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顱中渾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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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蟾的柳葉刀劃開最後一層頭皮時,題奴的顱骨發出瓷器碎裂般的脆響。
刀尖挑開天靈蓋的刹那,一股混著鬆脂與銀朱的腥氣噴湧而出。陳硯秋後退半步,袖口仍被濺上幾點暗紅,那液體在布料上迅速凝結成契丹文的“昴”字。趙明燭的異色瞳微微收縮——左眼看見的是正常腦髓,右眼卻見顱腔深處閃爍著金屬冷光。
“不是植入的。”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探入顱腔,鑷出一枚核桃大小的黃銅渾儀。儀體表麵布滿細如發絲的刻痕,中央軸針上串著七片人指甲,每片指甲內側都用契丹文刻著星宿名稱。當她轉動儀體,軸針發出“哢嗒”輕響,指針紋絲不動地指向北方。
墨娘子突然擲出三枚銅錢。錢幣落地時排成“凶煞衝宮”的卦象,她指尖蘸著題奴耳孔滲出的黑血,在渾儀表麵畫了道符咒。銅儀驟然發燙,指甲片自動翻轉變換方位,組合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月相聯動機關。”薛冰蟾用銀針撥動軸針底部的暗扣,渾儀外殼“啪”地彈開,露出內部嵌套的三層銅環。最內環刻著二十八宿,中環是十二時辰,外環則是密密麻麻的契丹小字。當月光從窗欞斜射而入,銅環開始自行轉動,內環的“畢宿”正對外環的“諜報”二字。
陳硯秋用宣紙拓下銅環紋路。紙麵剛接觸銅儀,立刻被滲出的油脂浸透,浮現出半頁《遼史·曆誌》的殘章。他注意到某些星宿名稱旁標著紅點,連起來竟是河北諸州的軍鎮分布圖。
“看夾層。”趙明燭的銀簪挑開銅環銜接處的暗格。桑皮紙卷成的薄筒“簌”地彈出,展開後是本屆春闈策論題的契丹文譯本。紙背用隱形藥水寫著行小字:“俟渾儀指昴,則幽州兵動。”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尖嘯著撲向渾儀。鐵喙啄開中環的卯榫,從齒輪間隙銜出粒黍米大小的玉珠。珠內封著滴黑血,透過琉璃鏡片可見血中遊動著絲狀活物——與三年前遼國進獻的“冰蠶蠱”如出一轍。
墨娘子割破食指,將血滴在玉珠上。血珠沿著珠麵紋路蜿蜒,漸漸勾勒出微型人像:戴青銅麵具的遼官正在燭下翻閱《進士錄》,每翻一頁就往硯台中投下一枚帶血的銅錢。
“是景佑三年的主考官形製。”陳硯秋觸碰人像的刹那,耳邊驟然響起鎖院時的銅鈴聲。幻覺中自己站在崇政殿外,手中捧著被朱筆圈改的狀元卷——紙縫裏滲出黑血,在青磚地上匯成契丹文的“誅”字。
薛冰蟾突然拆解渾儀底座。黃銅底板內側蝕刻著迷宮般的紋路,凹槽裏填滿藍瑩瑩的粉末。她用銀針挑起少許,粉末遇風即燃,青煙凝成個戴枷鎖的老者虛影——正是當年因泄露考題被淩遲的禮部侍郎張舜民。
“靈鷲香混著骨粉。”趙明燭的異色瞳映出煙霧中的密文。左眼看見的是《論語》章句,右眼卻辨出每行字隙間藏著遼國軍令。當虛影開口背誦《春秋》,吐出的字句在空中重組為邊境駐軍換防的時間表。
陳硯秋肋間的疤痕突然灼痛。他抓起拓紙對準燭光,原本模糊的星圖在熱力作用下顯現出新紋路——三百六十個紅點連成渾天儀形狀,每個點位都標注著本屆進士的籍貫。
“北鬥第七星。”墨娘子突然按住紙麵。天璿位置的紅點格外鮮豔,旁邊標著小小的狼頭標記。她袖中銅錢“叮當”碰撞,卦象顯示此處對應著汴京城外的天駟監——大宋戰馬儲備的重地。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震顫。她拆解出的銅環齒輪自動重組,咬合成微型弩機形狀。當月光移至“參宿”位置,弩槽“哢”地射出一枚銀針,釘在牆上的《九域圖》中央——正紮在真定府糧倉的位置。
“不止是傳遞情報。”趙明燭用琉璃鏡片觀察銀針。針體刻著螺旋紋路,盛滿凝固的黑色液體。當他將針尖浸入題奴的黑血,液體融化後浮出七個漢字:“春闈放榜日舉兵”。
墨娘子突然咳出血沫。她掌心的三枚銅錢同時裂開,露出裏麵藏著的骨片——拚起來是半幅幽州城防圖。陳硯秋接過骨片時,耳邊響起萬馬嘶鳴的幻聽,眼前浮現出遼國鐵騎踏碎考場的畫麵:披頭散發的進士們被鎖鏈串成排,每人脖子上都掛著黃銅渾儀。
薛冰蟾從題奴鼻腔夾出最後一樣物件:半片被腐蝕的銅錢。當她把銅錢按在渾儀底座,殘缺的錢文“淳化元寶”突然補全,變成遼國鑄造的“統和通寶”。銅錢背麵浮現出指甲掐出的痕跡,連起來是行小詩:“朱衣夜點龍蛇榜,北鬥倒懸幽薊城”。
窗外傳來四更梆子聲時,七具題奴的顱腔已被盡數剖開。每具頭顱中的渾儀構造略有差異,但指針都頑固地指向北方。陳硯秋將拓好的星圖鋪在案上,突然發現所有紅點連線後,竟構成把弓弦拉滿的弩——箭簇正對著汴京貢院的至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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