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契丹語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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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如玨府上的銅鈴在子時三刻突然自鳴。
    陳硯秋將耳朵貼在題奴居所的柏木門板上時,聽見裏麵傳來規律的叩擊聲——不是人指節敲打的動靜,倒像某種金屬器物撞擊地磚的脆響。他借著廊下燈籠的微光,看見門縫裏滲出一線暗紅色液體,蜿蜒至腳邊時突然凝固成契丹文的"鷹"字。
    "是鬆脂混著銀朱。"趙明燭的異色瞳在黑暗中微微發亮。他蹲下身用銀簪挑起凝固物,簪尖立刻蒙上一層藍瑩瑩的霜,"還有靈鷲香的結晶。"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無聲地撬開銅鎖。門軸轉動的刹那,七具人形齊刷刷轉過頭來——那些本該喪失神智的題奴此刻睜著渾濁的眼睛,嘴角咧到耳根處,露出染成靛藍色的牙齒。最年長者喉結滾動,突然用純正的契丹語背誦起《遼史·百官誌》:"北麵官有大於越府......"
    "是景佑年間遼使入貢時的腔調。"墨娘子袖中滑出三枚銅錢,在掌心排成阻隔煞氣的卦象。她注意到題奴們脖頸以詭異角度後仰,每背誦一段就集體抽搐,仿佛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陳硯秋肋間的疤痕突然灼痛。他看見題奴們背誦時吐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不散,漸漸組成契丹文字的雲圖。當"樞密院"三字的霧氣飄過燭台,火焰驟然轉綠,照亮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曆代科舉黜落者的姓名,最新一道刻印還帶著鬆木清香。
    "按住他!"趙明燭突然撲向最年長的題奴。那具幹瘦身軀正在劇烈痙攣,後頸皮膚下凸起銅錢大小的硬塊。異色瞳透過薄如蟬翼的皮膚,隱約看見金屬片上精細的契丹文"鷹路"標記。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彈出柳葉刀。刀刃劃開後頸皮膚的瞬間,黃銅薄片竟自動鑽入皮下,順著脊椎遊走。題奴的背誦聲陡然拔高,變成遼國薩滿祭祀時的尖嘯,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墨娘子甩出紅繩纏住其四肢,繩結處的銅鈴同時炸裂。
    "是軍情傳遞的密碼。"陳硯秋用宣紙拓下皮膚表麵的移動軌跡,線條組合起來竟是幽雲十六州的布防圖。他注意到每當背誦到"五京留守司"時,銅片就發出蜂鳴般的震顫,與三年前遼國使團進獻的"應曆骨笛"聲調完全一致。
    年長題奴突然僵直倒地。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黑血滲出衣袍下擺,在地磚上畫出完整的遼國疆域輪廓。趙明燭用銀針挑開衣領,發現鎖骨位置烙著個微型官印——正是當年澶淵之盟後遼國索要的"南朝及第文憑"專用鈐記。
    "看他的指甲。"薛冰蟾鑷起一片剝落的指甲蓋。內側用針尖刻著微縮的《三朝北盟會編》段落,墨跡裏摻著遼東特有的辰砂。當她把指甲片對準燭光,投影在牆上的文字突然活動起來,重組為慶曆四年遼國樞密院的密令文書。
    墨娘子突然割破手指。血珠滴在屍體眉心時,整具骸骨發出劈啪爆響,胸骨向上拱起形成穹廬形狀。一根泛著藍光的細絲從咽喉處緩緩抽出,末端係著粒刻有契丹文的金珠。趙明燭用琉璃鏡片觀察,發現珠內藏著半頁被燒過的《科舉黜落簿》。
    "是雙鉤描魂法。"陳硯秋觸碰金珠的刹那,耳邊突然響起遼國使臣誦讀國書的聲音。他看見幻覺中的自己站在崇政殿上,手中捧著鑲有七顆狼牙的狀元卷——每顆狼牙的齒縫裏都塞著題奴的皮膚碎片。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撲向房梁。鐵喙從椽木縫隙中銜出根泛著油光的絲繩,繩上每隔三寸就係著片人指甲,指甲表麵用契丹文刻著科舉年份。當最末端的指甲片被碰觸,整根絲繩突然自燃,青煙在空中凝成個戴青銅麵具的人形。
    "阿史那思摩的葬儀麵具......"墨娘子袖中銅錢叮當作響。她認出這是遼國祭祀戰死文士的儀式,那些指甲全都來自被黜落的幽州舉子。煙霧人形突然開口,用混雜著契丹語和河東方言的聲音,背誦起《論語》"為政以德"章。
    趙明燭的異色瞳滲出鮮血。左眼看見煙霧中包裹著微型渾天儀,右眼卻見七具題奴的魂魄正被銅片牽引著向北飄去。當他用銀針刺破煙霧,散落的火星在地麵組成星圖,"天璿"位置赫然擺著顆帶血槽的狼牙——與遼國鷹軍佩戴的製式完全相同。
    陳硯秋突然撕開年長題奴的麻布衣衫。屍身胸口處浮現出靛藍色刺青,正是縮小版的《五經正義》書影。當墨娘子將醋潑在刺青上,字跡溶解後露出底下隱藏的軍事要塞圖,標注著大宋邊境各州府的糧倉與武庫位置。
    "每段背誦都是坐標。"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拆解銅片,內部藏著根刻滿契丹文的銅針。當她將針尖刺入《黜落簿》殘頁,紙張突然浮現出血繪的路線圖——終點標注著"嶺南鬼貢院"的契丹文音譯。
    屍體腐化的黑血已蔓延到門檻。墨娘子突然甩出五帝錢鎮住血泊邊緣,銅錢入血的瞬間,液麵浮現出三十七個漩渦。每個漩渦中心都立著個戴進士巾的骷髏,手持寫有"不第"二字的魂幡。趙明燭認出這些正是景佑案中失蹤的舉子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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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用題奴傳遞活體密函。"陳硯秋用瓷片舀起一勺黑血。液體在碗中自動分離成七層,每層都浮著段用契丹文寫的策論——正是本屆春闈被黜落的七份優秀考卷。最底層的血珠裏裹著粒黍米大小的銅印,刻著現任樞密使的私章紋樣。
    薛冰蟾突然用機關手甲按住地麵。青磚下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整間屋子的地磚開始按八卦方位移動。從地縫中升起的銅柱上,纏著七條浸透血汙的麻繩——每條繩子都打著科場謄錄官專用的"防拆結"。
    當最後一塊地磚停止移動,露出底下埋著的青銅匣子。匣蓋上的饕餮紋正中央,插著半截斷裂的玉圭——與陳硯秋在鎖院噩夢中見過的信物一模一樣。墨娘子用三枚銅錢撬開匣鎖,裏麵整齊碼放著三十七顆幹縮的人心,每顆心上都貼著景佑年間的落第文書。
    "是心照術。"趙明燭的銀簪刺入其中一顆心髒,暗褐色液體湧出時帶著鬆墨香氣。他在液體中辨出被消化殆盡的紙纖維,正是當年科舉用紙特有的澄心堂工藝。簪尖挑出一縷尚未融化的絲線,在燭光下顯現出"禮部押印"的暗記。
    陳硯秋肋間的疤痕突然崩裂。鮮血滴在青銅匣內的瞬間,三十七顆心髒同時跳動起來,發出擂鼓般的悶響。匣底緩緩升起張人皮,上麵刺著完整的《南官策》——記載遼國如何通過賄賂考官培植親遼官員。人皮邊緣處還縫著圈細密的狼毫,正是遼國細作用來傳遞密信的"狼穎筆"原料。
    屋外傳來打更聲時,年長題奴的屍骨已化作灘腥臭黏液。黏液中央立著枚銅錢大小的銅鏡,鏡背鑄著契丹小字"臨潢府造"。當薛冰蟾用機關手甲觸碰鏡麵,映照出的竟是韓琦年輕時出使遼國的畫麵——他正將一卷《進士名錄》交給戴青銅麵具的遼國官員。
    墨娘子突然咳出大口鮮血。她掌心的三枚銅錢全部裂開,露出裏麵藏著的微型骨片——拚起來是半枚遼國虎符的紋樣。趙明燭的異色瞳在骨片上捕捉到更駭人的信息:每道刻痕裏都填著大宋科舉專用的朱砂墨。
    "題奴不止這七個。"陳硯秋擦淨銅鏡邊緣的黏液,照向其餘六具呆立的軀體。鏡中映出的卻是他們頭顱內部的景象——每顆腦仁都被挖空,替換成黃銅鑄造的微型渾天儀,儀體正在緩緩轉動,指針永遠指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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