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趙代兩分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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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盼相逢。"
這五個字如一粒石子投入平靜湖麵,在李明衍心中激起層層漣漪。他麵色不變,腳步不停,卻已心頭微震。這顯然是贏嘉派來的密信,隻是不知所指何處、何時。贏嘉——那位曾在鹹陽共患難的故人,如今在代地,隔著重重險阻與他相望。
返回魏國館驛的路上,夜色已深。邯鄲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照出幾許清冷。李明衍走在前頭,韓談緊隨其後。
韓談突然加快腳步,與李明衍並肩而行。他的手始終未離開劍柄,眼睛警覺地掃視著巷口陰影:"先生,我們被跟蹤了。"
"繼續走。"李明衍不動聲色地說道。
"至少三隊。"韓談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李明衍能聽見,"一隊穿灰袍,似郭開心腹;一隊著戎裝,形跡可疑;還有一隊隱藏更深,隻在轉角處見過兩次影子。怕是分屬不同勢力。"
李明衍微微頷首,心中了然。這邯鄲城果然如毛遂所言,處處危機。
回到館驛,眾人謹慎地檢查了屋內是否有異常,確認安全後才安頓下來。李明衍站在窗前,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龍台輪廓,心中思緒萬千。
這一個月的觀察與今晚的宴席,如同最後幾塊拚圖,讓他終於看清了趙國的政治全局:
郭開控製著朝政,以新王為名行集權之實。此人手腕嫻熟,能將權術運用得近乎藝術境界,卻似乎格局有限,眼中隻有權力,而無長遠之慮。他將水利分散為三部,並非為了效率,而是為了掌控;他在水道上設置層層閘門,不是為了防洪,而是為了防人。
贏嘉則據守代地,擁有軍方老將支持,尤其是名將李牧,手握精銳之師。然而他們被朝廷刻意孤立,難以影響中央決策,如同一條被切斷的河流,無法與大海相通。
更令人憂心的是,水患問題已被高度政治化,成為雙方爭鬥的焦點。邯鄲與代地的水係本應互通有無,卻因權力爭奪被人為阻斷,一如趙國上下被分割為二。若真有大雨降臨,恐怕不僅是自然災害,更將成為人禍。
至於禹工遺跡,若真如他所料,藏於趙國境內,一旦消息泄露,必將引發各方爭奪。這不僅關乎水利技術,更關乎國家命脈與軍事防禦,是真正的國之重器。
"先生在想什麽?"彭越的聲音打斷了李明衍的思緒。
李明衍回過頭,隻見這個從大野澤來的少年正好奇地看著他。短短一個月,彭越已經脫去了野孩子的粗獷,雖仍衣著簡樸,卻已顯出幾分少年英氣。
"在想趙國的處境。"李明衍微笑了一下道。
李明衍看著這個聰慧的少年,想起自己初來戰國時的懵懂。他走到窗邊,指向遠處微光閃爍的河道:"少年,水之道與人之道,本就相通。水無定形卻有定性,可柔可剛;人心難測卻有常理,可善可惡。水有其勢,若順之則安瀾無恙,若逆之則洪峰肆虐;權有其術,若明之則政通人和,若昧之則傾覆眾生。"
他輕歎一聲,語調中既有感慨,又有堅定:"水入大海不是為了稱王,而是為了找到歸宿;人立朝堂,也該是為民請命,而非爭權奪利。"
彭越似懂非懂地點頭,眼中卻閃爍著思索的光芒。彭越小聲道:"大澤教我生存,先生教我做人。"
李明衍正欲回應,一陣急促的叩門聲突然響起,驚醒了已經入睡的眾人。韓談警覺地拔劍在手,鄧起和彭越則本能地擋在李明衍身前,阿漓悄無聲息地移至門旁,隨時準備應變。
"誰?"韓談冷聲問道。
"是我,李喜!緊急事態!"門外傳來焦急的聲音。
李明衍點頭示意開門,隻見李喜麵色蒼白,衣衫不整,額頭滲著冷汗,顯然是匆忙趕來。他進門後立即關緊門窗,聲音壓得極低:
"門主命我火速前來相告,先生必須即刻離開邯鄲!"李喜急聲道,"最遲明日清晨,不可再留!"
"發生何事?"李明衍雖已有所預感,仍不禁詫異道。
李喜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偷聽後,才道出實情:"門主剛接到密報,郭開已經在趙王麵前設局,說先生在宴席中沒有支持他的治水策略,反而流露出對代地的偏向,有意分裂朝廷。他已經說服趙王,認定先生是贏嘉派來的奸細,已有內侍在擬定詔書,明日便會以"勾結外邦、刺探軍情"為名拘捕先生!"
李明衍聞言,心中雖早有預感,仍不禁愕然。他不過是在水利問題上提出了客觀建議,小心避免任何政治傾向,竟已觸怒郭開至此。權力的敏感度,遠超他的想象。
"我家先生隻是專注水利之道,並未與郭開為敵,何以如此下狠手?"鄧起怒聲道,雙拳不自覺地握緊。
李喜搖頭歎息:"郭開行事向來如此,對政敵從不手軟。在他眼中,天下隻有兩種人——追隨者與敵人。一旦被他視為異己,等待的隻有兩條路:屈服或毀滅。"
室內一時沉默。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三更天。邯鄲城中大部分燈火已熄,隻有遠處龍台上還亮著幾點燈光,想必朝中大臣仍在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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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看清了郭開的本質。"李明衍望向窗外的黑暗,語氣中帶著某種沉重的領悟,"他不是簡單的奸臣,而是一個純粹的政治動物。"
"何為政治動物?"韓談眉頭微皺,不解道。這個來自戰國時代的武者,顯然對這個概念感到陌生。
李明衍轉過身,麵向眾人。燭光映照著他沉思的麵容,在牆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政治動物,就是一個人的思維方式、行為準則、價值判斷,全部圍繞權力運作而存在。這樣的人觀察世間萬物,不問本質,隻看利害。"
他走到案前,取出邯鄲水道圖,指著那些經過改造的水閘:"郭開治國有一套完整邏輯:不問政策對錯,隻問是否增強自身權力;不問舉措利弊,隻問是否削弱政敵勢力;不問決策長遠,隻問眼前政治收益。就像這些水閘,本應為城中百姓擋洪水、保平安,卻被設計成了掐斷代地水源的武器。"
鄧起恍然大悟:"這不是...本末倒置?"
"正是如此。"李明衍緩緩點頭,"趙國的悲劇在於,郭開這個最重要的當權者,把維護權力當成目的,而非手段。權力本是為了治國安民,一旦本末倒置,國家便如失去舵手的船,在政治激流中搖擺不定。太平盛世,有國家積累的餘力,這樣的人或許還不會立刻顯出大害;但在多事之秋,列國爭雄,這樣的人掌權..."
"國將不國。"韓談接過話頭,語氣低沉如同夜色。
韓談雖為武者,卻能一語道破權力本質。政治遊戲的結局,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如出一轍。
"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阿漓問道,她已經開始默默收拾行裝。
李明衍環視眾人,做出決斷:"收拾行囊,我們連夜啟程北上。若郭開真有這般決心,怕是天明逮捕也不無可能。"
"北上?"鄧起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去代地找公子嘉?"
"不錯。"李明衍肯定道,"既是故人相邀,又有禹工遺跡可尋,此去代地正當其時。"
李喜遞上一卷竹簡:"這是門主連夜畫好的北上路線圖,及沿途可信之人名單。門主頁已派人北上聯絡,助先生與公子相見"
他頓了頓,麵色更加凝重:"門主還有一言相托:趙國已成水火,邯鄲與代地雖同屬一國,實已分裂為二。先生此去,當如履薄冰,謹防不測。"
李明衍接過竹簡,鄭重道謝:"煩請轉告門主,明衍銘記大恩,他日必當相報。"
"我現在安排人在東門等候"。交代完畢,李喜匆匆告辭,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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