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榜眼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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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西廡的狀元碑林裏,青苔爬滿了天聖八年的榜眼碑。陳硯秋的指甲刮開苔蘚,露出底下被刻意鑿毀的姓氏——"馮"字隻剩三點水旁,石屑裏還嵌著幾粒朱砂結晶,在雨中泛著血光。
"《玉堂雜記》載:馮京榜眼及第,同年冬暴卒於崇文院。"趙明燭的銀簪挑開碑座下的蟻穴,簪尖帶出半截焦黑的指骨,"但沒說校書閣失火燒死的是七人。"
陳硯秋數著骨片上的灼痕。七道焦紋排列如北鬥,每道紋路裏都填著青金色顏料——正是禦用畫師繪製星圖時專用的密陀僧混合料。當他把骨片貼近耳邊時,隱約聽到風穿過孔洞的嗚咽聲,像是誰在背誦《春秋》僖公十四年的傳文。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哢嗒"轉動,精鋼指尖放大碑陰的銘文。看似歌頌皇恩的文字間,藏著用礬水寫的密記:"馮君臨火誦《洪範》,五事未終而梁折"。更駭人的是,這些隱文字跡與陳硯秋在秘閣見過的狀元卷批注筆跡完全相同。
雨勢漸急。水簾衝刷著明道元年的榜眼碑,露出碑側一道裂縫。趙明燭的異色瞳驟縮——裂縫中滲出靛藍色液體,遇雨不化,在石麵上蜿蜒成《尚書·說命》的句子:"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
"是朱砂墨中毒的症狀。"薛冰蟾的手甲接住一滴藍液,放大鏡片下可見懸浮的辰砂顆粒,"當年太醫局記錄,明道榜眼誤飲丹砂水,死時七竅流藍汗。"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發燙。鑰匙尖端自動插入碑座下的鎖孔,轉動時帶出"哢嗒"機括聲。整塊石碑向後移開三尺,露出地穴中七盞青銅燈——燈油早已幹涸,但每盞燈腹都刻著《周易》卦象,排列順序正是當年崇文院大火前,馮京最後校對的七卷《太平禦覽》編號。
"看燈芯。"崔月隱的青色袍袖拂過銅燈。燈盞中央沒有尋常的棉線,而是豎著根細如發絲的青銅釘,釘帽上陰刻"天聖八年製"。當她試圖拔出釘子時,七盞燈突然同時發出嘯叫,聲如舉子考場嘔血。
地穴深處的積水映出扭曲人影。陳硯秋俯身望去,水麵竟顯現出秘閣《狀元圖讚》缺失的畫麵:馮京臨死前將某冊書卷塞入崇文院地磚下,磚縫裏滲出靛藍液體,在空中凝成"黜落者當為文曲"七個字。
"第七位榜眼的葬處。"趙明燭的銀簪指向西北角最矮的燈盞。這盞燈底座壓著片魚鱗箋,上麵用血畫著皇佑元年殿試的座次圖——陳硯秋的位置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當為榜眼,然韓公曰"寒門不可居上""。
雨水中突然混入墨香。陳硯秋抬頭看見碑林上空盤旋的烏鴉群,鳥喙裏銜著燃燒的紙片——正是金明池大火中飄散的科舉檔案。一片焦紙落在他掌心,殘存文字記載著寶元二年榜眼的死因:"暴卒於鎖院,屍身握《春秋》殘卷,指節嵌青銅釘三枚"。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射向最高處的天聖碑。鋼索纏繞碑頂的螭首,將她整個人吊到空中。精鋼指尖撬開龍嘴,從裏麵取出卷蠟封的《崇文院災異錄》——記載大火當日,有七名書吏看見馮京在烈焰中揮毫疾書,墨跡遇火不焚,反而在煙塵中組成《洪範五行傳》的句子。
"七燈對應七魄。"崔月隱的羅盤停在"賁"卦上。她突然割破手指,將血滴入地穴積水。血珠接觸水麵的刹那,七盞青銅燈突然自行點亮,靛藍火苗中浮現出曆代榜眼臨終場景:
景佑元年榜眼溺斃墨池,池底沉著三百六十枚帶"黜"字的銅錢;
慶曆四年榜眼墜馬身亡,馬蹄鐵上刻著《千眼圖》的殘紋;
皇佑三年榜眼嘔血而亡,血書《論語》"民可使由之"句,但"由"字被改為"知"...
陳硯秋肋間的《鎖院賦》突然灼痛。皮膚下的文字如蚯蚓蠕動,新浮現的段落記載著父親當年查到的線索:所有非正常死亡的榜眼,生前最後月都參與過《國朝會要》的編修。
"會要庫!"趙明燭的銀簪突然飛向國子監東南角。簪影在雨中劃出銀線,最終釘在《嘉佑會計錄》的石碑上。陳硯秋追過去時,發現石碑背麵布滿指甲抓痕,最深的幾道組成個"丙"字——正是他在鄧州貢院的考棚編號。
崔月隱的五色羅盤突然爆裂。碎片插入地麵,排列成紫微垣星圖。她盯著"文昌"星官的位置看了三息,突然撕開自己的青色外袍——內襯上竟繡著完整的《景佑黜落錄》名錄,每個被朱筆勾銷的名字都在滲血。
"七燈缺了一魄。"薛冰蟾從空中蕩下,手甲夾著片燃燒的魚鱗箋。火光中可見箋上記載:崇文院大火前夜,馮京曾秘密謄抄《禮部韻略》的禁忌字集,抄本用七種顏料寫成,遇熱則顯陰陽兩版。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自行飛向地穴。鑰匙插入第七盞燈的底座鎖孔時,整座碑林的地磚開始起伏如浪。三百六十塊榜眼碑同時滲出靛藍液體,在雨水中匯聚成河,流向國子監正中的辟雍殿。
辟雍殿的銅門無風自開。陳硯秋追著文氣河流衝入殿內,看見渾天儀模型正在瘋狂旋轉。儀器的"文昌"星官位置插著枚青銅釘,釘尾連著的銀絲通向殿頂——《曆代狀元圖讚》的畫軸在此處多出一幅,畫的正是七位橫死榜眼共聚文淵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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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京手裏拿的..."趙明燭的異色瞳映出畫中細節。已故榜眼捧著的不是書卷,而是卷糊名紙,紙上被朱砂劃去的名字正在滲血——血珠滴落在渾天儀上,順著星軌流到"天樞"位,那裏本該鑲嵌的銅釘不翼而飛。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解體。零件飛向渾天儀,在缺失"天樞"的位置拚出微型鎖具。當陳硯秋的斷鑰插入這個臨時鎖孔時,整座辟雍殿突然劇烈震顫——
殿頂的《狀元圖讚》轟然墜落,畫軸展開的刹那,七位榜眼的肖像同時睜眼。他們的嘴巴機械開合,念誦著《洪範》的句子:"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每念一個元素,就有一盞青銅燈從碑林飛來,嵌入渾天儀對應的星位。
第七盞燈歸位的瞬間,陳硯秋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在殿壁上。但影子的動作與他本人不同步——影人正跪坐著書寫策論,而文章的題目赫然是當年父親失蹤前未完成的《論科舉取士之弊》。
"文魄歸位..."崔月隱突然咳出靛藍血塊。她跪在渾天儀前,用血在銅盤上畫出反寫的"冤"字。血字接觸星軌的刹那,儀器的"文曲"星官突然脫落,露出底下隱藏的青銅匣——匣身刻著三百六十個黜落者的生辰八字。
陳硯秋打開銅匣時,暴雨突然停歇。月光穿透雲層照入殿內,匣中的七枚青銅釘在光下自行排列,釘帽上的年號連起來,正是父親當年參加省試的日期。
"第七魄是你父親。"趙明燭的銀簪突然斷為兩截。前半截釘入渾天儀的"天樞"位,後半截在空中劃出《鎖院賦》最後缺失的聯句:"七魄歸處,文心不死"。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射向殿外。鋼索纏住金明池方向的濃煙,將她整個人拽入夜空。陳硯秋追出殿門時,看見她懸在燃燒的檔案庫上空,手甲正從火中搶救某本冊子——
那書冊墜地時自動翻開,露出馮京親筆的《榜眼祭文》:"...諸君皆負不羈之才,而卒困於科舉。今以七魄為燈,照後來者之路..."殘頁的焦痕處,正緩緩浮現出陳硯秋父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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