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十二具屍體已整齊地排列在開封府的青石板上。府尹程琳麵色鐵青地站在簷下，手中攥著一卷染血的《陰私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陳硯秋站在仵作身旁，看著那些世家子弟空洞的眼眶——他們的眼球是被自己的指甲生生摳出的，指尖還殘留著血肉碎屑。
    "江寧柳氏、廬陵歐陽氏、吳越錢氏……"薛冰蟾輕聲念著死者衣襟上的家紋，每念一個，程琳的臉色就難看一分。這些都是累世簪纓的科舉世家，祖上出過三品以上大員的就有七家。
    趙明燭蹲在最後一具屍體旁，琉璃鏡片後的異色瞳微微收縮。他抬起死者的右手，隻見掌心用血畫著一個古怪的符號，形如展翅的鷹隼。"西夏文中的"鷹路"，"他低聲道，"這是他們軍報中標記行軍路線的符號。"
    陳硯秋走到牆邊。昨夜發瘋的十二人臨死前都在牆上留下了血畫，如今這些圖案被府吏小心地拓印在桑皮紙上。當他將十二張紙拚合時，一幅完整的西夏王宮布局圖赫然呈現——甚至連禁軍換崗的時辰都在角落標注得一清二楚。
    "這些膏粱子弟，怎會知道西夏王宮的內情？"程琳的聲音發顫。
    薛冰蟾突然拔出銀簪，刺入一名死者的咽喉。當簪尖抽出時，帶出一縷粘稠的黑液。她將銀簪舉到陽光下，液體在簪尖蠕動，竟隱約形成蘇星凰的側臉輪廓。"是靈鷲香，"她咬牙道，"混著血咒。"
    趙明燭從懷中取出一個鎏金盒子，盒中躺著七片冰晶般的薄片。他將其一片貼在死者額頭，冰片漸漸染上血色，浮現出模糊的畫麵——燈火輝煌的宴席上，蘇星凰正將一枚雕花銀杯遞給錦衣少年，杯中液體泛著詭異的藍光。
    "是去年冬至的朱衣宴！"程琳失聲道。當時新科進士齊聚禮部，西夏使團也在受邀之列。
    陳硯秋的指尖撫過牆上血畫。在象征西夏王寢宮的圖案下方，有個不起眼的墨點。他用力一刮，牆皮剝落，露出裏麵半截銅釘——與秋字號地窖發現的那些一模一樣。
    突然，最年輕的死者錢承禮的屍體劇烈抽搐起來。府吏們驚叫著後退，隻見那具屍體的胸膛如波浪般起伏，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趙明燭一個箭步上前，銀簪精準地刺入屍體膻中穴。
    "嗤"的一聲，屍身裂開一道口子，數十隻漆黑的甲蟲湧出，每隻蟲背上都閃著鎏金光點。薛冰蟾的機關手甲閃電般夾住一隻，蟲殼在鋼鉗間碎裂，露出體內一粒芝麻大的金珠，珠上刻著微型的契丹文字。
    "是訊蟲，"她臉色煞白，"遼國暗探用來傳遞密報的。"
    程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中的《陰私錄》掉落在地。書頁自動翻動，停在記載柳氏嫡子劣跡的那頁——原本的墨跡正在褪色，浮現出新的血字："靈鷲香引路，銅釘定魂，三百六十骨成之日，鷹路即通。"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皇城司都指揮使顧千帆帶著一隊鐵騎闖入，馬鞍旁掛著還在滴血的布袋。他甩手將布袋擲於地上，三顆頭顱滾出——正是昨夜在香料鋪值夜的武侯。
    "這三個人，"顧千帆冷眼看著程琳，"上月收受柳家白銀各二百兩。"他忽然轉向陳硯秋，目光如刀："陳舉人可知，為何《陰私錄》會出現在爆炸現場？"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發出輕微的哢嗒聲。陳硯秋不動聲色地踩住《陰私錄》的一角，感覺到紙頁下藏著硬物。他故作沉思時，靴底輕輕磨開紙頁——下麵竟是一枚青銅鑰匙，匙柄鑄成渾儀形狀。
    "顧指揮使，"趙明燭突然開口，異色瞳直視對方，"您靴尖的黑墨，可洗幹淨了？"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顧千帆的靴子。昨日在香料鋪沾染的黑漬，此刻已蔓延至整個靴麵，形成藤蔓般的紋路。顧千帆臉色驟變，猛地拔刀斬向自己的右足——卻在刀光閃過的瞬間，整個人僵直倒地。
    他的七竅中鑽出細如發絲的紅線，在空中扭結成蘇星凰的模樣。虛影發出刺耳的笑聲："十二魂引已足，三百六十骨將成——"話音未落，十二具屍體同時坐起，無眼的頭顱轉向汴京貢院方向。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射出一蓬銀針，將紅線虛影釘在地上。虛影扭曲掙紮，發出非人的尖嘯。陳硯秋趁機拾起青銅鑰匙，觸手冰涼——匙柄的渾儀竟自行轉動起來，指向西北方的天空。
    "是鬼貢院的方向。"趙明燭的異色瞳中映出詭異的景象：十二具屍體爬向顧千帆，撕開他的官服。在胸膛正中，赫然浮現出與死者相同的渾儀烙印，隻是中央多了一枚轉動的銅釘。
    程琳突然撲向《陰私錄》，枯瘦的手指撕下記載血咒的那頁塞入口中。他的喉嚨發出可怕的吞咽聲，眼球漸漸變成墨黑色。當衙役們衝上去按住他時，老府尹的嘴角裂開至耳根，吐出半截青銅釘。
    "銅釘......在說話......"程琳的聲音變成男女混響，"它們說......靖康......"
    話未說完，他的頭顱如西瓜般爆裂。飛濺的腦漿中，無數細小的銅釘如暴雨般射向四周。薛冰蟾的機關傘及時張開，擋下大部分襲擊。一枚銅釘擦過陳硯秋的臉頰，帶出一道血痕——血珠滴在青銅鑰匙上，匙柄的渾儀突然投射出立體的星圖，將整個開封府籠罩其中。
    星圖閃爍間，十二具屍體整齊地跪成一圈，開始用指骨敲擊地麵。隨著敲擊聲，顧千帆爆開的胸膛裏爬出一隻青銅鑄造的蜘蛛，蛛背上密密麻麻刻著本屆進士的姓名。
    "是傀儡蛛！"趙明燭的銀簪脫手而出，將青銅蜘蛛釘在地上。蜘蛛的八條腿瘋狂舞動，每條腿的關節處都滲出黑血，在空中組成一行西夏文字：
    "當朱衣盡染墨色時，鬼貢院的門將為汝而開。"
    陳硯秋手中的青銅鑰匙突然變得滾燙。他低頭看去，匙柄的渾儀已完全變紅，中央浮現出微型的嶺南地圖——三百六十個光點正在圖上緩緩移動，排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薛冰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屍體！"
    十二具無頭屍身不知何時已麵朝西北方跪伏，脊椎刺破錦衣，形成十二道猙獰的骨梯。每節脊椎骨上都刻著細小的契丹文，連起來正是《陰私錄》扉頁上消失的那行字：
    "以世家骨為階，可登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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