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剛過，陳硯秋便潛入了查封已久的靈鷲閣廢墟。月光透過殘破的屋頂，在焦黑的地麵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他蹲下身，指尖拂過青磚縫隙——那裏殘留的黑紅色粉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發出輕微的哢嗒聲。她拆下兩根鋼指，拚接成精巧的鑷子，從磚縫中夾起一粒芝麻大的金珠。"是遼國密探用的訊蟲殘骸，"她將金珠舉到眼前，"珠殼內壁刻著契丹文數字。"
    趙明燭的異色瞳在黑暗中微微發亮。他跪在曾經擺放青銅香爐的位置，琉璃鏡片的殘渣撒在地上，映出無數細小的光點。這些光點詭異地排列成西夏文字的輪廓："魂引已成"。
    "爐子被皇城司運走了。"陳硯秋用斷鑰刮擦地麵，刮下一層黑色膠狀物。那東西竟像活物般蠕動起來，形成微縮的嶺南地形圖。圖中三百六十個光點已有三百五十九個亮起紅光，唯缺鬼貢院祭壇中央的天樞位。
    薛冰蟾突然按住機關手腕。殘存的鋼質構件自動重組為羅盤形狀，指針瘋狂旋轉後指向西北牆角。三人撥開焦黑的帳幔，發現牆麵有塊磚石顏色略深——敲擊後發出空洞的回響。
    陳硯秋將兩截斷鑰拚合，插入磚縫。磚石自動退開，露出個鎏金小香爐。爐身不足巴掌大，卻陰刻著與蘇星凰大香爐完全相同的三百六十個西夏人名。當他的血滴在爐身時，那些名字突然浮起半寸，每個字跡都伸出細如蛛絲的紅線，在空中交織成完整的《黜落簿》目錄。
    "看爐底。"趙明燭的嗓音沙啞。香爐底部用肉眼難辨的微雕技法，刻著本屆所有考官的親筆畫押。更駭人的是，這些簽名都沿著某種規律排列，連起來竟是幅人體經脈圖——心髒位置標注的正是韓絳的名字。
    薛冰蟾的機關羅盤突然分解。零件懸浮在空中，將那些紅線投影放大十倍——每根紅線末端都連著個微小的骷髏虛影，骷髏的脊骨上刻著不同年份的科舉弊案關鍵詞。其中天聖二年的骷髏口中，正緩緩吐出一張微型考卷殘頁。
    陳硯秋接住飄落的殘頁。紙片遇血即顯形，竟是父親當年被調包的狀元策論真跡。朱批"魁首"二字下方，被人用針刺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對光看去，這些針孔組成的圖案，赫然是鎖院地窖的通風路線。
    "蘇星凰不是西夏人。"趙明燭突然道。他的異色瞳映出香爐內壁的隱藏刻痕："她是呂夷簡培養的"守爐人"，世代用魂引豢養文蠱。"
    香爐突然自行旋轉起來。爐蓋開啟的刹那，十二縷青煙湧出，在空中凝成十二世家嫡子的麵容。這些虛影痛苦地張開嘴，每張嘴裏都吐出一枚帶血的銅釘——釘身刻著本屆受賄考官的密押。
    "他們在銷毀證據......"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截住一枚銅釘。釘尖刺入鋼質關節的刹那，她突然僵住——瞳仁裏閃過朱衣宴上進士們自殘的畫麵。
    陳硯秋抓起香爐猛砸向地麵。爐身裂開的瞬間，三百六十道紅線如毒蛇般竄向四周。趙明燭的銀簪劃破手掌，血珠濺在紅線上，竟使它們凝固成實體——每根都是一份賣官鬻爵的契約，最早的可追溯到太祖朝的"江南科場案"。
    "這才是真正的《科場收支簿》......"陳硯秋拾起一根紅線。契約末尾的簽名讓他瞳孔驟縮——是呂夷簡的親筆，旁邊還按著個青銅指印，指印紋理與宰相府傀儡胸腔內的齒輪完全一致。
    薛冰蟾突然撲向西北角。她的機關足跟跺碎三塊地磚，露出下麵埋著的青銅匣子。匣上七星鎖的鎖孔，正好與陳硯秋的斷鑰吻合。當鑰匙插入的刹那，整座靈鷲閣廢墟突然劇烈震動——
    三百五十九個骷髏虛影從地底爬出。它們整齊地跪成圓圈，每具骸骨都捧著自己被黜落的考卷。中央的空位上，緩緩升起一具身披宰相朝服的骷髏，它的指骨間握著半張景佑四年的金榜，榜首位置被人生生撕去。
    "韓絳的前任......"趙明燭的異色瞳流下血淚。他認出骷髏朝服內襯繡著的名字：晏殊、範仲淹、富弼......所有主持過科舉改革的宰相，都在死後被製成了"文脈容器"。
    青銅匣子自動開啟。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十二片人指甲——與宰相府排水道發現的那匣一模一樣。但這次每片指甲背麵都刻著微型地圖，拚合後竟是鬼貢院的內部機關圖。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發燙。鑰匙表麵浮現出細小的西夏文字："三百年文蠱將醒"。他猛然抬頭，看見那些骷髏虛影正在融合——三百五十九具骸骨拚合成巨大的青銅渾天儀，儀盤中央的空缺處，浮現出他父親陳明遠被釘在地窖裏的景象。
    "原來天樞骨一直就在汴京......"薛冰蟾的機關手甲顫抖著指向儀盤。陳明遠的屍骨被七枚銅釘固定在渾天儀樞軸位置，每根釘子上都纏繞著銀線，連接著曆代狀元的頭骨。
    趙明燭突然咳出黑血。他的琉璃鏡片碎渣全部飛向渾天儀，在接觸虛影的瞬間，映出嶺南鬼貢院的實時景象：韓絳被鐵鏈鎖在祭壇中央，三百六十枚銅釘正緩緩刺入他的奇經八脈。
    香爐的紅線突然全部斷裂。契約文書在空中自燃，灰燼組成了最後的密碼——是幅人體釘穴圖，標注著三百六十個穴位名稱，每個名稱都對應一位黜落者的籍貫。天樞穴位置寫著："江州陳明遠，宜釘百會"。
    陳硯秋肋間的傷痕突然崩裂。《鎖院賦》的文字混著黑血湧出，在空中重組為父親最後的筆跡："毀渾儀，斷文脈"。他抓起青銅匣子砸向虛影渾天儀，十二片人指甲如利箭般射出，將三百五十九個骷髏虛影釘在牆上。
    靈鷲閣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誦經聲。十二個戴青銅麵具的僧人抬著口水晶棺走來，棺中浸泡著蘇星凰的屍體——她的天靈蓋上，正釘著那把完整的青銅鑰匙。
    "時辰到了。"為首的僧人摘下麵具，露出顧千帆腐爛的臉，"最後一位賓客，該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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