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七娘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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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街西側的芸香閣在暮色中燃起詭異的青白色火焰。陳硯秋踹開搖搖欲墜的店門時,柳七娘正跪坐在《陰私錄》堆積如山的書堆中央,蒼老的手指撫過每一冊的扉頁。她的嘴唇飛快翕動,吟誦的正是唐末黃巢造反時流傳的洗榜童謠:"莫道朱衣無白眼,青雲原是血染成......"
    "七娘!"陳硯秋的斷鑰在懷中發燙,與書架上殘留的靈鷲香產生共鳴,"十二世家的滅門案——"
    老婦人突然抬頭。她的眼球已變成渾濁的灰藍色,瞳孔裏映出十二簇跳動的火苗。當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即將碰到她時,七娘枯瘦的手指突然插入自己咽喉——扯出的竟是一卷用血寫就的名冊,封皮上《真榜》二字刺得人眼生疼。
    "三百年了......"七娘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像是許多人在同時說話,"每次血榜現世,都要用《陰私錄》祭天......"她將名冊投入火堆,火焰頓時躥高三丈,在空中形成十二世家族徽的形狀。
    趙明燭的異色瞳驟然收縮。他殘破的鏡片映出火焰深處的景象:曆代《陰私錄》的灰燼正在重組,拚成完整的鬼貢院立體圖。圖中三百六十個光點已有三百五十九個亮起,唯缺祭壇中央那枚。
    "你父親本該是天樞骨。"七娘撕開衣襟,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刺青——是曆屆科舉調包案的記錄,"但鎖院地窖的銅釘......釘偏了三分......"她的指甲突然刮擦胸口皮膚,掀起的皮肉下露出青銅色的機械結構。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飛出,懸停在七娘心髒位置。鑰匙與皮下機械裝置產生共鳴,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瞬間分解重組,鋼質構件在空中形成鎖具形狀,將斷鑰強行固定。
    "柳七娘不是人名......"趙明燭的銀簪刺入地麵,血線順著磚縫蔓延成卦象,"是職位。曆代科舉黑市的掌簿人,都叫柳七娘。"
    火焰中的灰燼突然撲向四周。每一粒塵埃都化作微型考卷,上麵記載著十二世家嫡子的罪行。陳硯秋接住一片,發現背麵用礬水寫著"嶺南鬼貢院丙字號骨階,需補天聖二年江州舉子骨"。
    七娘的身體開始機械性地折疊。皮膚下的青銅機關暴露無遺,胸腔內齒輪咬合處卡著半片景佑四年的狀元卷——正是陳硯秋父親被調包的那篇策論。當她完全展開軀體時,眾人看清她的脊椎竟是由三百六十枚微型銅釘串聯而成,每枚釘帽都刻著黜落者的姓名。
    "看灰燼!"薛冰蟾突然指向空中。燃燒的《陰私錄》餘燼組成了十二幅人像,正是發瘋自殘的十二世家嫡子。當他們痛苦扭曲的麵容消散時,灰燼突然全部吸附到七娘身上,在她青銅脊椎的表麵形成層血色釉質。
    陳硯秋肋間的傷痕崩裂開來。《鎖院賦》的文字混著黑血湧出,在空中與灰燼交融。當血字"毀渾儀"觸碰到七娘脊椎時,那些銅釘突然開始劇烈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太遲了......"七娘的機械聲帶發出齒輪摩擦般的笑聲,"韓相已經......"她的頭顱突然180度扭轉,後腦勺上釘著的銅牌亮起微光,映出嶺南鬼貢院的實時景象:韓絳的皮膚已被完全剝離,露出下麵青銅鑄造的骨骼,三百六十枚銅釘正緩緩旋入他的關節。
    趙明燭的琉璃鏡片碎渣突然飛向七娘。碎片穿透機械軀體的刹那,映出隱藏在最深處的記憶畫麵——年輕的呂夷簡正在地窖中,將七根銅釘釘入陳明遠的脊柱。而地窖角落裏,年幼的柳七娘當時還叫別的名字)正機械地記錄著受刑者的慘叫頻率。
    "原來你也是......"陳硯秋的手按在七娘脊椎上,觸到天聖二年那枚發燙的銅釘,"鎖院案的見證者。"
    七娘灰藍色的眼球突然流出黑淚。她撕下自己半邊臉皮,露出下麵精密的青銅齒輪:"三百年文脈......需要活人......"齒輪間隙突然射出銀線,纏向陳硯秋肋間的傷口。
    薛冰蟾的機關鎖具猛地收緊。斷鑰在七娘心髒位置旋轉半圈,機械軀體頓時僵直。趙明燭趁機將銀簪刺入她後腦銅牌,牌麵浮現的西夏文字在血漬中融化:"天樞骨可替"。
    燃燒的書架突然全部倒塌。火浪中飛出十二隻青銅燕子,每隻都銜著片帶血的鎏金算盤珠。當這些珠子在七娘頭頂排成渾天儀形狀時,她脊椎上的銅釘同時激射而出——三百六十道寒光穿透火牆,釘在芸香閣的每根梁柱上。
    陳硯秋懷中的父親頭骨突然浮起。顱骨天靈蓋上的地圖完全亮起,黑血勾勒出的路線直指嶺南。當第一滴血落在七娘機械心髒上時,所有銅釘齊齊發出嗡鳴,梁柱上浮現出曆代狀元的黥麵畫像——他們太陽穴位置都釘著微型銅釘,釘尾銀線全部通向鬼貢院方向。
    "這才是真正的《陰私錄》......"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從火堆中搶出半頁殘紙。上麵記載的並非考生劣跡,而是曆代狀元被銅釘控製後的言行記錄,最早可追溯到太平興國三年的呂蒙正。
    七娘的身體突然解體。齒輪與銅釘暴雨般射向四周,在牆麵釘出完整的西夏文字:"以血榜為引,天樞歸位"。她殘存的機械頭顱滾到陳硯秋腳邊,下頜開合著吐出最後半句童謠:"......血染青雲路,白骨築龍門......"
    芸香閣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誦經聲。三百六十個身著各朝服飾的虛影正在街角跪拜,他們手中高舉的並非考卷,而是寫滿黜落者姓名的銅釘。當第一縷月光穿透濃煙時,所有虛影突然轉向南方——鬼貢院的方向,一根血柱正衝天而起。
    陳硯秋拾起七娘脊椎上脫落的那枚天聖二年銅釘。釘身中空,裏麵蜷縮著個細如發絲的青銅人偶,麵容與他父親有七分相似。當月光照到人偶臉上時,釘帽突然浮現出父親最後的筆跡:
    "吾兒,毀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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