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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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的更聲在汴京城的霧氣中回蕩,陳硯秋站在沈墨白凝固的蠟像前。蠟像的右手食指詭異地翹起,指尖懸著滴將落未落的黑蠟,蠟淚中封存著片桑皮紙——正是下屆科舉的"題引",紙角印著鬼貢院獨有的青銅渾儀徽記。
    "蠟裏有東西。"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拆下兩根鋼指,在燭火上烤熱後貼近蠟像耳廓。融化的蠟油中漸漸浮出幾縷發絲,發絲糾纏成西夏文字的式樣:"第三百六十位賓客已就位"。
    趙明燭的異色瞳在黑暗中泛著幽光。他殘存的半片琉璃鏡片映出蠟像眼底隱藏的畫麵:嶺南鬼貢院的祭壇上,韓絳的皮膚已被完全剝離,青銅骨骼表麵鐫刻著本屆所有進士的姓名。三百六十枚銅釘懸浮在空中,釘尖全部指向祭壇中央的空缺——那裏擺著個寫有陳硯秋名字的青銅釘。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自行飛向蠟像。鑰匙插入蠟像左耳的刹那,沈墨白凝固的麵容突然扭曲,嘴角扯出個詭異的微笑。蠟液從七竅中湧出,在地麵形成微縮的汴京貢院平麵圖,圖中秋字號舍的位置亮起血光。
    "他在秋字號地窖......"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拂過血光,鋼質表麵立刻覆滿冰霜,"你父親......還活著......"
    蠟像突然崩裂。飛濺的蠟塊中藏著一枚銅釘,釘帽刻著"陳明遠"三字。當陳硯秋抓住銅釘時,釘身突然發燙,將父親被囚的景象直接烙進他的腦海——陰暗的地窖中,七枚銅釘將枯瘦的人形釘在牆上,那人腳下堆積著無數考卷殘頁,最上麵一張的朱批"魁首"二字仍清晰可辨。
    趙明燭的銀簪突然刺入地麵。簪尖蘸著陳硯秋掌心的血,在青磚上畫出"火水未濟"的卦象。卦象中央浮出銅鏡虛影,鏡中顯示的嶺南鬼貢院正在舉行某種儀式:三百六十個透明人影圍成圓圈,每個都捧著自己被篡改的考卷,而祭壇上的韓絳正在用青銅骨指在地麵刻寫《鎖院賦》的最後一聯。
    "題引背麵......"薛冰蟾突然奪過桑皮紙,在燭焰上輕輕烘烤。隱藏的白礬水字跡漸漸顯現:十二個日期與時辰,正是十二世家即將滅門的時間表。最後一個日期旁邊標注:"子時三刻,天樞歸位"。
    陳硯秋肋間的傷痕突然裂開。《鎖院賦》的文字混著黑血滴落,在蠟油地圖上腐蝕出通往秋字號舍的路線。血跡流過之處,青磚縫隙中竟滲出黑水,水中浮動著微型的銅釘虛影——每根釘帽都刻著黜落者的姓名。
    "墨池要活了......"趙明燭的異色瞳映出恐怖景象:整個汴京貢院正在緩緩下沉,取而代之的是個巨大的青銅渾天儀。儀盤上每個星位都對應一處號舍,而秋字號的位置,正是天樞所在。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從窗外飛入,鳥喙銜著片嶺南的榕樹葉。樹葉背麵用血畫著鬼貢院的內部構造,在祭壇下方標注著行小字:"三百年文蠱,以韓氏血脈為引,待天樞骨至"。
    蠟像基座突然裂開。藏在裏麵的鎏金匣子彈射而出,匣中整齊碼放著十二枚銅釘——正是從十二世家嫡子屍身上取出的。這些銅釘在空中排成渾天儀形狀,釘尖全部指向陳硯秋的心髒。
    "沈墨白不是被殺的......"趙明燭的銀簪截住一枚銅釘,"他是自願被蠟封,就為保存這道題引。"簪尖與銅釘相撞的刹那,迸出的火星在空中形成微型的血榜幻影,榜首位置赫然是陳硯秋的名字,但朱批卻被潑墨遮蓋。
    陳硯秋懷中的父親頭骨突然發出脆響。顱頂裂縫中滲出黑血,血中浮動著完整的《鎖院賦》——最後一句"明朝皆是棺中人"的"棺"字,正緩緩變形為"渾"字。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解體。零件在空中重組為渾天儀形狀,與銅釘組成的星圖激烈碰撞。精鋼與青銅相擊的火星中,浮現出韓絳被釘在祭壇上的慘狀——老人的每根骨頭都被刻上西夏咒文,而心髒位置插著的,正是陳硯秋那柄斷鑰的另一半。
    "原來如此......"陳硯秋捏碎題引,紙屑在掌心燃起青白色火焰。火光中浮現出父親最後的留言:"吾兒,毀渾儀者非刃非火,乃真相本身"。
    貢院方向突然傳來沉悶的鍾聲。地麵開始有規律地震顫,仿佛某種龐然大物正在蘇醒。趙明燭的殘破鏡片映出秋字號舍的實時景象:地窖牆壁上的七枚銅釘正在自行旋轉,釘身滲出黑血,將鎖鏈束縛的人形輪廓漸漸染成青銅色。
    機關鳥發出淒厲的啼叫。它銜來的第二片榕樹葉上,畫著十二世家府邸的平麵圖——每座宅院的地下室都藏著口黑棺,棺中裝滿曆代《陰私錄》正本。此刻這些棺蓋正同時開啟,飛出無數帶火的考卷殘頁。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變得滾燙。鑰匙表麵浮現出細如蛛絲的西夏文字:"子時三刻,天樞骨歸位"。他抬頭望向窗外的月色,正好看見三百六十個透明人影從汴京各處升起——每個亡魂都保持著科舉答卷的姿勢,脖頸卻詭異地扭轉著,讓後腦勺上的銅釘對準嶺南方向。
    薛冰蟾的鋼質渾天儀突然崩裂。零件如暴雨般射向四周,在牆麵釘出完整的《科舉罪言錄》開篇。趙明燭的異色瞳流下血淚,他最後的鏡片碎渣映出未來幻象:鬼貢院的祭壇轟然倒塌,而廢墟中爬出的,是三百六十具身披各朝進士服的青銅骷髏。
    蠟像徹底融化。黑蠟在地麵匯成微型墨池,池中浮動著十二世家的族徽。當第一縷月光照到池麵時,所有族徽突然燃燒起來,火焰中傳出整齊的誦經聲——正是朱衣宴上那些進士自殘前吟唱的調子。
    陳硯秋肋間的傷痕完全裂開。《鎖院賦》的文字如活物般爬出,在空中組成父親被釘在地窖的景象。當最後一句"白骨築龍門"顯現時,畫麵突然變成嶺南鬼貢院的祭壇——韓絳的青銅骨指正緩緩抬起,指向北方汴京的方向。
    斷鑰在掌心發出刺耳的嗡鳴。陳硯秋望向秋字號舍的方向,那裏的地麵已開始塌陷,露出下麵幽深的墨池。池水中,三百六十枚銅釘正發出幽幽藍光,仿佛在等待最後的......天樞骨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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