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浸在墨池水中，精鋼齒輪咬合的聲響被池底沉悶的嗡鳴吞沒。靛藍的池水表麵浮著一層細碎的辰砂，隨著她手甲劃出的軌跡聚成北鬥七星的形狀。第七顆星位剛剛成型，池底突然傳來金鐵相擊之聲，整片辰砂猛地沉入水下，仿佛被無形之手拽了下去。
    "磁石。"她低聲道，手甲五指張開，精鋼指節間纏繞的蠶絲線繃得筆直。線端係著的銅墜在水中靜止片刻，突然朝西北方偏轉，蠶絲發出細微的崩裂聲。
    陳硯秋蹲在池畔，青銅劍橫在膝上。劍脊上的《鎖院賦》銘文此刻泛著詭異的靛藍色，與池水如出一轍。他伸手探入水中，指尖剛觸到水麵，皮膚下的血脈便浮現出細密的星圖紋路——與楚星河遺留的密檔如出一轍。
    "勺柄指向景佑年號。"趙明燭的異色瞳映著池水，右眼看見的是浮動的辰砂，左眼卻捕捉到水下若隱若現的鎏金反光。他的銀簪劃過池畔青磚，磚縫中滲出的水珠竟順著簪尖指向，在磚麵凝成"景佑四年三月丁未"的字樣。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沉入水中三寸。精鋼部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拖拽。她猛地發力回扯，帶起一串靛藍水花——水珠在空中凝成七枚銅錢大小的磁石，每塊表麵都刻著《周易》卦象，排列方式與池底的北鬥陣完全一致。
    "厭勝術。"崔月隱的羅盤碎片在池畔自動排成反八卦陣。她咳著血沫，將染血的指尖按在"坎"位碎片上，池水立刻翻湧如沸。水下傳來機括轉動的悶響，一塊三尺見方的青石板自行移開，露出底下鎏金指南車的模型。
    陳硯秋的青銅劍突然震顫。他劍尖挑起指南車轅杆，發現杆身陰刻著"淳化三年將作監造"的小字——正是太宗朝最後一次修訂科舉條例的年份。更駭人的是轅杆末端鑲嵌的磁石，其表麵用針尖刻著當朝宰相韓琦的家族徽記：纏繞在青圭上的螭紋。
    "墨池是陣眼。"趙明燭的銀簪突然斷成兩截。簪尾墜入水中，竟逆著水流漂向池心，最終停在指南車模型的正上方。靛藍的池水在此刻變得透明，顯露出池底縱橫交錯的青銅凹槽——三百六十道槽線組成《景佑四年進士科考場圖》，每個號舍位置都嵌著塊鴿卵大小的磁石。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解體。七枚精鋼齒輪飛向池底，分別卡入北鬥七星陣的磁石間隙。當最後一枚齒輪歸位時，指南車模型的車輪突然轉動，帶動轅杆指向禮部正堂方向。磁石表麵的螭紋在此刻滲出黑血，順著青銅凹槽流成"鎖院謄錄"四個篆字。
    崔月隱突然撲到池邊。她的羅盤碎片在水中組成渾天儀形狀，中央的"天樞"位置浮出半片龜甲——甲背刻著《景佑四年謄錄官輪值表》，但所有姓名都被磁石粉末覆蓋。當陳硯秋的青銅劍劃過龜甲時，粉末突然吸附到劍身，顯出底下用朱砂寫的密注："氐宿分野人陳氏，亥時三刻溺斃，屍身沉於天權星位。"
    池水開始旋轉。指南車模型在渦流中解體，露出軸心裏藏著的鎏金筒。趙明燭的異色瞳驟然收縮——右眼看見的是普通銅筒，左眼卻映出筒內卷著的《景佑四年科場案驗屍格目》。當他用斷簪挑開筒蓋時，一張人皮製成的文書浮出水麵，上麵用磁石粉末寫著："死者枕骨有釘痕，與墨池磁石極性相逆。"
    "活釘入腦......"薛冰蟾的手甲部件突然發出蜂鳴。她拆下食指關節的精鋼片，將其沉入"天權星位"對應的池底。鋼片觸底瞬間，整座墨池的磁石同時移位，池水如被無形之手攪動，形成與《鎖院賦》銘文完全一致的文字漩渦。
    陳硯秋肋間的灼痕突然撕裂。靛藍液體湧出傷口，在空中凝成父親臨終前繪製的《鄧州星野圖》。當圖中"氐宿"暗星與池底磁石陣重合時，指南車殘骸突然射出七道金光，在池麵投映出《景佑四年三月丁未星象圖》——文昌第六星的位置，釘著一枚青銅釘的虛影。
    崔月隱的羅盤碎片突然刺入池底。三百六十塊碎瓷組成《皇佑新製渾天儀》的投影，將池水分割成二十八宿分野。當"氐宿"區域的水流靜止時，底下露出個精鋼暗格——裏麵蜷縮著具穿綠袍的骷髏，顱骨枕部嵌著塊刻有"景佑四年狀元"的磁石。
    "顛倒陰陽。"趙明燭的斷簪突然吸附到骷髏額骨上。簪尾殘留的血珠在骨麵畫出《周易》蠱卦，骷髏的指骨突然顫動，在池底青磚上刻出："韓氏螭紋，當鎮文曲。"
    薛冰蟾的手甲猛地插入暗格。當她扳動骷髏肋骨時，整座墨池的磁石陣突然反轉。池水衝天而起，在空中組成《景佑四年進士科考題》，而每道策問的朱批都變成了磁石粉末寫的"當黜"。水流回落時，池底浮現出用青銅釘固定的《謄錄官誓詞》，但"公平取士"四字全被替換成了韓氏螭紋。
    陳硯秋的青銅劍突然自行飛向池心。劍尖刺入水麵的刹那，池底三百六十塊磁石同時破水而出，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冤"字。每塊磁石背麵都刻著個黜落者的姓名，而所有名字的筆跡都與陳硯秋肋間的《鎖院賦》如出一轍。
    崔月隱突然嘔出大口黑血。她的血珠濺在"冤"字中央的磁石上，石麵立刻浮現出《景佑四年謄錄官陳氏驗屍格目》的殘頁："枕骨釘痕深二寸，磁石極性逆旋，疑為鎖院前七日所釘。"
    五更梆子從禮部院牆外傳來。墨池的磁石陣突然崩解，所有石塊墜回池底，排列成全新的紫微垣星圖。而在"文昌"星官位置，靜靜躺著半枚鏽蝕的青銅釘——釘帽上的"狀元"二字已被磁石磨去，露出底下針尖刻的八個字：
    "螭紋所向，即是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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