預警係統,如今已永遠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你的手..."阿漓突然注意到李明衍的雙手,倒抽一口冷氣。
李明衍這才感覺到雙手傳來的劇痛。在保護石壁時,他的手被火灼傷,而鄧起為了保護青銅裝置,背部也被燒得血肉模糊。
"來,我幫你們處理傷口。"阿漓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布袋,裏麵裝著百越的草藥,輕輕塗抹在兩人的傷處。
那草藥帶著涼意,稍稍緩解了燒傷的灼痛。阿漓動作輕柔,眼中淚水卻不住滾落,打濕了草藥。
"不必太過傷心,"李明衍強忍痛楚,安慰道,"至少我們還活著,還能繼續探尋其他遺跡。
就在此時,韓談匆匆趕回,臉色慘白如紙。他的身上沾滿了血跡和泥土,雙手捧著一團破碎的衣物。眼中居然滿是他從未出現過的驚恐。
"黃老爺子...黃老爺子他..."韓談聲音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這位平日裏冷靜沉默的劍客,此刻竟有些語無倫次,"我找到了...隻有一些衣物...和一些...一些......"
"說清楚,到底怎麽了?"鄧起急切地問道。
韓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那些禁衛軍...他們把黃老爺子帶到山穀外的林子裏...然後就走了。老人想逃回來,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遇上了狼群。我找到的時候,隻剩下一些衣物和...殘骸..."
一片死寂。
"帶我去。"李明衍艱難地站起身。
韓談帶領眾人來到一片森林邊緣。地上散落著黃老爺子的衣物碎片,血跡已被雨水衝淡,但那觸目驚心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韓談已經將能找到的殘骸收集起來,小心地用布包裹好。
李明衍則如遭重擊,雙腿發軟,幾乎跪倒在地。那位可敬的老人,那位堅守世代傳承的水工後人,在見證了自己守護的寶藏被毀後,竟又遭遇如此悲慘的結局。
"我們......"李明衍聲音顫抖,"要給老人家做個安葬。"
他們在一棵古老的鬆樹下挖了一個墓穴,將黃老爺子的遺骸安葬其中。沒有棺木,沒有繁複的儀式,隻有幾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一位守護古老智慧的老人送行。
"黃老爺子,"李明衍跪在墓前,聲音哽咽,"你一生守護禹工遺跡,奉獻給水工事業。雖逢亂世,你仍不忘初心,堅守使命。如今天命已盡,願你在地下得享安寧。"
他從懷中取出那枚鄭國贈予的逆鯉玉佩,小心地放在黃老爺子的墓前:"這是鄭國的信物,他也是村裏的後人。讓這位晚輩,陪伴你的在天之靈吧。"
這一動作,徹底擊碎了眾人的心防。鄧起放聲大哭,阿漓跪地慟哭,就連韓談也止不住淚水。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洗刷著每個人臉上的痛苦與憤怒。
張良站在墓前,雙眼含淚,卻一言不發。他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仿佛承載著太多無法言說的悲痛。
李明衍望著這位少年相國,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他起身走到張良身邊,輕聲說道:"張良,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張良轉過頭,目光中充滿疑惑。
"天下這麽大,"李明衍直視張良的眼睛,聲音堅定,"這韓國容不下你,自有你能發揮的地方。你還沒有遇到真正能夠你能輔佐的明主,何必在這裏受這窩囊氣?"
張良微微一怔,隨即苦笑搖頭:"先生此言差矣。我生於韓國,長於韓國,既然承擔了相國之重任,就要盡忠職守,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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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李明衍,眼中充滿了悲壯與哀傷:"也許這就是我的命,我既然是韓國的謀主和國相,也繼承了韓非先生的遺誌和囑托,再難我也要走下去,直到山窮水盡,我會與韓國共存亡。"
李明衍聽罷,不再多言。他知道,這位少年相國心中自有堅守,旁人難以撼動。但他仍不忍見張良就此沉淪在這個走向衰亡的國度中,便伸出雙手,鄭重地扶住張良的肩膀,直視那雙充滿智慧卻又滿含悲傷的眼睛。
"你要相信我,"李明衍的聲音沉穩而堅定,如同一道穿越時空的諭旨,"你有更大的舞台,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你都要活下去,隻要你人活著,就一定有希望。"
這句話如同一道光芒,照進張良消沉的內心。那雙黯淡的眼睛中,終於重新閃爍起微弱卻堅韌的光芒。他深深地望著李明衍,仿佛想將這一刻刻入骨髓。
"我會記得你的話,"張良微微點頭,聲音低沉卻有力,"活著,就有希望。"
月光如水,灑在山穀中,為這個悲情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清冷的美感。幾人在墓前默哀許久,最終不得不接受離別的事實。
"李先生,"張良忽然開口,"還記得我曾說過,有兩個請求嗎?第一個請求,你已經做到了。第二個請求,如今時機已到,希望你也能答應。"
李明衍心中一動:"你說。"
張良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韓談,然後轉向李明衍:"我希望先生在周遊列國後,能將韓談帶到秦國。"
"帶去秦國?"李明衍驚訝不已,看向同樣一臉詫異的韓談。
張良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韓國如今內奸太多,情報機關被嚴重滲透,我能相信的,反而是你這個異國人。"他聲音漸低,"成嬌的骨肉尚在秦國,韓談到秦國後,可保護成嬌的血脈。"
韓談聞言,麵色大變:"相國,你是說......"
"不錯,"張良歎息道,"韓王已決定派刺客前往屯留,刺殺成嬌,作為討好秦王的禮物。我無力阻止,隻能以這種方式,盡力保全些許韓人血脈。"
韓談麵色驟變:"大人,此言當真?"
張良點頭:"千真萬確。"
李明衍深吸一口氣,鄭重承諾:"我一定會帶韓談去秦國,護佑成嬌的血脈。"
此言一出,一股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李明衍忽然明白,無論他如何選擇,曆史或許都有自己的走向。既然如此,他何必為曆史的重擔而困擾?今後,他應當更加按照自己的心意選擇,而不是被對曆史影響的顧慮所束縛。
這個念頭一經產生,李明衍頓覺心中逐漸開朗。
韓談來到李明衍麵前,單膝跪地。
"韓談願追隨李先生,並用生命護佑先生周遊列國,"他聲音堅定,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這些天讓我看清了很多事。"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看到李先生等人的善良、誌向和智慧,又親眼目睹了國內這些…真麵目,我心中百感交集。"
他望向張良:"但為了相國這樣還在為國奮鬥的人,我也要堅持下去。這個世上,真正愛國的人已經這麽少了,多我一個,就多一份堅持,多一份力量。"
張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李明衍扶起韓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漢子!"
夜深了,幾人在山穀中搭起簡易的帳篷,休息了一夜。阿漓拿出隨身攜帶的草藥,為李明衍和鄧起在救石板時受的燙傷進行治療。張良也送來了韓國的上等傷藥,為兩人敷上。
"咦?"阿漓正在為鄧起包紮,忽然發現了異樣,"鄧起,你胸口的疤痕......"
眾人定睛一看,隻見鄧起胸口的燙傷處,疤痕竟隱隱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圖案,與石板上的部分水係圖紋路相似。更為奇怪的是,李明衍胸口的燙傷也呈現出相似的形狀,兩個圖案若拚在一起,竟能形成一幅完整的水係圖。
"這......"鄧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禹工的智慧,"李明衍輕聲道,"沒能保住石板,卻意外地刻在了我們身上。"
阿漓眼中閃過震撼:"這是傳承!禹工的知識,借由你們的身體,得以延續!"
這一發現令眾人既驚訝又感動。即使遺跡被毀,石板化為灰燼,禹工留下的智慧卻以這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繼續流傳下去。生命的延續,知識的傳承,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次日清晨,幾人收拾行裝,準備繼續他們的旅程。張良親自送他們到韓國邊境,一路上,三人將胸口圖案的內容默記在心,並在紙上重新繪製出來,生怕遺漏任何細節。
"先生接下來準備去哪裏?"張良在邊境處停下腳步,問道。
李明衍望向東方:"我們去大梁。"
"大梁?"鄧起好奇地問,"魏國的都城?"
"張良,我們走了,你也保重!"李明衍說完,轉向鄧起和阿漓,聲音中帶著堅定,"走吧,有一位朋友在大梁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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