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黨人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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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的梆子聲剛歇,陳硯秋的銀簪便挑開了蠟丸最內層的魚卵紙。刑部廢檔庫裏彌漫著腐紙與鼠尿的惡臭,卻壓不住那股從紙頁裏滲出的龍涎香——正是韓似道書房特有的熏香味道。簪尖上的靛藍血珠在紙麵暈開,礬水寫就的字跡逐漸顯形:七列名單,每列頂端都畫著個微型黥麵刺印——元佑黨人特有的\"黨籍標記\"。
    \"蘇轍門下餘姚林氏、蘇軾薦舉明州張氏......\"陳硯秋的指尖撫過第一列名單。這些被徽宗朝列為\"奸黨\"的後裔,如今竟有半數在韓似道提舉下擔任要職。紙背透出的朱砂痕組成詭異的星圖,將每個名字與本屆春闈的錄取名單相連——最粗的那條紅線,正連接著\"眉山蘇符\"與今科狀元的八字。
    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陳硯秋閃到《元佑黨籍碑》拓本後麵,看見個穿褐色短打的吏員正在偷換燈油——那人往燈盞裏摻的正是《證類本草》禁用的\"定魄散\"。待腳步聲遠去,他摸到被調換的油燈前,燈芯灰燼裏裹著片未燒盡的狀元箋——正是王珩殿試卷的殘角,背麵用磁粉寫著:\"黨人子,可為鎖文樁。\"
    晨光初現時,陳硯秋發現名單第二列暗藏玄機。對著朝陽傾斜紙麵,可見每個名字下都有針孔組成的數字——正是七任榜眼斃命的年份。他的磁石掃過這些孔洞,吸附出的鐵屑在空中凝成《景佑星變錄》的殘句:\"凡用黨人後裔為官,可竊文脈三紀。\"
    \"果然如此......\"陳硯秋的銀簪突然刺破指尖。血滴在第三列名單上,那些看似普通的墨跡突然浮出金紋——是韓氏秘傳的\"隱文墨\",遇血則顯。這列記載著黨人子嗣的現居地,其中\"黃庭堅侄孫黃瑄\"的住處被朱筆圈出,旁邊小注:\"今居金明池西,掌《黜龍簿》修纂。\"
    卯時的鍾聲震落梁上灰塵。陳硯秋翻開《元佑黨人碑》的拓本夾層,裏麵藏著半頁被蟲蛀的《星野對應說》——記載著崇寧五年\"熒惑犯文昌\"的天象。他將這頁紙覆在名單上,針孔與星位完美重合:七個被特別標記的名字,正對應北鬥七星的位置。
    刑部院外突然響起馬蹄聲。陳硯秋將名單塞入《刑統》封皮,卻見個穿綠袍的令史疾步走來——那人腰間玉佩刻著三環標記,靴底卻沾著金明池特有的青藻。擦肩而過時,令史袖中滑落個蠟丸,滾到陳硯秋腳邊自動裂開——裏麵是片帶血的指甲,刻著微型《雷公式》。
    \"黃瑄的警告......\"陳硯秋的磁石貼近指甲,背麵立刻顯出用磁粉寫的密訊:\"午時三刻,金明池廢舟。\"指甲根部還粘著星象圖的殘片,上麵\"文曲星\"位置釘著三根發絲——兩白一黑,正是陳硯秋、王珩與韓似道的胎發。
    巳時的日頭漸毒。陳硯秋借著查檔名義翻檢崇寧年間卷宗,在《妖言案》的夾頁裏發現張魚鱗圖——鱗片上針刻著七處宅邸,連起來正是北鬥形狀。最亮的\"天樞\"位標著黃瑄現居的廢官廨,而\"搖光\"位竟是韓似道別院——院中亭台布局與遼國南京文昌閣一模一樣。
    午時的鍾聲傳來時,陳硯秋肋間的舊傷突然灼痛。他撕開襴衫,發現靛藍傷痕延伸出的血線,正對應名單上七個關鍵人物的住處。最長的線直指金明池,線上串著七個光點——正是七任榜眼暴斃時的年齡。
    廢舟藏在金明池最僻靜的蘆葦蕩裏。陳硯秋剛踏進船艙,腐木板縫就滲出靛藍液體——與楚星河屍體內的\"文骨精\"同源。艙壁上釘著七份任免文書,每份的黜落批紅處都粘著骨屑——正是《黜龍簿》記載的\"鎖文骨\"。
    \"看這個。\"陰影裏突然伸出隻枯手。黃瑄從艙底暗格取出個銅匣,匣內七枚骨針正在瘋狂震顫——針尖全部指向陳硯秋的玉枕穴。匣底墊著《元佑黨籍碑》的殘片,背麵用血寫著:\"以黨人骨為引,其咒尤烈。\"
    未時的悶雷震得船板發顫。黃瑄解開衣襟露出胸膛——皮膚上刻著完整的《文昌度厄經》,但\"代劫者\"三字處被新鮮刀疤覆蓋。他的指甲劃開結痂處,血滴在銅匣上,那些骨針突然飛起,在艙頂拚出遼國天祚帝的密旨:\"得元佑黨人骨七具,可奪宋祚。\"
    \"韓似道的算盤......\"黃瑄的咳嗽帶出血沫。他從齒縫摳出半片玉——是元佑黨人佩戴的\"螭紋佩\",內側刻著蘇轍的《鎖院詩》。玉片在靛藍液體中突然顯形,浮現出本屆春闈的暗榜——錄取名單旁都標注著黨人後裔的親屬關係。
    申時的暴雨衝刷著船篷。黃瑄突然割破手腕,將血潑在艙壁的文書上。那些黜落批紅遇血即化,露出底下用磁粉寫的真相:\"凡黜落黨人子,需取其枕骨鎮河患。\"最駭人的是寶元元年那頁,記載著蘇舜欽被活取文骨的全過程——執刀者竟是少年韓似道。
    酉時的暮鼓聲中,黃瑄塞給陳硯秋半塊龜甲。甲麵刻著《三命通會》的推命術,但\"七殺格\"處被朱砂圈出,旁邊小注:\"陳氏子當承父劫。\"龜甲在雨中突然裂開,裏麵藏著片帶咒的皮膚——紋理與陳硯秋玉枕穴的青痣分毫不差。
    \"最後一頁......\"黃瑄的瞳孔突然擴散。他死前從發髻抽出根銀簪——正是元佑年間禦史專用的\"刺奸簪\",簪尾刻著微型《黜龍簿》:\"春分夜,韓氏將以黨人骨完陣。\"
    戌時的更聲傳來時,廢舟突然自燃。陳硯秋搶出燃燒的名單殘頁,火光中浮現出韓似道與遼使密會的場景——兩人正在清點七具青銅骨灰甕,每具甕身都刻著黨人子的姓名。
    亥時的月光染藍水麵。陳硯秋將七份燃燒的殘灰撒向北鬥,灰燼突然凝成微型汴京城郭。最亮的七個光點正在移動——正是名單上七位黨人後裔的現居地,而串聯他們的光線,正組成《篡命星術》裏的\"鎖文局\"。
    子時的梆子聲響起刹那,懷中的龜甲突然發燙。陳硯秋掏出這燙手的物件,發現裂縫裏滲出靛藍液體——凝成父親最後的警告:\"吾兒速離汴京,春分夜取骨者非止一人。\"